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沙威尔和使者在圆桌的两端对坐着,仆人端上茶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剑宗在它的各个属国都设有管理的分殿,至于剑宗的总殿则位于努国东部的邻国——冯国的首都法利亚。这位使者上了些年纪,自剑宗总殿长途跋涉至希尔特,苍老的脸上现出些许疲惫。
除了两人外,罗亚也获准在一侧旁听。
实际上一年前铸灵师带着罗亚前往过法利亚,让他正式加入了剑宗。沙威尔虽然宣布退出剑宗,但私下和剑宗还存有联系;或者说,剑宗与武道相连,是武者们的正统势力;如果大敌来袭,所有武者都有为剑宗而战的义务。
而大名鼎鼎的铸灵师的弟子,自然也是剑宗的一份子;只是之前罗亚在剑宗内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仍然跟从着师傅修习武道。
“先生远道而来,是剑宗有什么要事吗?”铸灵师首先开口。
“沙威尔大人,是这样的。”使者毕恭毕敬地答道:“十年前,背叛剑宗的前费国国主泽西·切贝尔在双宗的大战中被击败后出逃;这些年来,他仍不死心,一直在术宗的各个属国内招兵买马,集结了一些军队企图夺回费国。”
费国是位于亚斯特大陆中心的一个国家,它的北部与努国和冯国接壤,南部便是岐国等隶属术宗的国家。十年前,剑宗和术宗曾爆发过一场大战,是费国国主不满剑宗的管辖,他与术宗里应外合,发起叛乱,希望通过战争使费国从剑宗独立出来。
然而泽西觑了双宗的实力,挑起叛乱的费国在武道与魔法的交火中首当其冲;短短数月过后,费国满目疮痍,诸多城池被践踏,无辜的民众也受到牵连,费国总人口被削减得只剩一成。战争的结尾以术宗的战败收场,双宗签订了停战协议;努国原本的政权也遭到清算,几乎只剩废墟的国家纳入了剑宗的直接管理。
“即便如此,空有名头的国君在异国能有什么号召力呢?”沙威尔发问。
“原本仅凭泽西一人的确没有什么威胁,但大人不要忘了术宗。据打探,术宗一直在私下协助泽西,泽西在各国进行的军队招募得到了术宗的默许;甚至,也有一些自称自由魔法师的人加入了泽西麾下,但剑宗猜想,那些魔法师极有可能是术宗暗中指派去帮助泽西的人。”
自由武者和自由魔法师,是魔武界少数的未加入双宗,立场中立的游离者。
“原来如此,借原国主之手前来攻打,既不违背停战协议,又有了大义名分,术宗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啊。”
“是的。”使者突然语气凝重地说道,“前段时间,泽西·切贝尔将重兵集结在费国边境的克伦堡附近,一直不停地攻打克伦堡,企图将其作为军队进入费国的一个突破点。克伦堡作为费国前线的一处军事要地,剑宗早已联合各国,派遣了充足的士兵驻守;只是,除了泽西的军队外,那些魔法师也对我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现在剑宗的人手也很紧张,为了防范更危险的术宗在他处乘机侵袭,剑宗也必须将战力分派各地,所以克伦堡内足以应对对方魔法师的人员仍然不足。”
克伦堡,伊博·兰登吗……
沙威尔在心里自语。
“沙威尔大人,时隔十年,宗首希望您能再次伸出援手。”使者诚恳地请求道。
努国西部最近有妖兽出没,我已应下了前去处理;而且我早已退出剑宗,这样涉足剑宗的战事有违我的本意……
沙威尔不语,面露犹豫之色。5s
使者对铸灵师的沉默有所领会,又说道:“沙威尔大人,剑宗并不是要您亲自出马。堂堂大剑师前去驻守一座边堡,想必术宗那头也会有所回应;克伦堡,需要武师级别的战力。”
武者之间存在等级的差距。
武师是武者修行的一道坎,成为武师后,武者自身的气将是从前的十倍以上;持剑武师也被称作剑师。
武师实力强大,使出的武技也破坏力惊人,一般都是国家和宗廷的重要战力;罗亚参加的武斗大赛,规定上不允许武师参加,因为一旦武师加入战斗,赛场的秩序和安全将难以保证。罗亚至今尚未成为武师,仍只停留在一般武者的境界;但是罗亚坚信,凭借铸灵武技,即使面对武师他也未必会输。
