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口渴了！”没走两步，大少爷又开始作妖了。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喂。”路曼曼的害怕是有时限的，她一向不欺软，只怕硬，而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足够叫她不怕硬。
许诺愣了一下，抬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头稍微偏转，几个字在口腔里绕了一圈方才吐出：“路曼曼，我口渴了。”
“你可以去买水，小卖部在那里，我没有拦你，所以你不需要向我报备。”路曼曼停下步子，似乎是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我没卡啊，你把卡给我，呃，借我。”这跟向一个女孩子要钱的性质差不多，许诺一开始还稍微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他还是要尊严的。可看到她又是那种冷淡的表情，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丢脸嘛，刚刚就丢过了，他不怕。
“我待会儿回去后就还你，和午饭一起，你不会担心我不还，所以不敢借我吧？”
“……”话可真多。
“并没有。”
路曼曼从校服口袋掏出饭卡，递给他。
许诺弯了弯嘴角，接过卡片，脚刚抬起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别走了，我马上回来。”说完也不等路曼曼应声就跑了。
食堂里就有小卖部，许诺小跑过去买了一瓶矿泉水，他在喝这方面还算健康，很少喝碳酸饮料。
走到门口，瞥见几个结伴女生拿着红枣酸奶，想了想，又调头去刷了一瓶。等他回到之前的地方后，却意外地没见到路曼曼的人影。
回去了？
许诺环视一周，然后在不远处的水池边瞧见了人。她正仰着头和一个男生说话，笑得格外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随后那个男生唇动了动，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很亲密的样子。
是男朋友吗？
刚刚对着他那么高冷，一转眼倒是喜笑颜开了。
女人就是善变！
抬起手背触碰脸颊，真奇怪，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嘟囔了句，然后把酸奶的盖子揭开，也不用吸管，直接往嘴里倒，喝了一口，砸咂嘴，口腔里的回味有点酸。
理所当然的，他给它下了一个难喝的定义，转头抛进了垃圾桶。
…………
下午最后一节课轮到化学课，班主任走进来说了声“上课！”，然而没上几分钟就从化学药品、实验安全扯向了别的话题——上午因一包辣条引起的流血事件，紧接着开始了她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说教行为。
“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玩闹的场所！因为一包辣条？说出去你们觉不觉得丢人！”
“我都替你们丢人！”
该流血事件的男主角也就是李宁，他的眼角虽然流了很多血，看着吓人，但还好只是破了皮，没伤到眼睛，上午一包扎好就回了教室，这会儿他提心吊胆地坐在下面，李老师口中每吐出一个字，他就要情不自禁地抖上一抖。
程琤扭头轻轻地撞了下路曼曼的手肘，低声不满地说:“哪里丢人了？辣条怎么了？为了辣条我可以献出生命！”
路曼曼觉得好笑，刚要说话就看见李大班主任雷达一样的眼睛扫了过来，随后就是一声暴喝！
“程琤！”
“到！”她条件反射地答到起立，满脸的欲哭无泪。
“你来说说他们丢不丢人？”
丢不丢人？
闻言，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很真诚地回答:“丢人。”
班主任点点头，手抬起虚虚按了一下，让她坐下。
“以后上课不许讲话。”
程琤刚落座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脸瞬间爆红，有气无力地答道，“是。”
李大班主任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节课还拖堂几分钟，说得口都干了才大手一挥放过众人。
“好了，今天要大扫除，我就讲到这里，你们打扫卫生不准偷懒，要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地方扫干净。”
“是……”
底下稀稀拉拉的仅有几个人应声，她敲着桌面，“我待会儿吃完饭就来检查，每个地方都要打扫干净，听清楚了吗？我问你们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声音振聋发聩。
班主任满意地点头，踩着她的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教室。
随后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班长跳上讲台，手里捏了张纸开始念分组打扫名单。
念完以后，同学们按照分组聚在一起行动，很快教室里开始尘土飞扬。
