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五国代》载:“……夏安之战,西凉佑成帝、西凉长公主伤重而逝,北云容与帝毒发,不治身亡。”
“西凉国子梁云登基,称端和帝,改号清宁……”
“北云内乱方止,王族死伤。容与帝病榻之言,托北云江山于容国右相之手,愿得子民安宁,只愿再无争端起伐。此消息出,军中哗然愤起者众,然右相言于三军,竟平息止怒。彼时天幕未开,然穹宇间云端,竟现容与帝模样。音若伴风,声声不止,告诫北云军民,令众臣服右相之言,莫再起杀戮,更断容国将定当世之乱,此为从明之举,断非愚鲁妄为。众皆伏跪于地,视之神迹。后,众观容与帝乃破空而去,似然往于仙世。遂,军再无不服者,皆拜容国为主。”
“北云大军班师归京,是日,恰逢初雪而至。纷扬漫天,恍若幻梦不绝。陈容与乃于水音祭台设祭告民,都城万民皆出,共齐聚下。哀乐音舞,愈见雪扬。容与帝之灵再现天幕,自空而下,步于陈容与旁,与之共为北云国舞《水音》。万民目现泪光,共唤容与帝号。舞毕,帝灵再归天穹,万民皆睹。帝言其愿,望北云子民莫因其逝而生大乱,心从于容,愿得容国之下,安宁国境,和乐生活。民皆拜倒,呼之为神,得蒙共承其志。”
“北云帝逝,陈容与主帝丧仪,三日后,大雪愈重,万民相送于道,人涌如潮,竟不能行。于此,北云国失,乃并为容国之境。容与帝,葬帝陵,称北云末代之帝,谥号神德。北云都城子民,共叹其文武之德,各于家中设像为祀,以祈福乐。后此为竟流于各州,多可观得神德帝庙。”
“……四国混战,终得分合之势。安国亡。十分国土,四分东、南境归容国,六分西、北境归西凉。北云并于容国。”
“当世再无安、北云之论,唯得西凉、容、伽云三国之立。”
“天下见合。”
当岁冬时,容国遣商队使北云。容明帝宣张国帖,晋右相为誉相,令之暂于北云都城,管治北云。
陈容与发令,北云各州,不动其制,仍循国度旧规,唯于几处大章,稍动笔墨删改。北云都城,撤都城之位,为怀容与帝功,改称誉州。
王宫留其貌,不改。
延辛太后,迁居容与帝旧时王府,得人侍奉。
北云得容国之助,商贸兴盛,境内安宁,街巷多乐闻。
容国。誉州。
文启二年,二月。迎岁节令。
大雪静落,誉州家家灯火,街道皆起彩灯,琉璃璀璨,华美盛收。
王府。
“都三个多月了罢,”定定看着她赫然突起的腹,延辛太后些微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摸在其上,眼神柔软,“等到八月,这孩子,也就能出来见见世面了。”
垂着眸子,坐在对面的软椅上,陈容与安静裹在一身保暖的衣物中,手里还端着一杯泛着热汽的茶水。
垂下一瀑乌发,素颜不染,周身仍是男子的打扮,颇有几分男女不分的意味。
“还真都是说准了,”想及旧事,延辛太后些微笑笑,随即,似又是想及了什么,看向她,些微沉了声,“这个孩子,待生下了,你且打算何如?”
“孩子,自然会是有得他的去处的。”陈容与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自己鼓起的腹,轻声,眼神中却是看不清明其神采何如,“不论什么都好,我只愿他能安然度过这一世,莫要牵扯入何许朝政纷扰。”
“我已然身处这朝堂风云,最是知晓内里深浅,”顿了顿,她抬眸,低声叹道,“我自己不能得的,我不愿他也同我一般。”
“你打算把孩子交到他人手里抚养?”知晓她维持现下境况不易,延辛太后几分了然地望入她的眸子,接话问道。
“我的性命,本就是极短的,活不得久。而今我已然二十二,还能余得的寿数,寥寥可算。”她淡然望向外处,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里却是听不出多少伤感悲切,“我的底子本就薄弱,能怀上这个孩子已属意外,现下,我也不欲作何他想,只望这个孩子能得平安诞世。”
“我看,他们几个,都对你颇有心意,”延辛太后微一挑眉,颇有些调侃的意味,“你倒是不预备再择一个?”
淡淡瞥了她一眼,陈容与不由几分失笑:“我怎生说来,都算得上是你的儿媳,你却这般张罗着我的姻缘,倒是不为楚誉多想想?”
“他都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为着一个死人拘束着你个活人?”她不置可否,扬眉,轻笑道,“我们族里的规矩,可不是这般定的。何况,现下北云也不再有所谓的王室了。你有这般的才华皮相,自然不该白白辜负。”
“罢了,”淡淡笑道,陈容与对上她的视线,“你有心思替我操持这个,倒不如届时替我操持我的丧礼。只怕,我还活不得你这般长久呢。”
“……”闻言,稍许敛了面上容色,她语气微沉,“还记得我先时同你说得的么?”
“我明白您的意思。”陈容与望着她,极淡地勾了勾唇,很快地就又再垂落下去,“母亲是难得的凤凰命相,却是落了这般的收束。如今再至了我这一代——”
“可见,命格之说,倒当真是再巧不得的,半步,都错不得去。”
“容澈若是知晓你的女子身份——”延辛太后轻叹一声,“你母亲未得的凤凰命格,想来,你自是当得起的。”
言下之意很是明了。
“于容澈,”陈容与低声,“我只会是他的誉相,而不可能是其他的身份。”
“可若是他知晓了你的女子身份——”
“英国公已经在朝堂上提出册立帝后的提议了,”她淡然启唇,“为着这回王后在安国立下的功劳,我倒觉着,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听说嫁到安国去的那位四王姬,如今又再嫁了王后母家的兄长?”延辛太后扬眉,从旁处的盘子里取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这般下来,若要册立帝后,得到了这四王姬和英国公代表的王族的支持,这位霖雨王后,倒着实是有可能的很。”
顿了顿,饶有趣味地再看向她,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依我看来,若是你出面,这位霖雨王后,可就没多少胜算了。”
“我并不期望着自己坐上那个位子。”陈容与接过她递来的这个素目团子,浅浅咬下一口,淡淡道。
黏密软糯的花酱,蔓延在舌尖上,挑逗起味蕾。
“今年的雪,特别大呢。”顺着窗户看出去,延辛太后轻叹、
外间,大雪零落。大片大片的雪花,安静缓慢地如白蝶般降落尘世。
落入水中,落在干地,落上肩头。
大地洁白一片。
世界白茫茫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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