赵晴很少失眠,但是今天,她尝试了所有办法,但还是没办法入睡。
初春,市正下着绵绵细雨,冲刷着城市里浮躁的灰尘。
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偶尔会渗透些雨点儿进屋,还有些微冷的风。
赵晴像是入定的禅者一样,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缠着被子,两眼无神。
面前是她的手机,手机屏幕正停留在顾一闻微信聊天框里,上面一共有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第二条是五个时以后发的:下雨了,记得把门窗关好。晚安。
两条信息,赵晴一条也没回,但就这样盯着她,盯了一晚上。
与顾一闻相处的种种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而每一遍的最后,都会停留在莫逸天的那句话上。
——如果有的话,那可就是喜欢上了呢。
——人总是会欺骗自己,找各式各样的理由。但其实这种事很简单,只要排除一切的借口和杂念,问问自己的心,就可以知道,究竟是喜欢了,还是不想想承认。
喜欢,喜欢?
这两个字对于赵晴来说,无异于穿肠毒药。
她真的对顾一闻心动了吗?她真的会惦记他吗?
她不想承认,可是在莫逸天提醒之后,她查阅了所有关于“心动”的反应,无论是从生理学上,还是从精神科,都验证了她对他的感觉。
是啊,当然有感觉。
他在监狱门前握着她的手时,她会浑身失去力量,但又无比安心。
林胜要伤害她的时候,只要想起他,她就会突然冷静下来,再无畏惧。
从来不关注任何人信息的她,每天都会看看他的朋友圈,如果看到一丝可能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她的心情都会很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是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都绝对不会出现的感觉。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梦中的眼睛,已无关联。
只因为顾一闻,只因为他是顾一闻。
反而是那双眼睛,蒙蔽了她看清自己。
原来她真的喜欢上了他,真的动心了。
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承认。
从什么时候开始?
会不会在去天台之前她就已经对他有些心动了?
不然,为何她不厌弃他的吻,为何她没有将他推开,为何会手足无措。
为何……又会无意识的,回忆他在她唇间留下的余温。
喜欢了,喜欢了,她真的喜欢上了顾一闻。
赵晴收拢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中。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并没有半点认清心意的欢喜,反而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她看过太多人间悲剧,从无休止的争吵冷战的父母,到鉴定所里形同陌路的夫妻。
她曾得意于自己的“情感封闭”,她认为那是自己最坚硬的铠甲,可以抵御一切有可能对她的伤害,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她就想这样快乐潇洒的活一辈子。
可是她绝不会想到,那套铠甲真的有出现裂缝的这一天。
恐惧,焦虑……
她就像是一个走到未知世界的孩童,在一步步往回缩着,然后哭喊着,想要拿胶水填补上盔甲上的那道裂痕,想要回到过去的孤独宁静。
“胆如鼠。”赵晴自嘲,但却跨不过那道恐惧。
她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变成在鉴定所里那些哀莫大于心死企图自杀的女人。
她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他?
像过去一样,毫不客气地拒绝他?然后从此再也不见他,假装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人。
直到他娶妻生子,从她的人生里消失……
娶妻,生子……
赵晴脑海里划过顾一闻深情捧着另一个女人的脸颊,用曾吻过她的唇,吻上另一个女人。
心里边儿,隐隐闪过一丝丝的疼。
她的眉心飞快地蹙动一下。
闹铃突然像是平地雷一样在房间里炸开。
赵晴就像是被救下一样,从床上走下来,她试图去想今天要做的事,而不是去想一个扰乱自己心扉的男人。她机械地刷牙洗脸,机械地穿上昨天穿过一次的衣服,机械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凉凉的馒头咬了两口,机械地出门,机械地忘记了拿车钥匙。
就这样,她带着两个黑乎乎的眼圈,像行尸走肉一样去了鉴定所。
刚一进来,正巧遇上正在打扫凌乱文件的周舞。
“这是怎么了?”赵晴问道。
周舞停下来,擦擦汗:“哦,没事儿,就是刚才有委托人来领鉴定书,走的时候在所里和妻子大吵一架。”周舞耸肩看向地上一大堆纸,对处理这种事,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赵晴亦然,可偏偏今天,她多了点别的心思,所以对在鉴定所决裂的夫妻格外敏感。
她闷闷点了头,直奔自己办公室去。
大齐忍不住从一边儿冒出头来,望着赵晴背影问道:“今天所长是怎么了,好像一点精神都没有。”
周舞仍旧用手腕抹着鬓角的汗:“是啊,从来没见过所长这样魂不守舍。”唇角忽然一弯,“不会是恋爱了吧。”
大齐一惊:“谁?所长恋爱?和谁?”眯着眼琢磨一下,“难道是程哥?!”
