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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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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43、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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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都上的差不多了,萧予清却还未回来。

    贾通见秦洛夕总往门口看,笑道:“王爷定是找不到地方了,王妃也别着急。”

    她终于一笑,“那怎么会?他这个人,只要走过的地方就不会忘记,我一直很佩服他这本事。”

    贾通点头道:“王爷的本事,我一向也佩服的很。当年他那样艰难,也没有过不去,若换了普通人,只怕有勇气,无毅力,有毅力,也熬不过那有如万箭穿心的痛楚,今日王爷故地重游,又已经有了王妃,苦尽甘来,实在可喜可贺。”

    她有些惊愕,“先生指的是王爷什么事?要说万箭穿心这样严重!”

    萧予清被误传战死沙场,几年后从死而复生从西疆回来,却一时失忆,发现曾经的未婚妻当了皇贵妃,假意与皇帝闹翻,继而与皇帝一起除乱臣,平战事,丧子休妻……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当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别人提起来真是说他什么的都有,贾通口中却似乎是另有所指。

    贾通叹道:“这些事,王爷想必不会自己告诉王妃。也是,都过去了的事,不提也罢!”

    秦洛夕越发着急,“可是我想知道!先生,我刚来西疆的时候,他脾气很坏,他不许我跟别人见面说话,他要我藏起来!虽然我什么都听他,可我心里总也不明白,也常为这个和他闹脾气。

    他为什么这样,原因我是知道一些,可我总是不能理解,总要跟他生气!请你告诉我王爷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先生,我真的想知道!”

    贾通皱了皱眉,到底无法拒绝她任何事。

    “我说给王妃听也不打紧,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对王爷和王妃来说没有影响,王妃心里知道就好。”

    “是是!”她连忙点头,“我不会跟他提起的!”

    “当年我还未来长安,住在四川绵阳,我与王爷年轻的时候就相识,他救过我两次性命,是我贾通的救命恩人,始终待我如友,我也把他当做知交。

    王爷是天下有名的人物,去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事,不多久就会传开,何况那时他与陛下‘兄弟争妻’,在当时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事,这事不论真的还是有谣传,哪怕我们这样跟朝廷无半点干系的人也有所耳闻,不过知道他的人都觉得这才是他,他这个人一向随性而为,只有该做与不该做,从来也没不敢做,这点是我顶顶敬重和佩服他的地方。

    后来我听说王爷打了胜仗,回朝时却被罗英人阻击,战死沙场,四年后又听说他未死,只是娶了罗英公主住在了罗英,如今已经回朝,我虽不知其中的缘由,但王爷未死总是好事,我自然也替他高兴。

    在知道王爷回朝后两个月,一天深夜他忽然来了我家,说自己中了毒,只因现在朝中局势紧张,他出行都有人跟踪,只能半夜悄悄的来。我吓了一跳,赶紧寻了地方为他诊治,说来惭愧,王爷的确身体异常,像是中了毒,这毒是一种麻痹人的神经,抑制人的头脑活动的毒,我从未遇到过,似乎从前看医书的时候翻到过有医者提及,只略有印象,可看王爷的脉象,这毒已经中的很深,总有二三年的时间了,一时之间我实在也没有办法。

    王爷见我为难,十分的失望,说宫里最好的太医已经束手无策,天下间若连我也医不好他,那他只能尽力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一死来个痛快。我听了更加吃惊,自我认识王爷以来,他向来意气分发,从未有灰心丧气的时候,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时我细细的看他,才发现他整个人憔悴疲惫,满目愤恨,脸色灰暗,再不是以往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连忙宽慰他,说我会尽力一试,只是,要把中毒的前因后果都说与我听,我才好想出医治的办法来。王妃知道的,但凡疑难杂症,都要找出病人生病的原因,再由诊断的结果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病症我已经大致了解,可却无法医治。

