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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烟雨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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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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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白天暖香阁虽然没有客人来,但晚上生意还不错,大厅里几乎没有空桌,因为陈一宁被潇洒和尚借走了,王妈只得做起杂役的事情,在大厅和后厨之间不停地穿行着。

    素心从王妈口中得知陈一宁被借走的事,心里也有些失落。她虽然不知道潇洒和尚是江湖上的高手,却也明白潇洒和尚是个江湖人。无论潇洒和尚借走陈一宁是为了什么事,陈一宁必然离江湖近了一分。而他离江湖近了一分,便离暖香阁远了一分。她在大厅里弹琵琶,本是个欢快的曲子,可是因为她心里想着陈一宁,不觉间奏出的曲子竟添了几分愁意。

    此时陈一宁回了暖香阁,因他怀里抱着绝尘剑,被王妈看见难免问东问西,便走了后门,在柴房里放好绝尘剑之后,才去了大厅。

    王妈一见陈一宁,当即喜道:“臭小子你可算回来了,没把老娘给累死!大厅你好好看着,老娘上楼陪酒去!”

    陈一宁一阵忙活,稍有闲暇,素心便问他和潇洒和尚干什么去了,陈一宁如实相告,说到他爹是陈傅时,他忽然想起了老钟,依照老钟的性子,听了一定会轻蔑一笑,说:“你爹是陈傅?实不相瞒,我爹是李灵素!”

    素心不知道陈傅有多厉害,所以得知陈傅是陈一宁他爹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得知潇洒和尚废掉了摧碑手的手臂后,非常高兴,便对陈一宁说:“也不知艳红好些了没有,小宁,你上来去看看艳红怎么样了,顺便将这事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的。大厅我先看着,你早些下来就是。”

    陈一宁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楼上各个房间都有饮酒纵乐的声音传出,要在往常,当属艳红房里最为热闹,哪像今日这般冷清。艳红在铜镜前坐了许久,耳朵里听到其他房间传来的欢笑声,眼睛里见到却是自己红肿难看的脸庞,身上还有痛楚传来,使她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难受得紧。她开始咬牙切齿地恨起昨夜的摧碑手来,简直想活剥了摧碑手的皮。可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妓女,而摧碑手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就算再恨,她又能怎么样呢,而且她也是收了摧碑手的银子的。

    便在此时,叩门声响起:“艳红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见是陈一宁的声音,艳红心里顿时就不难受了,连忙说:“小宁快进来!”

    陈一宁进来后关上房门,在艳红近前坐下,笑道:“姐姐,昨晚打你的那个王八蛋摧碑手,被大和尚一掌废掉了手臂!”

    “真的?”艳红大喜,“你说的大和尚,是不是昨晚楼下那个潇洒大师?”

    “嗯!”陈一宁点头,“就是那个大和尚!”

    “那个王八蛋昨晚对潇洒大师说的话真是不堪入耳,活该被废掉手臂!”

    陈一宁笑了笑,说:“艳红姐姐,摧碑手手臂被废,可不是这个原因!”

    艳红奇道:“哦?那是因为什么?”

    “今天大和尚带我去看决斗,那个摧碑手也在,我就跟大和尚说了这个王八蛋昨晚打你的事。结果大和尚一下子就怒了,将摧碑手邀上台来,废了他的手臂!”

    艳红听了,不禁瞪大了眼睛,说:“怎么可能因为那个王八蛋打我的原因?小宁,你一定是哄姐姐开心才这样说的!”

    陈一宁急道:“我没有骗姐姐,若我说的是假话,就叫我天打五雷——”

    话未说完,艳红连忙捂住了陈一宁的嘴,说:“不要乱发誓!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哪怕你是在骗姐姐,姐姐听了,心里也很高兴!”说完,艳红忽然亲了一下陈一宁的侧脸,可也碰到她肿起老高的脸颊,疼得哎呀一声。

    陈一宁捂着艳红亲过的地方发呆,还没回过味儿来,又听艳红笑道:“看来姐姐是没命占你便宜了,连亲一口也要遭报应!”