“呸!”周舞斜了大齐一眼,故作深沉地说,“以女人的眼光,在所长身边,具备这种让人魂不守舍的魅力的男人,只有两个。”她伸出一根手指,“要么是咱们的陆大顾问,要么……”
大齐紧张兮兮地听着。
周舞唇角一样,伸出第二根手指:“要么……就是云深国际的那位顾——”
砰——!
赵晴办公室的门重重响了一声,生生打断了周舞接下来的那句话。
她保持这“顾”这个嘴型看过去,只见赵晴端着水杯站在门口,正一脸阴沉地看向他们。
周舞和大齐立刻恢复常态,闷头继续打扫文件。
赵晴就像是晚自习后窗出没的老师一样默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视线又扫了一圈儿周围正在办公的人。
视线所到之处,都立刻只剩下了一个脑袋顶,谁也没有和赵晴对视。
鉴定所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赵晴这才慢慢关上门。
“咔嚓”一声,赵晴几乎都能听到门那头集体传来的松气声。
赵晴靠门而站,想起刚才被周舞提到的那个“禁忌的名字”,仰头长吸一口气。
这种烦躁的感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赵晴手机震了一下,赵晴第一反应是有点惊慌,手忙脚乱搁下杯子,将手机掏出来。
她是有些犹豫的,会猜测会不会是顾一闻来的消息,自己到底要不要回。
带着这样忐忑不安心情,赵晴将手机点开。
但幸好,并不是他。
消息是孟晗传来的。
看到信息内容,赵晴长长吐了一口气,表情却凝重了许多。
真不是个好时机。
……
这是顾一闻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走神。
云深国际大会议室里回荡着莫逸天的声音,公司分管不同业务的主管正围坐在会议桌前认真在听莫逸天的规划方针,除了顾一闻,顾总之外。
他虽然将笔本都摊在桌子前,可是脸上却写满了意气风发,嘴角噙着笑,看着窗外的晴空万里。
他就保持着这幅怡然自得的样子,直到这次会议结束。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莫逸天毫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口。
“怎么了,莫总?”顾一闻保持一贯公事上的礼节,以及眉眼间的傲慢。
莫逸天哼笑,慢慢收回手:“看看开会开差的员工,是不是需要我进行下心灵疏导。”
“心灵疏导就不用了,对我最好的惩罚就是现在马上放我回去让我工作,榨取我的劳动价值。”顾一闻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准备离开。
莫逸天摇摇头,跟着他一起往外走:“看样子昨天进展不错,晚上见面了?”
“恰恰相反。”顾一闻的笑一下绷回,“拜你所赐,她现在连我的信息也不回了。”
“那你心情还这么好?”莫逸天调笑。
顾一闻虽然对这个罪魁祸首很不满意,可紧抿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待会儿我去找她。”
“哎呦喂,你这是要当着我的面儿翘班?!”莫逸天故作愕然。
“公事。”顾一闻厚颜无耻地回答。
莫逸天刚要回怼顾一闻,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突然打断了这番轻松的对话。
付宁提着手包站在中间,打扮的一如既往的鲜亮,可是今天眼底却多了些疲惫。
她勉强动了动唇,挤出一丝和过去一样的甜美笑容,就像是看不见其他人一样,视线只放在了顾一闻身上,同样也只叫了顾一闻一个人的名字。
莫逸天好像早就习惯了付宁对自己的这种态度,这么多年,要较劲早就较劲了。他转头看看瞬间无笑的顾一闻,又看看付宁。
“你们先聊吧。”说完,莫逸天就先走了,也和过去一样,看都没多看付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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