至于大武师,是拥有独特武技,实力也远超一般武师的存在;大武师几乎站在了武者界的顶峰,作为剑宗的顶尖战力保卫着各国的安定。
同样,使用剑作为武器的大武师也被称作大剑师;而罗亚的师傅,沙威尔便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剑师。
“武师,你是指我的三位家臣吗……”
沙威尔的三位家臣,这些年来在沙威尔的指导下,也都成为了武师。
“是的,沙威尔大人。我们知道即使是武师,也是宝贵的战力资源,剑宗希望您派出一位家臣前往助战。”
“若是我的三位家臣金、木和元,的确能对战事有所助益。只是……只是金他们曾立下誓言只追随我一人,要他们为剑宗效力,恐怕有些为难。”
“沙威尔大人!大敌当前,无分你我。剑宗的威胁便是所有武者的威胁,克伦堡的敌人也是您的敌人啊!”使者的话语有些激动。
沙威尔又想起伊博·兰登,克伦堡的堡主,自己曾经的……下属。
“算了,还是由我——”
“师傅!”站立许久,一直沉默静听的罗亚突然插话。
“怎么了?”
“让我前去吧!”
一只雄鹰盘旋。
正午,苍凉的天空下,是位于费国西南,与岐国交界处的双陀峡;两座陡峭山峰拔地而起,裸露的峡谷间,有一条连通两国的交通要道。
此刻,士兵们举起长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扼守要道的一座圆形的土黄色堡垒。
堡垒巨大,足有十来丈高,屹立着数幢塔楼,层层墙垛间守城者们向来犯的士兵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攻城槌不停地撞击着牢固的闸门,士兵们架起云梯,在箭矢之雨中攀上城墙。
数位剑士出现,自城墙上跃下,挥舞着剑破坏云梯,砍杀敌人,转眼间数十名士兵毙命。剑士身手敏捷,即使冲入敌军的包围之中也能自如地应对,躲闪间锋利的剑刃划开血肉。
城墙上落下的箭矢更加猛烈,进攻的士兵们战意大挫。
突然,攻城军队的后方竖着升起数个透明的魔法阵,魔法阵向着堡垒射出数道光束,光束穿过的墙垛纷纷毁坏,众弓箭手的身体也瞬间多出一个个血洞。
魔法阵接连射出光束,并且射击位置逐渐向下移动,堡垒的外墙瞬间变得坑坑洼洼,守卫们死伤惨重。
敌方的士兵们欢呼,发起更猛烈的进攻,甚至不少武者也开始负伤;有的士兵成功爬上堡垒,与守卫军厮杀。
发出光束的魔法阵终于消失,一个更大的魔法阵出现,两方的士兵都感受到身边的空气加速向那个魔法阵流动,沙尘随风扩散搅乱视野。
一个巨大的气压弹缓缓形成,内部是高度缩聚的空气;气压弹在魔法阵上蓄力,魔法阵竟也晃动起来。
下一刻,魔法阵消失,峡谷间悬空的沙砾掉落下来,守城的士兵望见气压弹高速弹向堡垒,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带着强压和破坏力席卷而来,然而气压弹却停在堡垒之上。
一把剑挡在气弹之前,剑身发出璀璨的白光。
握剑的男人咬紧牙关,双脚深深陷进砖石里。
白光更加强盛,剑刃一挥而下,白光带着所有的剑意切开气弹,锋利的气如同巨大化的剑,在挥击中极快地落在地面,吞噬邻近的众多士兵;受击的地面裂缝不断延伸,剑光的末端直至敌军的后方,侵袭来不及逃走的魔法师。
进攻的军队溃败逃散。
克伦堡的堡顶,男人筋疲力尽地瘫坐着,手中的剑落在身旁。
战场的善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敌人暂时撤退了,守军们有的去清理战场上的尸体,有的着手堡垒外墙和墙垛的修理工作。
男人一头金发,胡须修得整齐,面孔还算年轻,穿着一身轻便的盔甲;他便是克伦堡的堡主,伊博·兰登。
成为武师后,武者将拥有大量的气;而一些剑师能够将这些气集中到武器上并在短时间内外放,形成惊人的破坏力,伊博所使用的就是这种武技——斩击。
一个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看上去比伊博大不了几岁,腰间装备着一把阔剑。男子鞠了一躬,高声说道:“堡主大人,真能干啊。”