    陈一宁讪笑一声,说:“自从我到暖香阁来,姐姐占得便宜可不少了!”

    艳红故作哀怨道:“都是些小便宜,可没占着大便宜!”

    陈一宁也不知如何回话,便说:“姐姐好好养伤,我先告辞了。大厅里客人多,离不得人。”说完,便下了楼去。

    艳红看着陈一宁离开的背影,不禁笑道:“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是像个小郎君一样……”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但并不是因为得知摧残自己的凶手被人废去了手臂,仅仅是因为她亲了陈一宁一口,尽管她也付出小小的代价。她轻呼一口气,虽然妆容并不会使她红肿的脸庞好看几分,但她仍然开始认真地画起眉毛来,就像往常她没受伤时那样。

    过了一阵,那些只是来暖香阁喝酒,并不打算睡姑娘的客人已经离去了些,打算睡姑娘的也上了楼去,大厅里只剩三五桌客人。素心弹着一首欢快的曲子,一位声音清脆的姑娘在一边站着唱玉连环。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唱词的姑娘便上楼歇息去了,素心打算帮陈一宁打扫,便留在大厅。

    还有一位客人在一边喝闷酒,看他喝酒的架势,估计不喝得不省人事,是不会罢休的。

    陈一宁拉过一张板凳在素心身边坐下,明天潇洒和尚就要带他离开这里,本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素心了,他心里又有些失落。

    素心见他神情恍惚,便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因为素心说过,陈一宁若是离开,悄无声息地走了便是,不需要告诉她,所以陈一宁只是说:“没什么……”他不想素心看出端倪,便将话题移开,“姐姐,大和尚见我长得英俊,想收我当徒弟,你说好不好?”

    素心笑道:“那你岂不是也要当和尚?你这个闲不住的性子,要你吃斋念佛,只怕比杀了你还难受!”

    “可不是嘛,不能吃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还真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你想当什么?剑客吗?”

    这时,那位喝闷酒的客人忽然大声喊道:“剑客好,女侠们都喜欢剑客!要是老子当年学了剑法,不学这狗屁鞭法,小红也不会移情别恋于那个狗屁剑客……就不会离我而去了……剑客好!当剑客!”说完,这人便“咚”地一声倒下,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口水流了一桌。

    时常有客人来买醉,喝成这个样子也不在少数。素心轻轻摇了摇头,说:“又是一个伤心人……”

    陈一宁上前摇了摇这位客人,并无反应,只是嘴里不停地叫着小红二字。

    “看来客官你很喜欢这位小红了……”陈一宁心道一句,将客人扶到门口。客人之前还清醒的时候已经结过账了,陈一宁任其自行离去。这时,陈一宁见客人脸色发青,明白他是要吐了,便赶紧将他扶到对面的街角,然后远远躲开。

    只见客人一手扶墙,“哇”地一声吐出一滩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干呕几声。

    陈一宁站在暖香阁门口,好意地问道:“客官没事吧?”

    客人用袖口擦了擦嘴巴,摆手道:“没事!”说完,他歪歪斜斜地走在昏暗静谧的街道上,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幸好这位客人吐在了外面,不归陈一宁管,要是吐在大厅里,他可有得忙了。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了,素心帮着陈一宁收拾好桌椅板凳,便拿起放在一边的琵琶,准备上楼歇息,忽然心血来潮,问陈一宁:“姐姐想再弹一首曲子,你想听什么?”

    陈一宁坐到素心身边,皱眉想着,又听见素心补了一句:“不许点十八摸!”