“你为什么会和曼曼分到一起？！我恨你啊————”
程琤捏着抹布，路过最后一排的时候突然怨念地大吼大叫，许诺揉了揉耳朵，不耐烦的眼神掠过程琤然后是站起身的路曼曼。
“走吧。”
路曼曼往第四大组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道内门，进去以后是一个阳台，里面有水池，成堆摆放的拖把扫帚，还有饮水机。
唐子健在一旁抱怨了两句“怎么又是大扫除”，然后又同情地拍拍许诺的肩膀，“你运气也是不好，才来第一天就碰上大扫除。”说完转身准备和一个平头的男生去公共操场打扫垃圾。
运气不好……吗？
许诺轻轻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他注视着阳台的方向，没过一会儿，路曼曼就出来了，她手里抓着扫帚簸箕和两把拖把，拖把被打湿了，在地面上留下点点水渍。
因为同学们已经开始分散劳动，教室里很多人来回走动，路曼曼在里面穿来穿去，一路磕磕绊绊。有个女生端着水盆在往地面疯狂撒水，一不小心撒到了她的鞋面上，女生条件反射地抬头说对不起，路曼曼僵了一下，然后扬起微笑。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鞋子都湿透了！”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很好听还带有些磁性，然而其中夹带的怒意却让人注意不到它的悦耳。
路曼曼下意识地回头，这才发现许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眉眼之间带有一丝戾气。
那个女生害怕得抖了抖，更大声地说:“对不起！”
路曼曼:“别吓唬人。”
许诺戾气更重:“我没有！”
女生端着水盆靠在桌角瑟瑟发抖，“对不起……”
两人对视良久，许诺先一步缓和了下表情，他还注意着她的鞋，那是一双帆布的小白鞋，因为被撒了水，颜色变深，现在已经完全浸湿了。
他催促她；“你快去换鞋，全是水……”
可路曼曼这个时候没功夫搭理他，她忙着先安抚受到心灵伤害的女生。
女生还在给她道歉，“对不起啊，你到时候把鞋子脱下来给我，我拿回宿舍洗好晾干，再还给你。”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待会儿就回寝室换鞋，这水又不脏，到时候放在阳台上吹吹风就好了。”
在她的再三保证下，女生总算放下心来离开。
许诺不满地哼哼:“你可真是圣母。”
路曼曼拖着扫帚簸箕拖把继续往后门前行，“那我应该怎样才不圣母，揍她一顿？”
“……呃，那倒是不用，”许诺被噎住，想了想，说道，“你就冲她发发脾气。”
“然后呢？”
他“啊”了一声，有些茫然，“然后……”，显然他也没想到接下来要怎么做。
路曼曼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所以你与其在这里研究怎样不圣母，不如先把我手里的工具分去一半，如果你当时跟着我去了阳台，我就不用一个人拿这么多，也不会不小心被撒水。”
接收到别人的指责，许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愣愣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劳动工具，一手握着扫把，一手提着簸箕，像一只大型犬默默无言地跟在她的后面。
他们现在要去高一三班分到的公共区域打扫卫生，位于这层楼的最左边拐角处，是一片空地，几根下水管道紧贴着墙壁，不知名的黑色污渍黏在上面，还有一些恶心的黄色絮状物零星分布。
地上散落着不少烟头，还有学生不讲道德随口吐的痰。
许诺面色惊恐地往后大跳了一步，随后看见路曼曼无动于衷地往前一步扬起拖把，在下水管道上面死命地摩擦。
“……”
许诺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游移，见对方没反应，他就捞起另一把拖把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握着末端将它抬起。
无数的絮状物往下掉落，他想，这是多少年的陈年污垢，学校都没人打扫的吗？
路曼曼:“别围在一起，你去另一边吧，那样比较快。”
许诺没动，他皱了下眉，“你回宿舍换鞋吧，这里我来。”
“不用，我打扫完就回去。”
“……哦。”
好不容易打扫完，路曼曼没什么心情吃饭，她回了宿舍换鞋，换好以后吃了块面包就往教学楼走，刚进教室就撞上了那个撒水的女生。
撒水的女生叫于雪莉，见到路曼曼很惊喜，“我刚刚还在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
于雪莉瞄了眼她的鞋子，“你换鞋了吗？”
“换了。”
“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这个给你。”说着她将手上一直握着的红枣酸奶塞到路曼曼手中，“之前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谢谢。”
拿着别人给的酸奶，路曼曼回了座位，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嗯，很甜。
晚上，月黑风高杀人夜，咳咳，是做坏事夜。
