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敛明关。
“容与！”城墙下，城门大开，看到那袭熟悉的身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直接翻身下马，足下运气，快步就跃到了她面前，还没来得及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搂在了自己怀中。
“我好想你。”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附在她耳畔，他的声音几分路途奔波的疲惫，却又分明地带着更加显见的欢喜之意。
“明予。”然后，不约而同的，左昀和言珣几乎是同时发声，一人一只手扣住他，将他拉了开来。
明·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予：“……”
？？？
不解地看向他们两个。
一脸“我抱一下我的好兄弟怎么了”的困惑，
“容与这次上战场，受了很重的伤势，”注意到他们这处的动静，楚誉沉声开口，走近，不动声色地将陈容与拉到自己身后，面上依旧保持着自然的淡定从容，“你这般，他身子只怕是要吃不消。”
“哦。”有些懵，但他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左昀和言珣也就自然地松开手。
“容与，”不过，明予立刻就又跑到了他身边，热切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我最近都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今天既然我们见上了，不如，你给我做一顿好点的犒劳犒劳我的肚子？”
“我——”陈容与才一动唇，周围几人立刻又都齐声道：“不行！”
明予脸色些微凝滞，先时还洋溢着的大大的笑容立刻塌了下去：“……”
你们一个两个——
搞什么幺蛾子？！
我就想吃顿好的，有错吗？！
“我倒是想给你做，不过，这几天我真的有点吃不消，”陈容与轻轻拨开楚誉的手，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声音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依旧能感受得到内里透出来的虚弱，“之后罢，待到我身子骨稍许好些了。”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明予的神色一分分地收敛，眉头也显见地皱了起来：“你这是——”
先时他的皮肤便是已然够白了，可现下——
倒似真的是半点血色都看不分明。
苍白，如同死人般的苍白，甚至，还不曾触摸到他面上的肌肤，都能从视觉上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寒意。
冰冷的。
快速地再上下打量了一回，明予的神色稍微较着先时好了几分，但依旧凝重。
容与的身子虚弱，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当年他落水，自己救起他的时候，便有过深切的感受。可现下——
怎生说呢，却意外的，比那时候自己怀里昏过去的他，更让人觉得不安。
明明面上是笑着的，但，总有一种——
似是要油尽灯枯般的觉察。
“容与，你，是出什么事了么？”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同时真切地望入那双眸子——
淡漠的，不起波澜，但又如同深深的潭水，最上的一层隔开了其下的真容，于是，就只能够看到那些水面上的浮光，下面深处的，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来由地几许心慌。
“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能出什么事？”陈容与歪着头，几分好笑，自然的调侃意味，“怎生，你莫不是还盼望着我出事么？”
“绝对没有！”明予下意识地反驳。
“那就不要再在这里傻站着了，”陈容与望着他这副呆呆的样子，无奈地轻笑一声，侧首，看向身边这四个默然站着的人，轻声，“都一道进城去罢。”
“……然。”
军队。营帐内。
“……”简单地听完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明予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看向在自己前处安静看着折子处理公文的人。
原来，容与——
经历了这般惨烈的战斗么？
“那接下来，你们什么打算？”明予看向楚誉，“继续打回到中门关？”
“不止。”陈容与垂着眸子，接过卓言递来的这杯热茶，些微抿了一口，沉声道，“我们还要再从中门关这处，出北云，入西凉。”
“这是为什么？”明予不解，“只要把将西凉军队给打回到他们先时的国土上去，不是就算了结了么？”
“事态比你想象得要复杂更多。”楚誉轻声叹道，“方才为着时间抓紧，才那般简略地同你说明了情况。实际上，这次西凉攻打北云不成，依容与的思虑，他们或是很快地就会对安国下手。”
“安国？”明予面色微滞，“这又是什么缘故？”
“总之，你带来的这些军队，今晚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就预备即刻启程，继续前行，收复那些失地。”言珣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么快？”明予有些意外。
陈容与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一切，并不是我所设想的那般。但若当真如此——”
他的眼神瞬间利刃般尖锐，带着让人刺痛的凛冽意味：“我们就必须早做下准备，以防万一。”
“呕——”忽地，他捂住自己的嘴，快步走了出去。
“我去看看。”卓言立刻快步跟了出去，扫了他们余下几人一眼，“你们继续谈。”
明予：“？？？”
“容与脸色这么不好，是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他看向言珣，好奇问道。
“……”言珣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处他出去的方向，似有所虑。
左昀也是显见地蹙着眉头，同样的一语不发。
明予转向楚誉，忍不住发问：“这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不声不响的。这支援的大军都到了，你们还至于这样么？”
“天也没塌啊。”
“容与的意思是，你既然赶到了，一批军队由左昀、言珣带回去寒门关，”楚誉立刻转移话题，严肃道，“至于你——”
“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明予立刻表态。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见他这般模样，楚誉倒是忍不住好笑着道，“还是要商量过才行。”
“这上攻北云这般大的事体，何况我们容国军队也有不少留在你们这里，你难道还想赶我回去？”明予挑眉，不置可否，“楚誉，你现下是帝王不错，可，也只是北云的帝王。这容国的军队，自然还是听我们容国将领的。”
“有容与在，”楚誉些微敛眸，语气沉静，“他一国右相，还是容澈亲封的安成将军，他的身份，足够了么？”
“……”明予无言以对。
“可是你也看到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又道，“容与现下的身体很是不好，还要跟着继续奔波作战，你确定，他的身体，吃得消？”
“……”这回换楚誉陷入了沉默。
“对了，”看着他，明予忽地扬眉,“我们两国联姻对象都还没确定下来呢。你那时候在帝京住了那么些日子，可有哪家看得上的贵姬？”
“你什么时候也有这般喜欢拉人姻缘的爱好了？”楚誉轻轻拨开话题，反问回去，“倒是你，你年岁也不算了，你倒是不预备着也找一个合适的姻缘之人共结久音？”
“我急什么，”明予淡淡道，“我上头两个兄长，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何况兄长们也都有了子嗣。这明家的香火，又不至于在我这代给断了个干净。”
话题一转，他重新看向楚誉：“倒是你，北云一国帝王，你自己说说，这都登基多久了，你身边半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你是打算让王族在你这代给断了个干净？”
“这就不劳你忧心了。”楚誉淡然。
“我当然不担心。”明予格外的坦然。
楚誉：“……”
外处。
“呕——”找了一处草丛，吐了个干净，手抵着墙，陈容与只觉得自己的胃翻江倒海地混乱着，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孕吐反应尽数来个齐全。
腹似乎在一瞬间收缩，强烈的疼痛，终于承受不住，脚一软，差点就要径直摔在了地上。
被一双手有力地扶住。
“怎么样？”卓言满面忧色地看着她，“这才停药，反应就这么大么？”
“我的身子，我自己最为清楚，”靠在他的怀里，几分疲惫地阖上眸子，她轻声，气若游丝，“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残破到了极点。要想再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你还是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对么？”卓言不忍地皱眉。
“我，呕——”尚未说完，她便又扶住墙面，对着下处吐了起来。
她胃口素来不好，本就吃的不多。第一次吐完后，胃里早就已经是空了。现下这般——
便只是纯粹的干呕。
“你现下这样，必须服药，”卓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语气微寒，“不然，单是这般一直下去，就足够要了你的性命。”
“回去就拟方子罢，”陈容与扶着起身，搭住他的手，睁开眼睛，声音极轻，“这个孩子，我既是定了心思要保住他——”
“就定然不会让自己折在了这上头。”
仰首，望向现下的天空，她目光渐深。
容澈，我希望——
这个孩子，你永远——
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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