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三章 镜中恶魔
1--1、
失去妻子的头几天里，秦商足不出户的呆在家里，静静地坐在他平时最喜欢的那张靠椅上。5s他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不会有人来叨扰。他就坐在那里心神恍惚，半梦半醒。已经多久没有睡着了？秦商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就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去想。
“你为什么不开心？”恍惚间，秦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自己，他抬起头，家中并没有旁人。“你知道……你之所以痛苦，只是因为你太软弱，而且仅仅……只是因为你的软弱。”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秦商从椅子里站起身，环视一圈却看不到说话的人，直到他看到镜中的自己，正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面对着他。
“看哪，你现在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镜中的自己一脸揶揄的表情。“还记得么？曾经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在镜中人的口述下，秦商似乎又看到那个阴雨的夜晚，那个烂醉的男人，踉跄地走在马路上，手里还歪拿着酒瓶。一辆超载的砂土车远远的开过来，就在刹那间，一个瘦的身影快速跑来，用力将那个男人推向车底，卡车司机来不及刹车，就从男人身上碾了过去。而当卡车司机惊叫着停车，从驾驶室里跑下来检视罹难者时，那个瘦的身影已经躲回到黑暗的角落里，用冰冷却又镇定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可是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镜中人的声音再次发问，秦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老、衰弱，一头乱发，仿佛已经失去了活人的所有生气。
“我只想我的妻子能够继续陪伴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这并不过分……”秦商喃喃的说道，声音到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哈哈哈哈……”镜中人大笑起来，“你说的就好像你很爱她一样，难道你真的爱她么？”镜中人看着秦商说道，“拜托，你就算能欺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难道你还能骗得了我么？”镜中人一脸嘲弄的表情，“你只不过是喜欢她清白的出身和单纯的思想而已，那样可以让你生出一种自己‘也是那种家庭成长’的幻觉，仅此而已。”
“说白了，你只是需要一个正常人来给你制造一个‘我也是正常人’的假象而已。”
“你只是在逃避自己，因为你害怕面对真正的自己。”
“看哪，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害怕面对他们真实的自己。”
“看，那些同性恋为什么要结婚生子，要给别人一个‘自己就是普通人’的感觉。”
“看，那些出身贫苦的人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去找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结婚，来让自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看，那些心志孱弱的人，为什么总要表现出自己无所畏惧，好像很强大，很不好惹的样子。”
“你和他们一样，不过也是个软弱的人，逃避现实，逃避真实的自己，如此而已。哈哈哈哈……”镜中人大笑起来，这笑声听来是如此的令人厌恶。
“可是我只想看到她的笑容，她的微笑可以让我的心平静和温暖，就像洒满阳光一样。5s”
“如果只是想看到笑容，那还不简单么？来，看着镜子……”
1--、
幻境
恍惚间，秦商似乎又回到医院，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妻子冰冷的尸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而他就呆呆的伫立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妻子已经死去，他的生活再也不会有阳光，也不会再有希望。
大颗的泪水从脸颊旁流过，秦商觉得自己腿一软，跪倒在妻子的旁边。他紧紧抓住妻子冰冷的手，慢慢俯在她的尸身上痛哭。
“醒一醒，亲爱的，你再看我一眼，再给我一个微笑，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妻子的眼睛却突然睁开，已经浑浊的双眼毫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爱我么？你爱过我么？”
这诡异的情景却并未令秦商恐惧，相反，他微笑起来，带着泪水温柔的说：“爱，我一直都很爱你。”
“那你为什么又要制造那起车祸，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妻子厉声说道，声音冰冷地如同幽冥深处的厉鬼。
“那是一场意外，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秦商嗫嚅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被别人夺走。”秦商声的说道，瞬间，他的声音又变得坚硬起来：“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你。”秦商俯下身想要亲吻妻子冰冷的双唇。“因为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他的声音恢复软弱。
