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
敛明关。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军营中,楚誉定定看着面前展开的地图,头也不回地问向此刻慌慌张张闯入营帐的人。
“西凉用一群金嘴鹰断掉了我们信鸽传消息出去的路,”进来汇报消息的人沉着面色,语气微深,“目前看情况,西凉的后续主力部队尚未到来,我们各州的军队仍在调集当中,除却用来和叛军对峙的,余下的,预计七日内能全数赶到。”
“叛乱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楚誉敛着眸子,眸光不明,问话的当下,稍许的杀意。
“后方信使来报,寒门关处,容国的一支军队已经入境,配合着当地的守军,目前正在安州和叛军交战,已经收复了三座城池。”来人沉声回禀,“另外还有一支队伍,虽过了寒门关,却是未曾入境,而是转了方向,似是要从外道绕过。”
“转了方向?”楚誉些微眯起眼睛,立刻从旁处抽出一卷地图,利落展开,看着寒门关处周围的地形分布,若有所思,“烈夏戈漠——”
“……”立时就明白了这支队伍的意图,他眉头几分锁起。
从烈夏戈漠出发,直取荼安关,直线距离,自然是最短的,而且,倘若顺利,预计四日内就能赶到,甚至会比北云各州的军队抵达得更早,进入佑冉城,一日,不,最少半日的工夫,就可以抵达此处敛明关。
“这支队伍的统率为谁?”他发问。
“不知。”
“……知道了,你下去罢,将安将军,陈将军,夏将军他们都尽数召集到我营帐中来。”稍许沉默,他断然下令。
“承。”来人立时毕恭毕敬地告退,退出营帐。
“……”营帐内现下就只留了他一人。
人前,他是楚誉;人后,他便是肖亦。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沙阵地图。
西凉来势汹汹,国内叛乱未平,黑旗军,突袭战,先王后势力兴风作浪,目前的情况,着实是不利于北云。
容国——
陈容与,主子那般信任的你,甚至愿意为你丢了性命,希望,你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这个北云,失望。
在援军抵达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替主子,死守敛明关,护住这北云河山。
烈夏戈漠。
已经是第二日了,除却从帝京带出的军队,再加上部分从寒门关带出的新兵,目前的这支队伍,足有五万人整。
统率,安成将军,陈容与。
副统帅,卓言,言珣,成洛初,左昀。
烈日当头,长时间的曝晒,人体大量出汗,失水过多,本就容易支持不住,再加上现时又起了风沙,这样的恶劣条件,着实是不利于继续前行。在卓言的带领下,寻到最近处有水源的绿洲地带,军队原地修整,生火做饭,补充体力。
“烈夏花海,我记着那时看到,不知有多壮观。”卓言喝了一口才出锅的简陋的汤水,笑着看向旁处坐下的陈容与。
“烈夏花海,那就需要植物生长所需的雨水。只是,能够翻过山脉入了这处的雨水,那定是要较着充沛许多的,否则,一般的水汽深入到这处,早就都干了。”陈容与轻笑着答话,看向不远处茫茫的戈壁,“我记着烈夏戈漠再过去,就是古子里沙漠了罢?”