“一发就不行了,还差得远呢。刚才那一击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气,看样子我不休养个几天是不能恢复喽。”伊博苦笑着答道。
“刚才那玩意,毫无疑问是高阶魔法风压炮;换言之,对方有能与我匹敌的魔法师在。”伊博指了指刚才气弹所在的位置,说道,“看来这次,术宗真是有所图谋啊。”
魔法和魔法师也存在分级。
若要和武者的实力对照,低阶的魔法师与一般的武者相当,在那之上的高阶魔法师可以与武师抗衡,而大魔法师则是被认为与大武师相当的存在;但这些都只是一般情况,在实战中还要考虑双方距离、地形环境以及战斗经验等等其他因素。
和擅长近战的武者不同,魔法师一般习惯远攻。肉体脆弱是一方面,魔法的准备和发动也需要时间,若是在魔法发动前被武者近身,将对魔法师十分不利;但同等级中,魔法的威力和作用范围总是大于武技,若是给魔法师充足的准备时间,他们一般都能将同等级的武者击倒。
男子却突然哼了两声:“能有什么图谋?这种破关卡,剑宗虽然也派兵驻守,但其实它的重要性,还是远远比不上龙城那样的城池啊。”
龙城,克伦堡以东,位于费国南部与岐国的交界处,占据特殊的地理位置,是费国最大的军事城池,边防前线至关重要的关卡,几千年来一直是剑宗对抗术宗的第一守卫大城。十年前的大战剑宗不惜一切也要重掌费国的原因之一便是要夺回龙城的管辖权。
“堡主,看看我们的守备,剑宗才派了多少武者过来;再看看龙城……”
“够了!”伊博不由得有些生气,“我已经向上头请示,很快就会有武者前来支援,剑宗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我们漠不关心。”
“不过都是弃子罢了,即使克伦堡被占领,剑宗也有自信能很快夺回;即使我们都被消灭,对剑宗的战事也无关紧要。”
伊博对男子风轻云淡的言论气愤不已,不知不觉中握起了一旁的剑,眯起双眼,将剑指向男子:“说起来,方才的战斗中我都没看见你的人影,最近你对克伦堡的守卫很不上心呢,难道你想当逃兵了吗?武者西蒙·尤匹斯!”
“嘁!”
西蒙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守卫战的隔天,伊博来到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内有一张床,一人躺在床上;另一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躺在床上的人腹部绑着层层的绷带,坐着的人右手也包扎着。
看见堡主进来,坐着的人立刻站起来行礼,躺着的人也欲起身。
“好了好了,伤者就别乱动了。”
床上的这才躺下,另一人仍然站着。
“格里芬,右手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奥利弗,侧腹的伤口深吗?”
“无碍,静养一阵就能活动了,感谢堡主关心。”
两人都是武者,虽然在昨日的战斗中负伤了,但武者的生命十分顽强,伤口愈合的速度也远快于常人。
“不用太勉强,要是留下隐患就不好了。”
伊博走进另一间病房,观察其他受伤的普通士兵。
“堡主。”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走到伊博身旁禀报。
“什么事?艾薇。”
女子名叫艾薇·杜拉,是堡主伊博的助手。
“剑宗派来的人到了。”艾薇略微低头,微笑着说道。
伊博快步走进大厅,只见克伦堡里除了卧床的奥利弗,其他的几名武者都来了,就连平时不喜欢露面的西蒙也在其中;另有四名陌生的武者正排成一列站在一旁。
伊博感受着他们体内的气。
看来实力都不弱啊。
堡主拿出名单,一边念着名字一边走过武者身边。
首先是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
“鲁伯特·巴尼?”
