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营帐。
“啊啊啊,轻点轻点——”趴在床榻上,□□着后背,明予忍不住地痛呼道。
“行了啊,你稍微给我注意着点形象,”商沈仪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手上动作依旧从容,稍许挑出乳白色的药膏,以银推均匀地在他的背上涂抹开来,“就这点上药的工夫,你就不能给我稍许安生着点?”
乳白色的药膏在背上被轻柔推开,原先还酸痛不已的肌肉,几乎是清晰可感地就在一点点地趋于舒适的状态。初时是微微带着点凉意的,随后就又一点点地温热开来,渗透到肌体中,前所未有的熨帖,就像是泡在温泉中享受着一个美美的温泉浴。
“舒服啊——”明予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由衷感叹道。
“这可是容与亲自拟出来的药膏,不知道改进了多少回了,在帝京和其他各处的销量,可是了不得呢。”商沈仪淡然出声道,“你倒是得着福分的,这是才第一次正式拿出来最新配置好的,用的,更是最顶尖的配方版本。里头单是一味‘寒蝉髓’,就是有价无市的了。这次免费给你用着,可好生珍惜着点儿罢。”
“容与配得的?”闻言,明予睁开眼睛,继续舒舒服服地趴着,问道。
商沈仪点点头,将盖子重新盖上,心放到旁处桌案上,轻声应答道:“等着今儿个晚上睡下,明早再起来,你就能觉着疗效了。”
“这药膏什么名字?”背上温温凉凉的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明予现下只觉得才有得的那一顿打都没着何许觉察了,好奇问道,“若是有,以后能不能给着我们军队里也多提供些?”
“给你们军队提供?”似是闻得了何许好笑的话,商沈仪气极反笑,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可知晓这一罐的‘舒络膏’,若是此刻我放到帝京里去出售,能卖着何许价钱?”
“……”沉默稍许,明予歪着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这一款的‘舒络膏’,单是配置所需的原料就是极为难得的了。若非有着和光居那处大量的珍稀药材供应着,你以为能做得出来?”商沈仪轻叹了口气,在桌边的位子处坐下,从容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轻轻吹了吹气,淡然道,“供给你们军队的‘舒络膏’自然也是有得的,只是,这般级别的,却是难能供应得起的。这次来,这药膏我们也带了不少,本就是给这些新兵用的。虽说不能够和这一款相较,但总体上的差别不是很大,里头的药材要都是尽可能地拣着最为常见的。如此,以后你们军队里也可以自己做得出来。”
“你这意思,你们这是还带了膏药的配置方子来?”明予猛地就来了精神。
“带了,”商沈仪点点头,随即目光微沉,语气也是几分加重,“只一点,你可是要给我记得清楚了。”
“这配置的方子在我们那处可是保密的,原本是属于商业机密。”他沉声道,“你若是给我泄露了出去——”
他微微一笑。
明予背后一寒。
其他营帐内。
“舒服啊,这药膏也太神了罢。”之前都被打下的几人,此刻都享受着用药待遇,一个个光着后背躺在床上,由衷地感叹道,“这舒服的,啧,我现下都不觉着疼了。”
“这誉相的实力可真的太强了罢,”另一处挨着他的床的人看向他,道,“以后要是还有人说咱们誉相弱不禁风,我第一个给他一巴掌!”
“就是,这哪里是要和我们比试啊,这分明就是来给我们教训的,”再一个人长长出了口气,感叹道,“你们听说了没,就是咱们明将军,也被这位誉相给好生地揍了一顿呢。”
“嘶——”趴着的一众人都下意识地回想起了自己那时候的经历,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啊。
“发现没,誉相这般看起来温温和和的模样,真要是动起手来,那是半点都不含糊。”接着又是一个新兵发言道,“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你说咱们誉相以前是不是打架起来的?”另一人插话道,“这要是没实战经验,哪能这么强?!”
“你们都没听说过么,”听着他们的对话,给他们上药的一个青医军兵忍不住开口道,“誉相那时候可是亲自率着咱们军队去支援北云的,后来还一路打到了西凉国境里面去。那时候可是连着屠城啊,你以为呢?”