“嗯,”卓言点点头,沉声,“古子里沙漠,那才是真正的死寂之地,古子里,在莫克语的意思,就是‘神所遗弃之地’。据说莫克族里,凡是犯了死罪的人,都有两个选择。”
“什么?”成洛初几分好奇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一个简单,就是大刀砍了脑袋,死得干脆。”卓言笑着答话道,“另一个,往往是犯事者不甘如此死了,那么,族里人就会把他送入古子里沙漠。倘若他能够活着回来,那就是神的意志允许他继续活着,死了,那也就无人晓得了。”
“那些人就不会等着族人们离开了再逃跑回来?”成洛初不置可否。
“不可能的,”卓言摇摇头,“逃跑回来的,那是会一辈子都被莫克族人所唾弃的。他们一旦进入了古子里沙漠,就只能不停地往前走,直到穿越这片沙漠。”
“那古子里沙漠的尽头,是什么?”成洛初继续好奇。
“这我怎生知晓?”卓言挑眉,“我亦不曾去了那处。”
“今岁雨水,较着往年着实多了不少,容国各州反映上来的情况也大都如此。”言珣忽地开口,加入了对话,抬首,望着现下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淡然道,“或许,我们倒是能赶着。”
“预备赶着烈夏花海么?”左昀顺着他的视线一道望向天空,接了他的话,淡漠问道。
“我算着今年的水汽,再加上今岁偏差较大的海上风向,直面山脉被阻挡的水汽会少很多,大部分,很有可能绕过来到这里,”言珣淡然道,“烈夏花海,十三大观中排得第五,可遇不可求,美至极致,生死一日,轮转一子。”
“还真是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看到呢。”
“我们这可是去打仗,你们两个倒是好心态,半点都不慌乱的,”成洛初打趣言珣、左昀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变过神情的淡然面瘫二人组,“这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这是特意来观光的呢。”
“我也觉得,今岁有很大的可能性,我们会看到烈夏花海。”左昀瞥了一眼成洛初,“十三大观的烈夏花海,据说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到,两人在花海中许下相守的诺言,就会获得幸福。”
“那可惜了,就算赶着巧看到了烈夏花海,我们这里,除了一堆的大老爷们,一个姑娘也见不上,”成洛初耸耸肩,语气闻着似是颇为遗憾,“要是老天那时候忽然赐我一个姑娘,不论长得难看好看,我都娶了。”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一边皮肤苍白过分的陈容与,玩笑话道:“容与,你这般的样貌,若是换上女装,只怕说你是女子也无人不信的。”
“怎生,”闻言,陈容与喝下碗中最后一口汤水,抬袖,手里帕子轻轻擦拭干净嘴角,斜眼看向他,“可要我替你装扮一番?我的手艺,且以你的姿色,扮作一个女儿家,也算不得何许的难事。到时候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以女子模样替全军鼓舞一番士气。”
“军队素来都有随行军妓,这回赶得紧,是来不及了,”顿了顿,他似笑非笑道,“不过么,这成风之好,也算不得何许,但凡换了一身女子妆容,灯一关,就充作女子也无妨,你说呢,洛初?”
“……”成洛初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立时转移开视线去。
“看地图,还有几日?”拿起水囊,陈容与再喝了一口,看向旁处展开地图正看着的卓言。
“今日这风来得突然,只怕是要耽搁,”卓言几分蹙起眉头,声音微凝,“若是风再不停,我们的进度就会大大落后,少说,也要足四日的工夫才能出了去。”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转过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落在面上的触感,左昀沉声,抬手,落在自己面颊上,复又收手,指尖来回摩挲着,似有所感。
“这风,似乎转了风向,现下,是带着水汽的。”
闻言,陈容与也伸出手,迎着风,手背上,确实有着些许的湿润感。
“看来,倒是要成真了。”他稍许勾唇。
半时后。
“云!黑云啊!”结束了用餐的士兵们都在原地修整,去打水的打水,说话的说话,其中一个忽然抬头望了一眼,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
“哪来的云——”另一个不相信,下意识地反驳,也顺着一道抬头看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重重的云从东面刮来,黑云欲坠,低低悬空。
“我去,这里不是烈夏戈漠么?”“我们这回是真赶上啦,大家伙儿都可以洗个澡了!”“快去快去,赶紧预备着把衣服脱了!”“……”
营帐里顿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热切地讨论着,个个看着面色神情都是兴奋得不得了。
“黑云压城,在戈壁上居然还能生出这种感觉,”左昀看着此刻明显暗下来的天色,目光定定,却不知是在思忖些何许,“这场雨,想来,不会。”
“烈夏花海,期待么?”站在他旁边,言珣看向他,轻声问道。
“他呢?”左昀不答,反问道。
问话里的这个他,自然,也就只会是他。
“在这种高温烈日环境下走了这足足两日,他体质偏寒,哪里受得住这般灼息,身体早就是受不住了,现下到底是歇下了。”言珣沉声答道,看着远处的戈壁上那随风飞起来的砂石,声音偏轻,“于我看来,他根本就不该来的。”
“他放不下北云,虽然,不明缘由。”左昀自然地接上他的话,视线依旧停留在远处,语气淡漠,就同此时的风一般,带着这个时节,此处本不该有的凉意。
“大雨将至。”
