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那颗已开始摇曳的心
春节一过,入到鸡年,我的年龄直逼三十四。对于未来我没什么想法,仍是吃了睡睡了吃,要么像猪,要么就像台影碟机,在那里无数张地读碟。起初,二老在新居里满意着我的孝心,也觉我可怜,不策我,但时间长了,老爷子还是忍不住要说。他要我好好振作起来,要么去应聘个单位;要么去考个公务员。他这样的指示明显是在表明,退居二线后他已不灵。应聘个公司,我做不来,去被别人当坐台姐样的面试,我还不如屈尊到庄学钟那打工。那就准备考公务员吧。我装模作样地到定王台买了一堆明明知道会不翻一页的书。出来时,车已要开灯。我脾气甚好地任大流地守交规地行。
行到袁家岭地段,我找到了时候最爱去的百年老店——甘长顺。进去就搞了一碗重挑(口味重之意)的肉丝粉,外加两个蛋一碗猪脚。粉汤被我喝尽,肚子唱起了宋祖英的《古丈(鼓涨)情歌》。出门准备上车,发现旁边居然有家不大的音像店,我转身进入。一个身材也还好长相也还靓的成熟女人正在看碟,我估计这店里会计、出纳、业务员、店主兼保安都是她一个人。
她热情地推荐我买《大长今》《金枝玉孽》和《阿旺新传》,不是韩剧就是港剧,我则挑了《历史的天空》《亮剑》等国产剧,以示自己也还正,也还有文化。店主说,你是教大学的吧?我说,是的,我教社会大学的。店主一通笑。然后她手机呈摇头音乐响起,听接电话的意思是有人叫马上去泡吧。挂了电话,她问我还要买什么碟,我说没了,付账。
待我车发动,一声卷闸门拉下的巨响,女人奔的士而去。我笑,世人皆精彩,我独无奈。
车快行到家时,我的精彩来了。电话一阵欢快地响,我按了绿键:“刘总啊,这么久不联系我,把老兄忘到哪去了噢。”是庄学钟的声音。
“噢,怎么会,我就是忘记我自己是谁,也不能忘记您噢。”我打着哈哈。
“什么都不要讲了,快点来,马上来,不要停一秒钟噢。”
“哪啊,做什么?”我已听到了对方电话里娱乐场所的欢闹声。
“贺龙体育馆摩天轮底下的‘夜星星kv’噢。刚开张的,很劲的噢。”看来不去会是不给面子,不去,也会对不住那颗已开始摇曳的心。
可能是我太久没在江湖上混了,一到夜星星kv我就被震住:超奢侈的琉璃装修,随处可见ld播放的超女v,最主要是一进去,二三十位有一米七以上的佳丽齐尖声地说:“欢迎光临,夜明星,只对精英人士开放,只在男人的梦里有过。”吓得我一滚。人家是企业文化来的。
八八八号,超大包厢,姐引入,庄学钟跳起来对我又是抱又是亲,这位老兄真是喝得有蛮高子。我没喝,口里还打着米粉嗝,但已被感染,也用力抱其。越过肩头,我看到:两个看似很有身份的男人、葛曼丽、莎拉、莎拉旁边还有一个男的。
庄学钟拉着我手,一一介绍:“这位是湘军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周琪天周董,这位是香港希尔顿派驻湖南的首席执行董事长方保罗先生,这位是我老婆,哈哈,这位是莎拉啦。”
我一愣,很奇怪的介绍。莎拉起来,伸手握我,像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刘总你好。”
她眼里像是有杀气,我尽量自然地说:“噢,好。”
莎拉继续指着旁边一位明显比我高的男士说:“这位是我男朋友,海子。”我极公务地热情握手。
叫海子的帅哥说:“你好,有机会一起发财。”
“发财,发财。”我心想,一起发病可以,发财算了,谁认识谁啊。
坐定后,门被打开,随门外音响里《披着羊皮的狼》飘进来,二十位高挑的佳丽在矮胖的公关经理引导下款款飘进来。
“怎么样,刘总、周总、方总,你们挑一个吧。”庄学钟热情示意。
二十几位佳丽纷纷把媚眼抛向各自喜欢的男人。我瞟了眼曼丽和莎拉,她们都在大声地帮周总和方总选人。可能我真的要u了,我不是没来过这种场合,只是没见到在这种场合,还会有人带女朋友来,女朋友还不会觉得和这些姐坐在一起会是一种贬低。