高一教学楼，走廊深处一个阴暗的角落，两个人影鬼鬼祟祟。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唐子健的手上摊了两根烟，因为在口袋里待了许久，皱皱巴巴的，嫌弃归嫌弃，不可否认，许诺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想要探索的欲望。
唐子健得意地笑了两声，吧啦吧啦地开始讲述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末了又强调，“抽烟是成熟男人的标志，想一下，你功成名就，嘴里叼着一根烟，靠在窗台吞云吐雾，忧郁的眼神，迷人的气质……”
“……”许诺犹豫了一会儿，舔舔唇，有些心动。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人夹起一支烟，点火，往嘴里送，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开始吞云吐雾……
然后不约而同地——呛住了！
“咳……咳咳……”许诺的眼角冒出了泪花，“好辣啊！什么破玩意儿，难吃死了！”
人生中第一次吞云吐雾以失败告终，两人扔掉烟，灰溜溜地往教室里走。
程琤和路曼曼正一边写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琐事。后面人的开门以及坐下带来一阵轻微的风。
路曼曼皱皱鼻子，烟味。
唐子健一屁股坐在程琤后面的座位上，许诺对着他屁股下的凳子腿儿踢了一脚。
“回你自己位置去！”
“还没上课呢，过去多无聊。”
程琤回过头，靠近唐子健，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讶异，“你们抽烟了？”
她流露出不赞同的眼神，这才多大点，就开始不学好了。
唐子健一副要你管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少见多怪。”男孩子长大了，总觉得女孩子头发长见识短，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儿，要保留些小秘密。这几年，唐子健越来越烦程琤老是跟着他们管着他们。
“你再说一遍？”
程琤的脾气濒临爆发的边缘，唐子健却还兀自挑衅，“说就说，有本事你打我呀！”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好好收拾这个熊孩子，她就不姓程！
两只手按住书桌，抬腿狠狠地踹了过去。
紧接着就听到唐子健的哎哟痛呼以及咆哮：“男人婆啊你！”他蹲下去捂住小腿，嘴里仍在抱怨:“好的不学，尽跟着许诺学踹人！”
“……哈？”许诺眯眼，应他要求给了一脚，不给对不起他的夸奖。
程琤长着一张娃娃脸，又娇俏可爱，可以说是相当萝莉了，从外表看，和男人婆那是一点儿不沾边。
至于你说性格，路曼曼总结说，那大概是被混小子给气的。
“唐子健！老娘要跟你绝交！”
“绝交就绝交！”
可是这绝交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放狠话的人到了晚间自习下课的时候，已经要好地一起去买小零食了。
手中的中性笔写着写着没了墨水，路曼曼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抽屉的笔袋，没有摸到熟悉的笔身，这才反应过来，那支有着兔子脑袋的笔上午的时候，在没有盖上笔帽的情况下摔在了地上，由于沾了污渍，加上笔尖摔坏了，已经被她残忍地抛弃在了垃圾桶。
那么还剩下一支笔，黄毛大概忘了还给她。
路曼曼转过头，许诺双手握着手机，手指在上面快速地滑动，显然正在玩游戏。
“许诺，我的笔……”
“你说什么？”
“我说——”
他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头也没抬地打断，“嗯？等等，别吵，等我这局完了再说。”
路曼曼抬眼往窗外看，心里思索着今晚值班老师怎么巡查得一点也不勤？玩了一节晚自习的游戏竟然没被抓住，很是不科学。
她发了一会儿呆，鞋上有个硬物压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脚被对方踩住了，伴随着一声“艹！这都能输！”一天内积攒的怒气值瞬间到达了顶峰。
感受到脚下的异物，许诺呆愣了一瞬，移开自己的白球鞋。注意力从游戏中剥离，这才把目光放到女生的身上，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许诺看到她优雅地笑了，今天在面对他时，可以说最灿烂的一次。
接着她的脚抬起，鞋子放到了他的鞋子上，来回不断地摩擦。
“……”
几分钟后，望着前方唰唰唰写字的背影，许诺皱紧了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
奇怪奇怪。
在他持续一整天得罪她的行为里，例如拽马尾，踢笔，踩鞋，她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表现，不再只是刻板的微笑。
虽然白球鞋变脏了，但是他竟然可耻地衍生出一股喜悦。
许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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