“哗——”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天幕像是被打开了闸门,雨水疯狂地从黑云上打落,狠狠地践踏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上。
砾石错碎的地面,烈夏戈漠就如它的名字一般,烈夏,却不是夏日的美丽,而是夏日不为人所喜的另一面——
极致的严酷。
但,也就是为着如此,这般的狠厉面容之下,愈是发狠,愈是毒辣,它柔软的模样,才会愈发的动人心魄。
烈夏当有的美丽,它并不是没有,而是,吝啬给予。
所以,在给予独特美丽的那一刻,才会让观者发自灵魂深处地为之惊叹感动。
水,永远都是生命最先开始的场所。
没有了水,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烈夏戈漠,现下,将要迎来它最盛大的绽放。
“哒哒哒——”简单设下的营帐内,雨水狠厉打在布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滑落,滴在砂石中。
本就睡得不甚安稳,他素来浅眠,楚誉之死后,心神就愈发地难以平复。难得的入梦时刻,每每都会回到那处,那吞吐着灼热炎息的岩浆之上。
他抓着她的手,将她送上去的那一刻,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陈容与,忘了我。”
“楚誉!”又一次,亲眼看着他被那滚滚的岩浆所彻底吞没殆尽,她终于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大吼了出声,眼睛也丝毫不受控制地涌上了湿热。
场景雪溶般消失不见。
一片白雾,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道要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似乎,真的,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迷迷蒙蒙间,面前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人形的大致模样。
“你是——”她下意识地出声,想要呼唤出那个名字——
一片空白。
她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她想要喊出的人的名字,究竟——
是谁。
“我送给你的礼物,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依旧是一团人形的朦胧雾气,却能够听到他清晰的声音。
带了几分磁性,又像是浸润许久的清泉,只是简单的字音,就带着足够让人心安的力量。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在她想要上前抓住那团雾气的时刻,雾气,一点点地散开了。
空气中,只回荡着他渐行远去的余音。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
!!!
大脑里,某一根神经似乎是瞬间绷紧,就像是,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预备着疯狂涌出来。
“……”开口的那一刻。
失声。
他陡然睁开了眼睛。
营帐里只有睡得满头大汗的他,看不见其他人。
卓言也不在。
“哗哗哗——”雨水的声音愈发清晰。
下雨了?
脑海里本能跳出来的第一想法。
这般一分神,先时梦中的那些内容,就变得愈发晦暗不清。也是睡不着了,起身,他出去营帐外——
看清的那一刻,怔在原地。
“……”
士兵们一个个都光着膀子,有的还甚至就脱得干净,整个人欢脱万分地在这场倾盆大雨中蹦来跑去。
与此同时,是地下,远处,几乎所有视线可及之处,肉眼可见的,瞬间从砂石地下疯狂涌出来的植物嫩芽。
像是在攫取了足够的水分后,潜藏在这片死寂之地下的生命,都在争先恐后地苏醒而来。
抽芽,抽节,叶片舒展,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完全不敢相信,亲眼目睹着本该在其他地方一个季节里缓慢生长的植物,在此处以肉眼可感的速度,迅速地成长壮大。
雨水落在面上,并不刺痛,相反,意外的温和。
下意识地抬手,满面的湿润。
“你怎生出来了?”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身影,成洛初好笑着从一堆士兵中走出,缓步走到他身边,笑问道。
“下了多久了?”看着掌心中这一捧清澈明净的雨水,他些许恍神。
在这样的地方,水,是比任何货物都更加珍贵的存在。
此刻却这般慷慨地给予给了他们这些闯入的不速之客。
“下了才一会儿,”成洛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唇角勾得很是好看弧度,颔首,望着底下这些疯狂窜出的植物,忍不住道,“这般速度看来,只要一日的工夫,不,半日就足够了,这里,放眼所及,就全部都是花海了。”
“烈夏花海,”喃喃着,陈容与仰首,阖上眸子,面上神色不明,任由微凉的雨水打落在自己的面上,“原来,却是这般的。”
“我觉得我们这次的运气可是真的不错,”成洛初耸耸肩,道,“这般也算得上是个天谕了罢?这样难得的都让我们给赶上了,看来此行我们会很顺利。”
“希望如此。”睁开眸子,他敛眸,忽地勾起了唇角。
放眼望去——
言珣、左昀、卓言等人都被士兵们围在中间,三人淡漠着一张脸,好像完全不在这些将士们的欢脱行径。
晚上,雨势愈发地加大,倒是有着几分愈演愈烈的模样了。
士兵们一个个都疯够了,也就不再毫无形象地放肆,乖乖地借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回到营帐中。
为着今日这般的殊奇天象,陈容与也特意下令,让大家吃好喝好,明早继续赶路。
随行带着的腊肉、干粮米饭和一系列易于保存的香料都被拿了出来,安成将军,陈容与,带着炊事兵,亲自下厨做饭。
民以食为天,在填肚子这回事体上,将士们虽然不能说挑,有啥就吃啥,但要是能吃得好,谁人会不乐意呢?