“誉相也上战场杀人?”闻言,一些人显然很是讶异,“我还以为誉相他就是负责谋略部分的,就和军师一样的位置呢。”
“我相信,誉相,人肯定是杀过的,”一个身材特别魁梧的新兵低声道,“反正我跟着誉相较量的时候,越是到后面,就越是能感觉得到那种杀气。”
“和刀子一样的,刺人。”
“看不出啊,”其中几个还是一时间有些想象不到,“誉相那般的模样——”
怎生看,都不像啊。
“那才是真正的高手,杀气收敛自如。”外处送饭来的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评论道,“你们都还没有真的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这人啊,一旦要是杀得起劲了,都是会上瘾的。要能够在杀得红眼的时候及时控制住自己,这才是最为难得的。”
“杀人还会上瘾?”大家伙儿忍不住皱起眉头。
“行了,誉相交代了话,你们才打通了经脉肌骨,今儿个晚上不能吃得太过荤腥油水,等着晚上药效起来了,明儿个给你们做些好的。”
“好的,啥吃食?”一提及吃的,这下子所有人都来了兴致,连忙追问道。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这人耸耸肩,“我只知道,明儿个誉相会带着炊事兵的人亲自做膳。”
“誉相这还懂做膳上的名道啊?”大家伙儿又是不约而同地讶异道。
“你以为这誉相的位子这么好坐上去的?”这人摇摇头,感叹道,“咱们誉相的能耐,那可大着呢。”
说着,他放下一托盘的白面馒头,掀起帐帘出去了。
“誉相做的菜,能咋的?”
“肯定好吃呗,那可是正宗帝京来的风味。人可是誉相,誉相吃得能差到哪里去?他自己做的,那肯定也不会差。”
“不知道会有些啥子菜啊。”
“等着,明儿个不就都能够看得到了?”
“也是。”
“……”
营帐里,大家伙儿都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夜幕低垂,靠着远处的草原,天空似乎更近了些,满天幕上细密缀上去的星子,似乎下一刻就要眼瞧着掉下来似的。
没有何许格挡,径直从草原上刮来的风,似乎都还带着夜间露水味道的浓密的草植的气息。
站在城墙上,陈容与一身白衣,淡然地立着。
“在看什么?”商沈仪走到他旁处,顺着他的视线一道望出。
“我在看,这里的和平,究竟还能够持续多久。”他淡然启唇,答言。
“这是不可避免的,”商沈仪看着远处深蓝色的天幕,轻叹道,“从五国并立成为了如今的两国并立,天下一统的趋向,是必然的。这两年间,西凉也在迅速地发展。两虎一山,终不能长久。容国和西凉的最后之战,迟早,都是会来得的。”
“是啊,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陈容与稍许颔首,看向自己的掌心,忽地轻笑起来,“而且,我的身子,也拖不得太久了。”
“若是这场战争再要拖个十年八年才会到来——”
“我也是早就已经不在的了。”
“为什么就不相信你能够看到最后呢?”闻言,商沈仪轻叹了口气,侧首,看向他,“何况,你还有两个孩子在。身为母亲,不是都希望能够看到孩子长大的模样的么?我相信,等着誉澜和誉风再大些了,等到他们能够懂事的时候——”
“那也是同我再无干系的了。”陈容与抬眸,继续望着前处,语气平静似海,淡然道,“他们有着他们自己的人生。我相信,成洛初,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商沈仪终是不再多说些什么,良久,方轻声道,“你的身子,目前还能支撑多许久?”
“若是先时,我给自己预算着的,是活到三十。只是,后来又经历了这许多事体,尤其是诞育下两个孩子后,我的身子底子,亏空的也就愈发厉害起来。”陈容与平淡地诉说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大抵,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容澈那里,你却打算何如?”沉默稍许,商沈仪再问。
“不是还有着你们在么。”转过身,直直望入面前人似乎是浓黑夜色给吞没了的眸子,他浅浅地勾起了唇角弧度,轻笑着道,“我想要的,不是一个离了我就不能好生发展下去的容国。我这两年大肆改革,为的,就是希望,不论何许时候,容国都能够长久且安稳地继续运转下去。”
“容澈会是一个出色的君王,而有着你们这些出色的臣子在,即便是来日我不在了,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够做得极好。”
“或许,能比我现下所做得的,要更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沈仪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眸子,散乱下的几缕发丝遮挡住了视线,于是也就看不分明眼眸中的神采意味,“容澈看重我们,也看重你,但,我们心下都清楚,这两者的看重,还是不一样的。”
“容澈看重你,并不只是君臣,更是朋友。”
“你若是突然离开——”
“我好歹还是个青医,在那一日到来前,我一定会好生地同你们告别。”陈容与看着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沈仪,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们为着我而过分伤悲。”
“但凡是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这一点,谁都不可能逃得过去。”
“与其用眼泪送我离开,我倒是更加希望,你们是笑着送我走的。”
“……”感受着握住自己的手的他掌心间传来的温度,商沈仪抬首,望入他的眼睛深处,轻声,似叹,“至少,这些日子,你还是好生地多照看自己罢。”
“我知道的。”陈容与些微颔首,望着他,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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