“是!”
接着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自信满满。
“亚当斯·戴维?”
“是!”
再来是一个跟亚当斯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神态却庄重许多。
“加里·林德?”
“是!”
伊博走到最后一位青年身旁。
“罗……”
伊博觉得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青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天,罗亚征得师傅的同意后,略作准备,在师傅家受了一顿饯别宴后,第二天一早便同使者出发了。他到达集合地点和剑宗派遣的其他武者会和后又日夜兼程赶了半个多月,几乎跨越了费国才来到克伦堡;半个多月里还是以武者的速度赶路的,若是普通人,少说也要数月才能到达。
罗亚来到克伦堡,跟着队伍穿越了一大片士兵的营地,进入堡垒后又经过重重守卫才被人领着来到大厅。
只见点名点到自己时,眼前的年轻堡主呆了一会儿,突然睁大了眼睛,舌头外吐,平静的神色变得癫狂;紧接着,堡主竟朝自己步步紧逼过来,张开鼻孔贴着自己的身体四处狂嗅。
“堡……堡主?”
罗亚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汗水从脸颊滑落,他紧张地瞄向两旁,发现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与自己同行的武者更是腰板挺得笔直,直视着前方,好像察觉不到堡主的诡异举动。
要命,什么情况?!
正当罗亚拔腿欲走时,堡主的身体忽然触电般颤抖起来,下一秒堡主一脸兴奋地跪倒在地上,伸直了双臂虔诚地向自己作出膜拜的动作。
罗亚一动也不敢动了,他似乎还听见了堡主的嘴里发出了呜呜的说话声:“尊者大人……我的主啊……时隔多年,您终于想起属下了吗……这就是您派给属下的救星吗?属下万分感谢地接受了——”
堡主蠕动着再次靠近,作出了要亲吻罗亚靴子的动作。
一根粗大的木棒飞过来砸中伊博的脑袋,只见接到通知的堡主助手艾薇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大厅,不慌不忙地将头上肿着大包,挣扎着还想要爬起来的堡主踩在脚下。
艾薇的脚底又狠狠地加了把劲,室内响起一声惨叫,罗亚听见了骨头碎掉的声音。
艾薇倾斜着头,十分温和地微笑着说道:“各位武者,非常感谢你们舟车劳顿地前来克伦堡增援,你们为剑宗和武道尽忠效力的心情我们已经感受到了。然而十分抱歉的是,今天我忘记为我们的堡主注射疫苗,导致堡主身上的狂犬症状发作,让你们见笑了。现在堡主身体抱恙,恐怕不能再亲自迎接诸位和进行守堡商议等事宜。”
艾薇的笑容更加光彩照人,“但是不用担心,我们的堡主休息片刻便能恢复。我们已经为各位武者安排好了食宿,各位可以先去熟悉克伦堡环境;克伦堡的武者们若无事,也可以先行退下了。”
同行的武者鲁伯特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堡主大人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呢。亚当斯,加里,我们先走吧。”
三位武者丢下罗亚,大步一迈跨出了大门;其他克伦堡的武者也似乎习以为常一般,神态自然地陆续离开了,唯有西蒙临走前又回过头狠狠瞪了伊博和罗亚一眼。
罗亚倒是想跟着离开,只是堡主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像一只狗崽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不管了。
罗亚将礼节形象什么的抛在脑后,使劲地将堡主踹开,想要出门跟上大部队。
“克林特先生,您请留步,堡主还有事想询问您。”身后传来魔鬼催命般的话语。
罗亚装作没听见,暗中提高步行速度。
两把铁剑交叉着挡在身前,两道冷酷的目光投向罗亚,罗亚汗流浃背。
咦?门口有守卫的吗?大厅门口刚才一直有两名守卫的吗?
“克林特先生……”
罗亚转过头,不知为何艾薇的笑容消失了。
“你例外。”
她的发丝飞舞着,漆黑的面孔有如恶鬼般凶恶;而在她的身边,伏着一只目露红光,满嘴尖牙还淌着口水的大型犬科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