    王爷犹豫了一下,终于对我和盘托出。原来当年他被罗英人伏击受伤,被人带回罗英后,那罗英公主怕他伤势好转会离她而去,于是让罗英的大巫师给他扎针喂毒,这是一种麻痹人的神经,抑制人的记忆的方法,用沾了麻药和毒素的针刺入人头部各个穴位,让人渐渐的失去自己的意识,受他人控制。

    王爷人还未醒,他们就已经开始对他施针,每个月两次,若停止了,他就会慢慢恢复记忆,他在罗英成婚,生子,看似与正常人无异,却从来想不起自己是谁,正是因为他们对他用了这样的方法。直到后来有个罗英大汗身边的凌朝人发现了这其中的关键,偷偷换走了巫师的药物,王爷才得以想起自己的身份,记起了前事。

    虽说换药之后这些日子他再没有沾过那些毒针,可还是常常会头晕,清醒后会忽然忘记一些事,王爷说世上任何事他都不怕,只很怕自己会重新失忆,人若失去自己,那就形同痴呆,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那比要他死还要难过千百倍。所以他要我一定为他彻底根治,否则,他宁愿选择死。

    我痛心他身受之苦,愤慨罗英人的卑劣手段,心想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他解除这魔咒。王爷在我这里住了几天,我日日为他试药,却苦无对策。

    长久以来毒素已经深入他的神经,光靠口服药物,根本无法根除。而这几天的时间,我也另外发现了一个状况,他们为了控制住王爷,除了抑制他的记忆,还在药物里添了一种叫‘罂粟’的毒,虽说用量不多,对人体的伤害不大,却后患无穷。

    ‘罂粟’不会要人性命,可需要时时用解药控制住它,否则一经发作有如万蚁啃噬,会摧毁人的意志,让人为解除这种发作的痛苦愿意做任何事,这才真的是比死还痛苦,恐怕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抵挡。这种让人时时离不开解药的毒,比让人失忆还要可怕的多。

    那日王爷忽然发作起来,让我用铁链把他锁住,绑在屋子里,‘罂粟’的毒性发作,他在屋内打滚撞门,后来铁链都给他崩断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他都砸了个精光,闹腾了大半夜的时间,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昏了过去。

    后来一次发作的时候,他实在痛苦难忍,怕自己会伤害别人,把我们统统锁在屋子外面,他自己却拿出匕首往身上割,看到鲜血直流,用这种痛来代替那种,王妃可想而知王爷当时有多么痛苦,若换成普通人,早就向他们低头,绝对是忍不了的。”

    原来他身上的伤痕都是他自己用刀子割的!秦洛夕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紧紧握着拳头,想象着那时候的萧予清,她觉得浑身发凉,心都疼了起来,恨不得自己能去替他受那种苦。

    贾通继续说道:“这都是我亲眼所见,那罗英公主心计之深,手段之狠,实在让人骇然。我实在义愤填膺,又心急如焚,想早日为王爷找出治愈的办法来,他却不能在我那里久待,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十万火急,陛下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住了几日就匆匆回京去了。

    王爷走后我日夜苦思,其实他的毒并不难配到解药,难就难在毒素深入神经,而‘罂粟’之毒,更要靠他自己的意志去克服。我想到一个办法,再不犹豫,带着解药去了京城。那时京城防护极严,我几经周折才通过当时的城守乔大人找到了王爷,王爷并不带我去王府,而是另找了个地方,隔三差五的悄悄来。

    我的方法很简单,既然毒已入神经,那就死马当活马医,把沾了解药的针重新扎入穴道,慢慢的解毒,方法虽简单,可真正实施起来,却真正犹如上刀山,下火海,痛苦无比,还不能用麻药,一来他本就是中的混着麻药的毒,二来人在昏迷的时候血液流动慢了,不利于解药溶解,所以再痛也只能生受。