周总和方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大家都看着我。我心情复杂毫无心情,不是有人说吗,姐都是“进来笑嘻嘻,坐下像夫妻,拿了费后,去你妈的&b”。但不点一个,又似与周总、方总不合群,调子高。犹豫不定间,莎拉竟然蹦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刘总喜欢这样的。”说着就拉了一位身材爆满型的塞在我身边,对于这种带恶作剧的行为,我报以冷冷的谢谢。莎拉没表现出无趣,却是欢快地又坐回男友身边。这位爆满型,一坐下就挽我臂,抓我的手。尽管不自在,我也只好陪笑。我都搞不清是谁在陪谁。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的我,盘算起这得多少费。
大家开始嗨唱,庄学钟连搞两首谭咏麟的歌,也还六十分。接下来,就是莎拉和葛曼丽唱些我听都没听过的王菲和王心凌的新歌。周总和方总各与“爱人”玩骰子。我呢,唱起歌来不是走腔走调就是走感情,所以一首没点。我旁边这位,我感觉她是专来吃的,桌上的水果吃不停地在往嘴里塞,同时不忘喂我西瓜和鸭脖。我一块没嚼完,另一块就塞入,我满嘴的各味,甚是烦躁,作不得声地烦躁,伺机想走。
在我心不在焉的时候,庄学钟拉着那位周董坐在了我旁边。“兄弟啊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来,我们干一杯。”
庄学钟又对着周董说:“我这位兄弟好人啊,我到长沙赚的第一桶金,就是他帮的噢。”
“哪里哪里。”我一副谦虚有钱捡的样子。
周董端起刚酌满的杯,对我说:“早听庄总提起过刘兄了,不知道刘兄现在在哪发财?”
“我在打溜(无所事事之意)。”不是我要驳庄学钟的面子,我这心态下找不到夸夸其谈的词汇。
庄学钟忙接话:“哪里啊,我早要刘总过来帮我,他不愿意啊。”又转向周董说:“周董,你不了解,刘总人很够义气的,有经营头脑,也很懂管理。现在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噢?这么年轻不贡献社会,可惜,哈哈哈哈,不嫌弃的话到我们‘湘军天’来做事啊。”周董这么信任庄学钟,凭他那么一句就不怕引狼入室地邀我。
听罢此言,庄学钟对我使起眼色。我一下明白,他今天叫我来的良苦用心。但我还在说:“你们是什么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科技,我不太懂,时候倒是想当科学家来的。”
周董又是一通爽朗的笑,“哈哈,我比你大上几岁,叫你刘老弟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刘老弟,我们公司不是专搞科技的,项目很多,至于什么背景,你来了我会告诉你,不会很浅的。长沙那么多地方都在建科技园,政府好大一笔拨款,有的赚。你要不嫌弃先过来干干,不喜欢再说。不妨告诉你,我们也在招兵买马,急缺人才。这是我名片。”
我像接过什么似的,心翼翼放在内口袋里,脑子被对方的诚意冲得更乱。心想,如果真是无路可走,为了给老爷子一个交待,只能如此。于是,应承并感激,连敬数杯。
想想,自己真是混得不咋地,曾经那么的有远大志向,现在竟然要一个香港人在长沙为我介绍长沙的工作。想到此,我放纵地自干一杯。
这时,离我最远的莎拉和男友也凑来一通敬,我听到的是莎拉怪味的种种话语,我对她没感情,不会被刺激。酒在腹中翻起来,我直奔包厢的专用化妆间(厕所),一肚子的粉、蛋搅着水果和酒等呈碎状黏状尽数吐出,那股恶心之味又直冲鼻里,再一番吐。我灌了几口自来水,尽力吐去异味,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还有意识去洗袖口的脏物。透过门缝,莎拉和曼丽边唱边有心地往我这边张望,她们合唱的那首歌:“哎哟哎哟哎哟,我要我们在一起,你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柔情的日子里,生活得不费力气,傻傻看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抬头,从镜中,我看到一个满脸水的如从湖底捞出来的面孔,它很孤独,如孤独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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