“嘿嘿嘿嘿……”妻子惨笑起来，她猛地推开秦商，将他推倒在地，然后从病床上站起，居高临下、披头散发地看着他，“那么现在，你已经彻底失去我了。”
说完，妻子转瞬间就不见了，只有一坛的骨灰放在秦商的面前。
秦商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桌上遗照中妻子微笑的脸庞，和一旁摆放的骨灰坛。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秦商打开妻子骨灰坛的盖子，抓起里面灰白的骨灰，歇斯底里的放进自己的嘴里。
1--、
臆想
恍惚间，秦商面前的镜中人似乎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用手捏住他的脸，对着镜子捏起了他的嘴角，“对，微笑，你不就是喜欢微笑么，来，和我一样，sil……”
秦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手指捏出的微笑，看起来是如此的奇怪和可笑。
“现在你终于肯面对自己了，再也不用像个无助的孩那样，靠对着镜子来寻求安慰，来逃避现实。”在秦商的臆想中，镜中的自己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就像两个孩子一样。
“看，你终于变成了你想要变成的那种人，强大，自信。你终于不再恐惧，也不用苦恼。因为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看着秦商那张扭曲的脸上依旧软弱的眼神，镜中人顿了一下，悻悻地说道：“……又或者是怪异。”
“看起来，你应该直面你最深层的恐惧，只有战胜它，你才能无所畏惧，才能战无不胜。5s”镜中人一脸奸相地看着秦商，“还记得是什么能让你感到刻骨的恐惧么？”
如同再次陷入噩梦，秦商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幼时的家，遍地狼藉，到处都是打碎的相框、玻璃、酒瓶，撕坏的书、纸片、衣服，破碎的落地窗向屋里吹着冷风，将带血的窗帘一次次扬起，而窗户边则站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背景。
看看双手，秦商还是那个瘦削苍白的中年人，而不再是那个孱弱瘦的孩子。他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心中却有些微微的颤抖。是的，家暴留下的童年阴影一直如跗骨之蛆般尾随了他三十年，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抹掉对他造成的影响。但是这一切都该结束了，秦商知道，这将是面对命运最后也是最惨烈的一次抗争。
每一个男孩，都必须将自己的父亲打败，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否则，他永远都是个懦夫。
男人慢慢转过身，乱发下血红的双眼盯住了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的儿子。“你的母亲已经跳下去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男人喷着酒气的声音低沉而凶狠。
“你们不是都想要离开这里么？走啊！从这里跳下去啊！”男人似乎突然暴怒起来，几个大步迈了过来拉住儿子的手臂就要往窗口处拖。
“滚开！”秦商一把甩脱了醉汉强有力的双手，那个农夫出身的男人虽然孔武有力，却因为宿醉并未抓牢。
“呯”的一记重拳打在秦商的鼻子上，秦商仰面而倒。“连你也敢反抗我？”男人穿着粗气，就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恶狠狠地对着秦商的肚子连跺两脚。
血，从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但秦商却并不感到疼痛。他的眼神逐渐冷却了下来，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在四处翻找，想要找到他从战争时期就随身携带的匕首。
秦商的指尖微凉，侧头看去，那是触摸到从父亲身上掉落的军用匕首的手柄带来的凉意。那把匕首，如今正静静躺在一本学语文课本的下面。
没有找到匕首，男人拿起一只酒瓶“啪”得一声在桌角打破，里面的酒水流了一地，在男人手中露出狰狞的獠牙。
“我这就送你去见你妈。”男人拿着破酒瓶扑了上来，和秦商扭打在一起。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本能驱使着秦商手脚并用的将男人推搡到一旁，酒瓶锋利的缺口将秦商的手臂划出两道平行的伤口，血流不止，但秦商却没有放弃反抗，趁着男人笨拙的想要再次爬起时，秦商将那本课本扔在一旁，将下面压着的匕首掏了出来，然后发狂般的刺向父亲的后背。
“噗”的一声匕首刺入，男人狂叫一声，却还在奋力想要爬起。匕首卡在了男人的后背上，秦商站起身冷冷地用脚踩住男人的后背，这才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血，飞溅在秦商的脸上，让他此刻变得狰狞无比。
第二刀，第三刀……秦商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刺入，那个他痛恨的男人却不再动弹，连匕首带出来的鲜血，也变得越来越冷。
直到刺骨的冰寒让秦商逐渐清醒过来，他才看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呜啊啊啊啊……”
秦商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在这一刻，他活像一头疯狂的野兽——终究在幻觉里，他又一次杀死了那个男人。
1--4
“你终于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了。”镜中人欣慰地说道，“这一次你没有逃跑，干得不错。”
“那么，现在我们就只剩下一件事情要做了。”秦商感觉自己进入到镜子里，而镜中人则坐在他之前坐着的那张椅子上，那张正对着镜子的椅子上。
“还记得么？有人欺骗了你。不不，我不是说欺骗了你的感情。”镜中人怪异的笑起来，“她欺骗了你的信任。对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臆想中，秦商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楼道里灯光昏暗，如同鬼域一般。
