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皆容澈视角)
第一次看到这用星流木雕出的她的时刻,我想,那一刻,我的世界里,其他的一切,什么都是看不到的了。
这世上,怎生,居然能够有得这般相似的人呢?
一模一样的面容,眉眼,五官。
就仿佛是她再活过来了一般。
我知道,这是我的执念,我过于偏执——
但,我从来都不只是那个掌握着一切权力的高高在上的帝王,此生,我愿意为着这个国家奉献一切,但,我想要的——
就是一个她。
我想要她。
我想要陈容与。
在她死后,这个念头,就不经意地落在了我的心里,然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它便茁壮地生长。
心间的火苗一旦被点燃,就再也无法被抑制下去,甚至,愈演愈烈。
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这一点。
我也知道,一旦我这么做了,要付出的,又是多少。
星流木和星流珀,以此二者一道重新雕刻而出的人身,能够和寻常的人一般在世间存活,唯一的问题,大抵便是,只能够活上二十年的时间。
她的灵魂早已经散去了,所以,唯有再用这星流珀完全地填充这一部分的空白。
她是完全干干净净的,什么记忆都没有,除了——
我。
用我的性命和她的联系在一起,此后,她会一直爱着我,纵然,她的心智,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孩,而不是她那般的深沉。
我知道的,她不是她。
但我心甘情愿。
江山美人——
这是千古曾经放在无数人面前的难题,若是让从前的我选择,我想,我选择的,一定是江山。
这是唯一正确的答案,也是不假思索就应当给出的答案。没有了江山,何来力量去庇护美人,仅仅是有着一个美人,又何如能够填满呢?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可——
没有遇到过那个美人,你就永远不会明白,当遇到那样的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里眼里,江山都是失色的,唯有她,是鲜活而明媚的。
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妖妃洛辞殊,后人都叹惋前代皇帝为了她白白地覆灭了大好的河山,将之送到了他人的手中。
但——
其实,他或许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这种心情,现下的自己,也似乎,终于能够明白了。
“阿澈,你又到这里来发呆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佯装愠怒的声音。我看去——
她拧着眉头,嘟着好看的唇,毫不自知此刻这般的自己究竟能够有多可爱,只是不满地看着我,但却没有说话。
最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我的身边,跟着我一道坐下,托着腮,看向我:“你又来偷懒了,我不高兴,你得哄我。”
是啊,和淡漠出尘的她是不同的,这个她,虽然有着如她一般无二的面容,性子上,却是完全相反。
喜欢撒娇,喜欢粘着人,有什么情绪就全部都说出来,从来不藏着掖着。
我不由得好笑起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他们两个都睡下了?”
“才哄着睡下了,”她嘟起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面前,他们都很乖,可是一到了侍人面前,就那么爱哭爱闹。”
“因为孩子都是喜欢粘着母亲的啊。”我笑。
“那阿澈的时候,也是这么喜欢粘着你的母亲么?”她好奇地睁大着眼睛,问向我。
我微怔,却是答不上来。
我么?
我的童年,似乎——
母后自然是关心我的,也很疼爱于我,但,宫廷里那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人情上的冷淡或者热络,几乎每个孩子在很的时候都学会了怎样树立起高高的心防。
我是个听话,也是懂事的孩子,所以,我不怎么黏着母亲。
真的要说最黏着母后的,那就是芊华。她自就是个爱哭爱闹的性子,稍许不如意,就喜欢找着去和父王和母后说。
心下不知道翻滚起的是何许的心绪,我很快回过神,摸了摸她的头,随即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靠在她的肩头上,我温柔地笑着道:“我们的孩子,一定和我,是不一样的。”
是啊,我怎么会让我的孩子,我挚爱的孩子,去品尝那些个宫里的算计事体呢?
我会保护着他们,给他们我所能给予的全部的爱。
“阿澈,”怀里传来闷闷的她的声音,“你的生辰可就要到了,你说,我要准备什么礼物给你比较好?”
闻言,心下涌起的,不自觉的愉悦。
我喜欢的,我喜欢她这般把我时刻地都放在心上的感觉。
因为,我知道,于她而言,我就是那个她最信任也最重要的人。
我稍微松开手,她便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自然地抬手,勾住了我的脖子,眨巴着好奇又清澈明亮的眼睛:“所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然后,我去做给你。”
“你想要给我礼物?”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便是这般的性子,天真,却又可爱,让我一点儿都不想松开手去。
“你真的想要给我礼物?”我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再问道。
“嗯,”她认真地点头,“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可是,我已经是这天下的君王了,我什么都不缺。”我故意拧起眉头,这般说道。
果然,她显然地皱起了脸,看得出很是认真地在思考着我的话。
不过,她是绝对不可能烦恼太久的。
“那我就不送你礼物了?”果然,她很快就舒展开了眉宇,试探着问我。
“那我会不高兴的。”我故意拉下脸,作出一副有些伤心的模样。
“阿澈最喜欢的,”见我这般,她喃喃着,又开始思考了,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绝好的点子,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语调里洋溢着天真的快乐,“我知道送给你什么了!”
“哦?”以她这般,还能想出什么特别的点子来?
我有些好奇,就逗着她继续问道:“是什么?”
“我就是你最好的礼物!”她很是认真地道,“以后我都是你的。这个礼物,你喜欢么?”
“……”我怔住。
我知道她只保留着女孩的天性,很多时候都会说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但,此刻,我还真的不曾想到,她居然——
会这般说。
“阿澈你最喜欢的,就是我呀,”她毫不知觉,继续开心地道,“所以,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不对?对不对?”她不住地摇着我的袖子,问道,“怎么样,我这个礼物,阿澈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我几许回过神来,然后,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直接地就贴上了她的唇。
每一次,从她的唇里尝到的,似乎都是那般能够让人心情变好的糖果的甜味。
不会腻的,像是带着水果清香般的那种清甜,一个吻,就足够让人欲罢不能。
在这些事体上,不论做了多少次,她总是懵懵懂懂的。
熟稔地撬开她的唇关,她也并没有任何阻挡我的意思,所以,轻车熟路的,彼此的唇舌就这般纠缠起来。
似乎,真的是甜的。
她是自己最好的药,最好的糖,最好的甜。
二十年的时间又何如,就是自己也只能活这些余岁又何如,天下,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个她。
清河——
他虽然并不曾明面上的反对,但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曾接受我的这般作为。
我理解他。
但,我依旧选择如此做。
你是不在了,但,这无法阻挡我。
生与死的距离,时间的流逝下,迟早,我们都会一道前往那黄泉,前往往生海的彼岸,开始新的轮回。
新的开始的你,一定再也不会记得我,我们这些人,也都不会再被你所记得。
即便只是一个虚相——
哪怕只是一个虚相,只要我能够稍微地从其上找到你一点儿你的影子,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的,你绝对不会希望史书上,留得任何这些。
那些被掩盖起来的真实,后人,都不会知晓。
但,我还是偏执地希望,希望这史书上,百年之后,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能够被人一道提起。
说起的是我们的深情,我们的厮守。
他们会永远记录下这一笔。
即便我已然不在,即便我已然入土长眠。
你是我的救赎。
容与。
或许,你能够听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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