    王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当下就让我尝试。我还记得那时第一次为王爷扎针,在一个郊外的农家,王爷的兄长沐亲王和恒郡王都来了,连陛下也亲临当时给王爷治疗的那所屋,还有一位是朝中的上将军杨茂城,掩护着他们一同前来。

    当针开始扎入王爷全身的穴道,他疼痛难忍,口中的木棍咬的粉碎,满口鲜血,他的手用粗麻绳绑在两边,挣扎的勒出了血来,不说王爷的亲兄看的不忍,连我这个见惯各种病痛和伤口的江湖大夫,都快要不忍心下手。

    陛下当时就气愤不已,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看得出是真心心疼王爷的。杨将军直说要带兵去铲平罗英,恒郡王在一边劝说了半日。过了两个时辰,我算了算解药应该已经随血液流转,就把针拔了下来,搭了王爷的脉搏,果然毒性一时轻了一些,王爷浑身汗如雨下,知道我这方法有用后,居然还笑了出来,说自己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也希望能这样就治好了,可是……唉,我不得不老实说出来,这针,至少还要扎十来次,我才能确定王爷体内的毒是不是完全解了。”

    “老天爷!”秦洛夕捂着自己的心口,要紧牙齿,眼泪夺眶而出。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他经历过这样的苦难!她以为他所有的过不去,只是因为乌云珠!看他说起往事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哪里想得到他是从那烈火地狱里好不容易走出来的,老天啊!

    只听贾通叹道:“当时陛下听说王爷还要继续受如此的折磨,火冒三丈,差点就同意了杨将军说要去把罗英的人统统抓起来,沐亲王一掌就拍碎了桌子,简直暴跳如雷。还是王爷自己把他们劝住了,说处置罗英的人容易,可若两国失和,打起仗来,受苦的还是边疆百姓,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个人为轻。

    朝中之事岂是我一个江湖郎中能明白的,陛下是天下之主,孰重孰轻他自然知晓,气愤也是一时,他听了王爷的话,虽然不得已,还是点了点头。

    我记得王爷当时惨笑着说:皇兄,比死还难受的痛我都受过了,这些又算什么?我不怕痛,只怕自己无用,再像个白痴一样受人摆布!大丈夫在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么!

    陛下很是不忍,宽慰了王爷几句,当着自己几个兄弟的面立誓不论战或和,一定会消除党争,收服罗英,又嘱咐我好生为王爷治病,就转身而去。我虽是个江湖草民,对当今陛下的风度却很是心折,难怪王爷这样的人都愿意死心塌地为他做任何事,为帝王者当如是!”

    秦洛夕点点头,擦干了眼泪,“是!那后来呢?”

    贾通道:“后来我每隔半月就为王爷施针,恒郡王和杨将军每次都与王爷同来,如此大约半年之后,他体内的毒才完全解了,那‘罂粟’之毒,从一开始三五日发作一次,到半月一月发作一次,半年之后,也再未发作,可算是彻底根治了,我这几个月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王爷也总算没有白受那些苦。

    出城的时候我才知道朝中这些日子生有巨变,原先的辅臣魏家已经被陛下斩首抄家,王爷也已经丧子休婚。这样也好,虽说王爷受尽苦难,总算也熬了过去,我就安心回了四川。”

    贾通见秦洛夕眼中的愤恨,忙安慰道:“王妃万勿如此,等等王爷回来见王妃伤心,就不好了。这些都是前事,王妃想知道,我才说出来让你知晓,若惹得你伤心了,那不如不知道,王爷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愿意告诉王妃。”

    秦洛夕擦了擦眼泪,“是,我知道!可我实在……唉,我实在无法想象,既然爱他才和他在一起,她怎么会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贾通不屑道:“若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她又怎么可能和王爷在一起呢?这女人的心思,说是毒辣也不为过!”

    她怵然而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是啊,明知道爱的人会身受那样的苦,她怎么可能这样无动于衷?或许,是在等着他来低头,等着他承诺永不离她而去……这是一种怎样病态的爱!

