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踢踏……
清脆的脚步声从通往地下室的楼道上传来,螺旋的楼梯尽头,女孩的嘴角撇着优雅的微笑,一切淡定自若的气质就恍若是掌控着一切的王者,只是那泰然自若的面表下却藏着虎豹般的凶狠。
“我若是不大声宣告,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你才会出现。”神收回了踩在她胸口的脚,他的右手搭在胸前,向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孩微微鞠躬,“欢迎归来,显王。”
“少跟我扯淡,你都知道我回来了,还敢欺负我妹。”她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是却也坚定地走到了难以置信的女孩身前,她将女孩从地上拉起来,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看向神明,瞳孔冷若寒霜,“做好断手断脚的觉悟了吧?虽然对你充满了憎恨,可是我现在难得的不想杀你,之前你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会千百倍的将其撕裂在你的面前。”
女孩盯着显王的脊背,并不宽厚,甚至完全可以说成瘦削的脊背,瘦弱得仿佛就连一阵风刮来都会将她吹跑……
可是……可是……她真的就那么活生生地将她挡在了身后!
“你……是……是真的吧……?是伊兰姐姐吧!?是你吧!?”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泪花,颤抖着的手指想要去触碰,可是却又在一刹那将像是触了火一样收回来,似乎深怕这是梦境,这是幻影,只要用手指触碰便会化作浮沫消散。
她无法承受起这样的起落,若是最后一根火柴燃尽之后,才发现自己依旧所处风雪,她……她……
“蕾娜,我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人的一生是在什么时候终结才算是终结?”伊兰问道,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指尖,由冰棱雕磨出来的莲花绽放,在中心的娇艳花蕊,其外却有着千片刀刃般的花瓣守护。
“……嗯,我记得。你说,人并不是死亡就是结束,就跟冰并非融化了便象征着消散一样,冰块融化之后会在地上留下水渍,哪怕极为短暂却也是它留存过的证明,人也是,只要依旧有人记忆着关于死去的人的一切,那么她的存在也并非象征着结束。姐姐……”蕾娜抬起头,不知是笑还是哭地看着她,能够记得这些记忆的,她相信除了她的伊兰姐姐,绝无外人!
伊兰浅笑了一下,“是呢,你现在明白姐姐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说了吧?谢谢你,蕾娜,谢谢你一直记得我,也一直愿意在这个世界上忍受孤寂徘徊,没有忘记我,这就是你送给我最好的问候了。哪怕是久别重逢,只要有你一直在等待,便也不算孤独。”
神淡然地看着她们叙旧,没有近前的打算也看起来没有离去的想法,长剑收回剑鞘,压抑得极低的呼吸就好像是石雕。
“话说……”伊兰揉了揉眉头,有些不高兴地眯着眼,“……我都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不打算跑路吗?老娘现在心情好,待会儿让我见着你碍眼了,再想走可就没机会了。”
神摇了摇头,又一次毕恭毕敬的弯下腰身,“不敢,得以再次见到显王的容颜,是属于在下的荣幸,只是在下,此时有一件贡品想要献上。”
“贡品……”伊兰的眼睛眯起危险的弧度,“蕾娜,你期望着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恶棍说与复仇剧吗?”
“诶?”蕾娜没有反应过来,在她的眼前,伊兰只剩下了残像。
而在下一瞬,鲜艳的血花四溅纷飞,恍若凄烈的歌剧,在观众们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剧幕撕裂。那只曾经斩下无数恶魔头颅,剥夺无数恶魔生命的神之臂,在被斩下的同时也被冻结为了冰块,撞击到地面,无数纷杂的冰屑尘埃扬起,于这辉煌中熠熠生辉。
“若说你是神,那么我便是魔王,从地狱中复活来出演这以复仇剧的魔王!”她的头颅向后轻扬,嗤笑着神的高傲,轻蔑的眼神中留下的只有残酷无情。
神沉默不语,此时疼痛还来不及传回,只是感觉到左臂与往常不同,空空荡荡的很不习惯,极寒的温度也在同时压抑了痛苦的传递,甚至在此时,左肩都显得无比的麻木。
“这种极寒……果然依旧是你啊,王。”神转过身来,左手轻轻地抚上自己面部的轮廓,随后……缓缓扯下……
“是你啊。”蕾娜不可置信的同时,却也是恍然大悟。倒是伊兰仿佛早有预料。
“王,你死去之后我一直在愧疚,哪怕是日夜更替,斗转星移,我都无时无刻不因梦到你的责难而痛苦万分,只是……王,我并不后悔,那时候你下的决定,一定会将这个国家葬送,不明智的举动最后带来的一定会是灾难……”
“行了,我可没心思再继续与你辩论这些东西,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我只问你一件事,这一千年里,冠冕可曾将王权分授予他人?”
