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多,他一路追出好远才在一个拐角处追上她。
“乱跑什么,这样没规矩!”他一把拉住她,瞪着眼睛凶巴巴道:“饭没吃完就跑,像什么话!”
她扭头不回答,他假意哼着道:“不理我?我可一个人回去了,等等找不到我,你可别哭……”
话未说完,却发现她真的在哭,肩膀微微颤动,眼泪也一颗一颗往下掉。这下他也装不下去了,扳过她的身子柔声道:“傻丫头,怎么了这是?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那么久!越来越孩子气了,一会儿见不到我就哭成这样,不怕贾通笑话你了?”
她抬头,梨花带雨,忽然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好似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越哭越是伤心。
拐角虽然人少,可人家一对一对的走过,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不,是用略带责备的眼光在看着萧予清。七夕节个个上街的姑娘要不羞羞答答,要不兴高采烈,他怀里的姑娘却哭的稀里哗啦,他这个大男人在别人眼里自然成了罪魁祸首。
他搂住她,手足无措,唉,这丫头真懂得让他倍感挫败。
她哭的这样伤心,当然不会是为了他出去转了一圈吧?他心里微微奇怪,更加温柔道:“别哭了,丫头,别人看着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你看看,都快有刀子飞过来了,恩?”
发泄过后心里也好受了些,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
“你本来就一直在欺负我!”她边抽噎边说,声音却带着娇嗔,手一伸,“今天是七夕节,你看,别的姑娘都会收到礼物,你不但忘记了,饭也是贾通请我吃的!我生气了,我也要礼物!”
她手腕上的凤血镯发着莹润的光华,还敢跟他耍着无赖,那梨花带雨的动人脸庞,温柔的眼睛情意绵长,红红的嘴唇近在眼前,哪怕真的是个蛮不讲理的女孩,他也会投降的了。
萧予清叹了口气,“你要什么礼物?我这个人送给你,行不行?”
“行!”这次她非但没有不好意思,还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那你可是我的了,永远都不许反悔!哼,就怕你说话不算话!”
他笑出来,“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她破涕为笑,有如白色的玫瑰在他眼前盛放,娇艳欲滴。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萧予清直摇头,“又哭又笑!你这丫头怎么总也这样,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人一路慢慢走过热闹的街,来到上次放烟花的南城墙。日已偏西,城墙内外人山人海,都是一对一对的,还有很多父母带着孩来玩耍,人数之多,连守城的兵士都苦恼不已,往年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老百姓聚集在城墙这里,恭亲王的事一传开,整个西安城都似被他煮沸了一般。
城墙自然是上不去的,他也不打算再带她上去,而是带她来到南城墙外面,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下坐下来。
“我们这是要干嘛?”
他气定神闲,“看花灯。”
她一看四周,几乎男男女女都拿着花灯,只等天黑了放上天去,连有些孩手里都有,只有他们两个人,两手空空。
她哭笑不得,“你好坏!自己不给我买,尽让我看别人的!”
萧予清大笑,“看别人的有什么不好?上次的烟花和孔明灯,他们被我折腾掉了半条命,这次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刘应堂了。”
她笑的好甜,“我不是要你再为我那样!”
萧予清凑了过来,柔声道:“我猜,你父亲不会为你贺生辰,我想把你前二十年的生辰,一起贺一贺!灯和烟火,是我给你,也是给老天爷看的,我想感谢它让这世上,生而有你!”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心潮翻涌。
“我也想感谢老天爷,让我生而和你做夫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它才好!”
萧予清微微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肩,静静和她相依偎。
“不再生我气了吧?你这爱哭的丫头,真是没法说!”
她“哼”的一声,勾住他的手臂,不再说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城墙外人越来越多,热闹如白天闹市中的赶集,都快挤到了他们这里。秦洛夕和萧予清不得不站了起来,靠着大树站着,别人都三三两两忙着点灯,亲亲热热的赏月聊天,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他们旁边,说话也清晰入耳。那女子不高兴道:“别人都在点灯放灯了,你怎么还不动?”
那男子道:“大家一起放上天,等等哪个是我们的灯都找不到,还是等大家都放的差不多了我们再放吧!”
那女子更加不高兴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别人争先恐后的,你却偏要落在后面!唉,所以你来提亲我爹才不答应,说你这个人性子弱,没出息!”
那男子挺直了身板,有些激动道:“你爹爹哪是看我性子弱才不答应,是怕你跟了我这个穷秀才说出去脸上无光,以后咱们上门去,没好肉好酒的孝敬他!”
那女子跺脚道:“不许你这样讲我爹爹!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子女有能过的好,他是希望把我许个靠得住的人,谁稀罕你的好酒好肉了,我爹爹才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你自己放灯吧,我回家了!”
那男子一把拉住她,“是是是!我说错了话,都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那女子还要挣扎,“你还不放手,哼!”