    陈一宁连忙说道:“当然了……”

    若是陈一宁刚来暖香阁那阵,有人问他想听什么曲子,他必然会说十八摸之类的淫词艳曲,可后来这些男欢女爱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地厌了。倒是有一首曲子清丽出尘,唱词讲了一个故事,唤作玉钗叹。这个曲子陈一宁以前听过一遍,之后时时想起,却没有再听过。此时素心问他,他便说:“我想听玉钗叹,有劳姐姐了。”

    素心自然知道玉钗叹讲了什么故事,听到陈一宁点这首玉钗叹,她心里蓦然一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眼里的神色微微淡了些,却对陈一宁轻笑道:“我好久没弹这首曲子了,再不弹恐怕生疏了。”说着,她抱起琵琶,开始调试琴弦。

    玉钗叹是扬州的名曲,但凡唱小曲的姑娘都会这首曲子。以往店里文人墨客多时,便会有人点这首曲子。可今年并不是朝廷开科取士的时候,那些书生都在家埋头苦读,只有些贩夫走卒,江湖侠客来妓院流连。他们不爱听斯斯文文的玉钗叹之类的曲子,只爱听十八摸这种放浪露骨的曲子,所以近来几乎没人点这首玉钗叹。

    很快,琵琶声蓦然响起,素心随之开口,她的声音清亮悠扬,将押韵的词句缓缓唱出。她以往只是弹琵琶,很少开口唱词,只在心情好时唱上一两首。可现在她看着陈一宁眼神,似乎能看到陈一宁勉强的微笑背后,极力掩盖的不舍和落寞,所以她的心情并不好。但陈一宁想听,她便唱吧。

    词里讲的故事是:

    前朝有位穷书生上京赶考,路过扬州时,同行的好友邀他去青楼喝几杯花酒。他架不住好友再三相劝,便受邀前去。谁知他在青楼遇见了一位姑娘,两人情投意合,姑娘欣赏书生的才华,书生爱慕姑娘的美貌,恨不得白头到老。可书生家徒四壁,连去青楼的银子都是好友出的,哪里有钱为姑娘赎身。于是二人约定,待他日书生名列皇榜,做了官,再来为姑娘赎身。二人别离之际,姑娘赠书生一支玉钗作为信物。后来书生到了京城,却连考不中,直到十年后才榜上有名。只可惜物是人非,书生再来扬州赴约时,那位姑娘已不知去向,当年的青楼也换了主人。唯有那支玉钗仍在书生掌中,与他相顾而叹。

    这首玉钗叹,陈一宁是第一次听素心唱。此时这些词句伴着琵琶声传进他的耳中,使他听出了许多与以往不同的味道,唱到书生与那位姑娘相遇时,素心的声音添了许多欢快的意味,而唱到末尾,十年之后书生再来扬州时,素心的声音平淡了许多,似乎她有意减弱玉钗叹的凄凉意味,这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了陈一宁将要离开,如果不这样唱,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眼泪,让陈一宁瞧出端倪。

    一曲唱完,陈一宁还在想着那位望钗兴叹的书生,不禁心道:“这首玉钗叹,便是当作我与素心姐姐道别吧。”

    素心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对陈一宁微笑道:“夜深了,姐姐要上去休息了,小宁你也早些睡吧。”

    陈一宁看着素心的笑容,想到自己将要离开,一时心绪万千。他也笑道:“嗯,明天见。”

    素心点了点头,拿起琵琶,往楼上走去,走到楼梯口时,她回头一看,见陈一宁仍站在原地微笑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楚。她笑着说:“小宁,既然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剑客,不如你以后也做个剑客吧!你长得好看,拿剑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陈一宁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嗯!”

    素心发觉自己眼眶有些湿润,连忙转过头去,不让陈一宁看见,同时走上了楼梯。

    随着素心目光移开,陈一宁脸上伪装出的笑容也不见了,他痴痴地望着素心消失在二楼的身影,心道一句:“这应该就是我见素心姐姐的最后一面了吧……”之后他失魂落魄地便回柴房睡了。

    也许陈一宁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方才素心踏上第一阶楼梯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了,她是努力忍住了,才没有哭出声音。

    “小宁就要走了,也许他会依照我说的那样,永远都不会回暖香阁……还好,他看我的最后一眼,我是笑着的……”她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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