打开一间教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女学生正慌乱地给自己捂上衣服，身旁则放着一件换下来的旧衣。
“是你。”秦商不由地愤怒起来，面前那个正在换衣服的少女，赫然就是之前陷害过自己的学生。
“不，秦老师，我不是有意的，是那些同学逼我这么做的。”杨琳声音逐渐微弱，如同受惊的鸟一般，恐惧的缩成一团。
“我们应该把她怎么样呢？”秦商又听见那个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把刀出现在秦商的手中，他拿起来看了看刀锋，然后又看看那个受了惊吓的女孩，慢慢走了过去。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欺骗了我。”秦商似乎又听到镜中人的声音。他轻轻地拽起缩成一团、魂不附体的杨琳，对着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说道：“嘘，嘘，你不用害怕。我可以原谅你。”然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侧着头闻了闻她耳边的发香之后，拿起刀在她的脸上慢慢的划了起来，将她的面皮刺破，翻起，从右至左。
女孩呜咽着痛哭了起来，张大的嘴巴却因为极度恐惧而喊不出声来。
“现在，我原谅你了……”不久之后，秦商又听到镜中人的耳语声，面前杨琳的脸已完全被刀损毁，而她的颈部有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深的伤口。她的双眼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而凸了出来，身体则仍在血泊中微微抽搐，就像以前见过的那条金鳞鲤鱼一样。
“看，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镜中人在秦商的耳边说道。
1--5、
校园
阳光虽然依旧明媚，但在秦商看来，此时的天空却是无比阴霾。他正站在学校的大门前，冷漠地看着校园里进进出出的学生。
他来这里做什么？明明还没有接到校方让他复课的电话，学生们也正在准备放假回家，此时他来学校能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杀掉她么？
秦商并没有这种想法，因为十多年的“正常”生活，早已在他的心底里留下了一些痕迹，让他不复有当初的冲动和残忍。
也许只是需要一个道歉吧。
回到办公室，秦商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其他同事打招呼，而别的教授看到他，也都像躲避瘟疫般躲了出去，有些干脆拿上提包离开了办公室。
很快，办公室里就只剩下秦商一人，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无所适从。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没想到你还真有勇气啊，这个时候还敢回来。”
秦商听到这个声音蓦然抬头，正是杨琳站在他的面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么？”杨琳带着挑衅的意味看着秦商。
而此时的秦商，却分不清这到底是臆想，还是现实。
一张照片被甩了过来，旋转着落在办公桌上。
“你还记得王洋么？”秦商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照片上那个拿着篮球，阳光帅气的短发男孩似乎自己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是谁。
“他是我的男朋友，就因为你，他几个月前在老家跳了楼。”
“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他了？”女孩的声音虽然锋利，却已略带颤抖。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不会因为作弊而被取消考试资格，他就不会拿不到毕业证书和学位。”
“亲爱的秦教授，难道你不知道对一个学生来说，读了四年大学，却毕不了业拿不到学位那意味着什么么？”杨琳终于流下了眼泪，但眼睛里依然带着冲天的怒火。
“难道我做错了么？这难道是我的错么？”秦商喃喃的望着杨琳，此时的他，早已被照片里男孩身亡的消息冲乱了头脑，而失去了判断能力。
“你没错，好，你没错。”女孩开始翻找自己衣服上的口袋，狠狠的说道。“都是我们的错，是吧？在你看来都是我们的错。”杨琳从衣袋里再抽出手时，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我让你没错！”杨琳如同疯子一般将刀挥向秦商的脸。
“哧”的一声，秦商顿时感到脸颊一热，他本能地将手掌捂住发烫的部位，手上立时沾满了鲜血，秦商只觉得头脑一热，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女孩持刀的手再次挥舞了过来，这一次，却被秦商紧紧抓住了手腕。女孩开始挣扎尖叫起来，却抽不出被扼住的手，情急之下，杨琳狠狠咬住了秦商抓住她的手臂。
此时的秦商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受到鲜血的刺激，他只是凭着本能来行事，他从桌上抓起一支笔，然后猛地刺向杨琳的眼睛。
扑通一声，杨琳没有挣扎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倒在血泊之中，秦商手中的签字笔，刺穿了她的眼睛，又刺进了她的大脑，而她的另一只眼睛则仍然愤怒的圆睁着。原本在她手中的裁纸刀，此时斜插在秦商身旁的木质地板上，仍在轻微地晃动着。
“莎士比亚说过，‘笔，有时比刀剑更有力’。”秦商又听到镜中人在耳边说道，那个声音是如此的冰冷。
“杀人啦！”不多时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传来恐慌的叫喊声，秦商仍然呆滞地看着血泊中仍在抽搐的杨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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