那男子哄道:“好好的七夕,你就别生气了吧!我并没有说你爹爹不好,是我自己不中用,怪不得别人。这次省里考试我也算通过了,马上就要上京,咱们可好久见不到面了!这次不说前三甲,就是能以前二十名应试,回来知府大人那里能谋个差事,也好叫你爹娘放心把你许配给我。唉,我是怕自己中不了,回来也没有面目再见你了!”
那女子噘嘴道:“你把我父女都当什么人了,我看你自己才是,若是能中,怕你也是看不上我这乡野之地的女子了!这灯也别放了,我现在就把灯拆了,把纸拿出来!”
那男子连忙哄道:“就当我没说过刚才那话,成不成?今日七夕,好不容易我放下书本,你也溜出家门,就别跟我吵嘴了吧!英,你在灯里写了什么?”
那英开始不肯说,拗不过他软语恳求,扭头道:“愿老天爷保佑,李郎这次进京赶考能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秦洛夕在旁边听了一笑,看了看萧予清,他也正笑笑的看着她。
她凑近他耳朵悄悄道:“这姑娘不求情郎高中,飞黄腾达,而只求他来去平安,真叫人感动,到底这天下,还是有情人多。”
萧予清点头一笑,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果然那李郎感动道:“英,我……唉!我真是对不起你!”
英回过头来一笑,“傻样!你是有些对不起我,整天在家拼命读书,都读成了书呆子,让你陪我去逛街,去庙会,去郊游,你都说没空,今日倒想起我来了!”
李郎叹道:“我一心只想高中,荣归故里,你爹娘就能答应把你嫁给我!天下学子之多,我又实在没什么把握,只怕到头来还是辜负你!可你……”
英温柔道:“可我从没盼过自己能嫁个状元郎,自己好风光无限!我心里想的是,你中不中都没那么要紧,我认识你时,你就是个穷秀才,大不了永远都是!我没读过书,好高骛远这四个字我还是知道的,我宁愿你踏踏实实的,跟我一起吃饭读书,耕田织布,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李郎感动万分,握住她的手,“我李贤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英羞道:“书呆子,谁是你的妻了!你看,别人都把灯放上去了,我们也放吧?”
李郎再不反驳,赶紧把灯拿起来,“是是,这就放!”
秦洛夕“噗嗤”一笑,拉着萧予清退了两步。
“考状元是什么时候?”
“立秋的时候是各省自行考试,考中举人的去参加京试,京试大约就在九月,秋分时节。”
她一笑,“要不你写封信给这里的知府,若他考的还可以,就给他找个差事做,好让他在那姑娘的爹爹面前有个交代。”
萧予清失笑道:“你这是叫我徇私舞弊?我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既然王妃开口,我破例破例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破例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她轻嗔道:“我看这李贤朴实有骨气,不是什么油滑之人,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好吗,你还要什么好处!”
萧予清笑道:“我这王爷当得也可以,都管上别人考不考的中状元了,考不中还要给他找差事,你这丫头!”
她也觉得不好意思,靠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萧予清直摇头,“这会儿倒笑了,刚才干嘛哭成那样?”
她笑容一滞,看着满天花花碌碌的纸灯,轻轻叹气。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我好庆幸,我们不用分隔两地,各自相思。只是我怪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生几年,我怪我自己,与你相见恨晚!”
萧予清搂着她的手一紧,还未来得及回答,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都往前挤去,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叹。
“快看,”秦洛夕指着前面,咋舌道:“好大的灯啊!”
一群的纸灯之中忽然飘起来一个粉色的灯笼,耀眼而醒目,看着总有旁边普通灯笼的十倍大,灯笼里点着的蜡烛透出柔和的光,使灯笼表面的浅色花朵和仙女图清晰无比,更让人吃惊的,是灯笼上一个大大的“恭”字,清清楚楚的向天下人表明了它的归属,正潇洒而招摇的轻飘而上。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道:“这是恭亲王的灯笼啊!”
“原来王爷还在长安城!”
“王爷真是风流不羁,性情中人啊!”
“那他的仙女王妃也在?真想见一见真容啊!”
“看来今日王爷是特意跟咱门一起来赏灯呢!”
“说不定他们就在我们之中!”
……
人群越来越兴奋,指着那个大灯笼指指点点,那个灯笼体积太大,往上飘的速度也慢,让人能更加清晰的观赏,连城墙上的士兵也开始骚动起来。
秦洛夕讶异道:“这是……你弄的?”
萧予清笑道:“生的手艺拙劣了一些,不知道仙女可还满意么?”
她呆了一呆,看着那个众星捧月般的粉色大灯笼,“你……你这人……”
冷不防萧予清拉她入怀亲了一下,戏谑道:“我这人,除了让人生气,该让人欢喜的时候,还是能让人欢喜的,对不对?”
她转身伏在他怀里,“坏蛋……总是胡说!”
他笑笑,吻了吻她的额头,“喜欢吗?”