“……”
“你也别沉默不语,既然冠冕都认可我作为王的价值,在等待着我的归来,那么你所坚持的,还需要我多言吗?”伊兰回过身,嘲笑着,“自以为是啊,罗兰将军。”
罗兰再次后退三步,对着伊兰躬身,“王,如今我没有再与你争论对错的资格。”
他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摘下,亮银色的毫辉在此时依旧闪烁,他似乎有些留恋不舍一样地再次看了一眼,随后将它放在了一边堆叠着的盒子上,“王,这是你曾经赐予我的荣誉,那是我一辈子最大的荣耀,能够服侍于你,对我而言便是万幸。可是,王,你我在千年之后都已经变得谁都不认识谁了,我已经无法再服侍于王,而王也一定不会再信任我。您赐予我的光荣我也再无从承受,以我的一臂、王的赐物以及守护了蕾娜殿下千年作为代价,王,你我已经两不相欠。从此以后……”
“等等等等!”伊兰直接打断了罗兰的话语,“你说两不相欠就两不相欠?守护了蕾娜千年?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蕾娜?你见过他吗?”
“唔……”蕾娜回想着,在这一千年里她多次因为不成熟而惹下祸事,可是最后却总是销声匿迹,现在细细想来,原来是有着别人在暗中帮忙,“我……”
她看见了伊兰在挤眉弄眼,明白了意思的她瞬间改口,“我没见过。”
“看嘛,蕾娜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为她做出过什么,仅仅是归还赏赐以及归还一臂,便足以抵消你对于我们的背叛吗?你是不是将背叛的代价看得太轻了?”
罗兰的拳头缓缓握紧,他知道是他理亏,而且他的嘴上这么说,却也无法真正地将背叛而产生的愧疚抹去,原先戴着面具也就罢了,可是在摘下面具以真容去面对伊兰的时候,他却根本就不敢正视伊兰轻蔑的目光。
“那么……王,又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哼!”她冷哼了一声,走到蕾娜的身边,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蕾娜点点头,眼眸在一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伊兰满意地笑了,随后打了个响指。
地下室内的温度在骤然间降低,罗兰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想要离去的时候却已经晚了,空气中剥离出来的水分在一瞬间将他冻在了冰雕之中。
并非不想挣脱,只是,在伊兰压倒性的力量前,他的挣扎不过蚍蜉撼树。
蕾娜走到了冰雕之前,咬破手指,渗出的血液在他额心对出来的冰雕上,缓缓的刻蚀着。
而伊兰则是抱着膀子靠在不远的墙上,冷眼瞧着罗兰的花样。
当血纹渗透进罗兰的额头的时候,他只感觉到灵魂被寒意箍紧,哪怕是全身被冻结在冰雕中,也从未透出过如此刺入灵魂的寒意。
“姐姐,好了。”蕾娜软声软语地在伊兰身边说道。
“我说,蕾娜,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以前你是蛮活泼的吧,高兴的时候就跟撒欢的金毛一样拉都拉不住,可是现在我怎么看着你像只猫啊?软绵绵的。”伊兰捏了捏蕾娜的脸,笑着说。
“能见到姐姐……就已经很高兴了。太大声的话,我怕把梦吵醒。”
“还以为在做梦呢?傻丫头。嘛,算了,反正苦难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你也会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梦的。”她看向了罗兰的方向,又打了一次响指,“需要我说明吗?”
从冰块中掉出来的罗兰狼狈地爬起来,他摸了摸额头,嗓音低沉,“……奴役……”
“哼!知道就好,毕竟我可是恶魔啊,不做些名实相符的事情,恐怕别人还以为我们空有虚名,每个月的今天,你都要忍受痛苦的折磨,而我们对于你的指令,你只能够绝对服从,否则,当初伟大的英雄,恐怕也只能够在他光辉的形象下,诞生出魔鬼。”
“你是绝对不会死的,因为死,太便宜了!”从伊兰的眼角泄出来的流光映照起极度的恐惧。
他本就不该忘记,她是个记仇的人……尤其是她最喜欢的就是磨牙砥爪将猎物优雅的切碎,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分离,从而评鉴着他们的痛苦。
“好了,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同时告诉所有人,去告诉所有人,这个国度!这个都城!等待了千年的王回来了!只是,不再是和蔼的王,而是复仇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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