    许久,她深深叹气,“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贾通道:“所以今日,王爷会对王妃别样珍惜,才会有城楼的烟火和孔明灯。王妃可知王爷最过不去的是什么?”

    秦洛夕叹道:“自然是……是……”

    贾通接道:“自然是当今的皇后,王爷曾经的未婚妻。这些事,知晓的人自然心知肚明,可王爷他最过不去的真的只是皇后这个人么?在我看来,既是又不是。

    对一个男人来说,特别是王爷这样的傲性十足的男人,战场扬名,回京就要迎娶心中挚爱,正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却突生巨变。

    他被敌人愚弄,控制,甚至失去了他自己,这是莫大的侮辱,当他回朝,见到心中的挚爱已经成了自己的嫂嫂,这又是另一种侮辱。若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天生无情也就罢了,偏偏又对他情深义重,曾经万里寻夫又差点自尽殉情,在他们面对面却各自沧海桑田的时候,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想正是这样的痛苦,和他曾经被敌人践踏的骄傲,让他心生勇气,熬过了一次又一次有如炼狱酷刑般的摧残,否则这世上,我不相信还有谁能像他那样熬得过去,就算熬过去了,也再回不到从前那样豁然的性子。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却发现王爷心性未变,在他身上依旧能感觉到那种豁达潇洒和宽厚,这是我最庆幸的。

    那罗英公主知道王爷恢复记忆,那她肯定知道王爷会毒发,会身受苦痛,她却能不闻不问,冷眼旁观,还是等着他求上门。因为她认定无人能抗拒的了‘罂粟’的魔力,无人能解得了王爷的毒,她认定了王爷会回到她身边,可是她错了。”

    秦洛夕咬牙恨道:“她错了!因为她从未真正去了解他,当然也不配拥有他,最后,也不可能得到他!”

    贾通点点头,“正是!”

    “唉!”她叹气,“那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我真……最可怜的,还是王爷的那个孩子,他有那样一个母亲,所以和王爷的缘分,才太浅。”

    贾通嘴巴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拿起茶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精光。

    萧予清推门进去的时候,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都没动过,看样子已经上了好一会儿,都快凉了。

    贾通和秦洛夕正闷葫芦一般的静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喝着茶,一个眉头微蹙,低头不语。

    他一笑走过去坐下来,“街上人多,我一时贪看,让你们久等了,快吃吧!”

    贾通道:“菜也是刚来,王爷快请用。”

    两人对饮了一杯,吃着菜,萧予清和贾通随意聊了几句菜式,旁边的秦洛夕却闷声吃着一言不发。

    萧予清笑道:“我不回来,这丫头定是跟你闹脾气了是不是?好了好了,”他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罚酒好不好,别生气!”

    他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要罚我几杯,你说!”

    秦洛夕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气道:“谁要生你的气!你少喝些酒!”

    萧予清放下杯子,见她眼泪汪汪,咬牙切齿的模样,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别生气,多吃些菜。”又嬉皮笑脸的对贾通道:“看看,贾通你是明智之人,娶了媳妇就没了自由,这样凶的媳妇你还没见过吧?”

    “这样凶的媳妇,你要来干嘛!休了算了!”

    看他那满不在乎的笑她就没来由的心头堵的慌,放下筷子扭头就走,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了酒楼。

    萧予清和贾通面面相觑,“唉,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贾兄,今日恐怕你要一个人吃这桌菜了。”

    贾通摇头道:“王爷快去吧,人这么多,王妃一个人不安全,王爷要好生哄着她才是。”

    萧予清只有苦笑,“就是一直哄着,她才敢这样放肆,等我把她抓回来……”

    话是这么说,他人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快步而去。

    贾通叹了口气,自己过去关上了门。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七夕啊……该是属于他们的。

    他还是一个人静静吃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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