她噘嘴,带着哭音,“任凭天下女子,谁会不喜欢!你……你那个‘恭’字也太大了些,到了明日,别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萧予清大笑,“我怕你不知道这是我为你做的!”
她抬头,“那你,在里面写了什么?”
他亮亮的眼睛看着她,深情道:“洛夕吾妻,只愿此生,永不分离。”
她刚刚感慨完不用和他两地相思,没想到他也是一样的心思,这一刻她真的感觉他们心连着心,再没有一丝陌生……眼泪滚落,她不停的用力点头,“恩!恩!”
情人相知相聚的夜,这样浪漫,这样美好,这样激动人心。跟他在一起,她似乎把人生里所有无法想象的,所有美丽的情感都尝遍了。
萧予清啊萧予清,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我会用尽我所有去爱你,我会让你下半辈子都高高兴兴的和我在一起,永远忘记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
夜深了,灯也飞远了,渐渐的看不见,人群开始散开,城墙边又恢复了平静。两人一直躲在一边,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萧予清才带着她从树边上出来。
已经是午夜,那轮半月却还未到中天,月色不明亮,却很皎洁,他们手牵着手,慢慢往贾通的住所走去。
“累不累?”
她斜眼道:“恩,累!”
他脚步一停,“那我背你?”
“什么!”她差点惊呼,“不要!”
他大手一拉,“干嘛不要?”
她连忙推他,“会被人看到!我刚刚是说着玩,我不累!一点也不累!”
“回去还要走很久!”萧予清叹气,看了看四周,“深更半夜,哪有人会看到?快上来吧!”
她直往后退,“我要自己走!”
“你再不过来,我就抱着你走。你自己说,要背还是要抱!”
“哎哎哎,”她着急,简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行!”
当然了,这个时候反抗是没有用的。所以后来,她只能爬上他的背。
说实在的,他的背看起来虽不那么宽厚,可靠在上面,却像一座大山。那种感觉,真的好温暖,好安心,好舒服,好幸福……
“能告诉我刚刚吃饭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那样哭了么?”
“不告诉!”
“唉,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失败!”
“胡说!”
“不是么,”他脚步一停,故意道:“想着你还是个丫头,我该让着你,可宠啊宠的,就把你宠坏了,现在是越来越胆大包天,我偏偏拿你没办法!”
她甜甜一笑,“你还想像在京城那样,对我冷冰冰的是不是?”
“你想我那样吗?”
“你才不会!”
他气笑,“所以你有恃无恐了?”
“是!”她偷偷的笑,“我有恃无恐……啊!”
萧予清猛地飞奔起来,吓得她惊叫一声,赶紧牢牢抱住他的脖子。这时候捉弄她的萧予清,还是个天下闻名的王爷么?不是了,他只是个宠着妻子的丈夫,只是个和妻子一起跌倒在蜜缸里,最幸福的男子。
他正在洗澡,她拿着他的衣服坐在床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暗示”他,因为他叫她先睡。
给我个孩子……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她当然会给他,她渴望与他共育生命!深吸了口气,像做了个大决定似的,把衣带拉松,衣襟半敞的走到屏风后。
想了想,终究还是害羞,她停在他的背后。
“相公,我帮你擦背可好?”
这么一句话的威力她自己无法想象,萧予清转头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又重新回过头去,吓唬她道:“丫头,这两天我们就要走了,我想让你早些睡觉,免得路上辛苦。”
他这是拒绝是不是?她脸更红,打算放弃刚刚那个念头。想想又不死心,她看了看自己半敞的衣襟,鼓起勇气继续努力。
“那我们回去的时候,再去云池好不好?我还想跟你一起洗温泉。”
萧予清转头,看着这胆害羞,又企图明显的妖精,真奇怪她只不过随便说了两句话,却像一只猫在跟他挠啊挠的,挠的他心痒痒。
他假意镇定,又眯着眼威胁道:“胆大包天了,敢勾引相公,不怕明天起不来床,是不是?”
眼看着就要成功,看来也不难嘛!他果然很好迷!
“不怕!”她继续大胆尝试,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半趴在浴桶边,魅惑无限的低低道:“我明天,不想起床了!”
她从未这样肆无忌惮的引诱过他!萧予清差点要放鞭炮,这一天,她轻嗔薄怒,欢笑哭泣,现在又风情万种……
风情万种的意思,只是她随便说了两句暗示的话而已!她若想勾他,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无论她在他面前出现哪一种模样,他都只能彻底投降,唉!
他承认他经不起她诱惑,他也不信有谁会经得起。当然了,全天下也只有他有这个福气能让她想办法来“诱惑”。
他大手一伸,忽然一把拉她进了浴桶,水花溅得了满地。
“啊……”她一声娇呼,跌在他身上,顿时浑身湿透。
萧予清凑了过去,搂紧他的仙女。
“洛夕,洗温泉,不一定要去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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