于是一个个分外积极地将各种搭建用的东西拿出,快速高效地搭了个生活的场地出来,底下盖上干燥的草,免得地面水汽上去,火不够旺。
虽说是让着在营地里好生休息,等着一会儿去领饭,但——
这香气,真心是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啊!
靠着近的,帐篷里休息着的几个忍不住地率先就跑了出来。
升起了几十个大锅子,每一个锅子里都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升腾起氤氲的热汽,连带着泛出异常诱惑的饭菜香气。
“咕噜——”这几个士兵立刻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你们过来,正好,替我试试看,这味道怎生。”注意到他们几个偷跑出来的,陈容与倒也不甚生气,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试味道。
旁边一个炊事兵立刻手脚麻利地盛出了三大碗汤水。
“试试看味道。”看着他们三人接过,陈容与递过调羹,淡然出声。
“谢谢将军。”三个兵受宠若惊,连声应道。
“呼——”有些黏稠的汤水滑落喉咙,汤水间鲜美的滋味在滚烫的温度下愈发显得突出,一口入肚,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奔波之劳尽数都给消除了个干净,整个人轻松得了不得。
第一口喝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三人飞快地扒拉着碗,呼噜呼噜地就一口气直接喝了个底朝天。
干干净净。
待得吃完了,心满意足之际,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面前在大锅边调着滋味的人,迫不及待道:“将军,您这汤水到底是怎生做出来的?我这从到大,就是家里都没尝过这样的鲜活滋味儿!”
“这么说来,你们是喜欢了?”陈容与本就生得好看,这般些微弯了眉眼,愈发出挑得惊人,直让面前的几人都看傻了眼。
“怎么,看呆了?”旁边一道打下手的成洛初注意到他们三人的神情,不由得好笑起来,调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咱们的安成将军,美得不像话,和个女人似的?”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头。
陈容与淡淡瞥了一眼正在舀汤的成洛初,语气微凉:“看来你是认真思量过我先时的话了。”
“……”成洛初立时低头干活,闭嘴不言。
“好了,你们三人既是先尝了味道,就劳烦你们稍许,且去帮着去其他营帐里叫人过来,”陈容与淡淡发话,同时也瞥了一眼其他几处大锅中汤水沸腾的程度,“莫要全都喊过来,一时间人太多,只怕是要挤坏了。”
“那就有劳你们了。”回过头来,对视上三人视线,他浅淡地勾了唇角。
“……”三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般近距离看将军——
果然如成将军所说的那样,真心,美得不像话。
女人都不见着会有这般好看的。
“嗯?怎生,方才是用得还不够么?”见他们没有反应,陈容与似是有些不解地扫了他们一眼。
“啊不是,我们这就去。”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瞳子,三人有些心虚地立刻张皇起身,手足无措地跑了出去。
看样子是去叫人来吃饭了。
跑得还挺快。
“那三个看着还都是练出来的新兵,估计女人的手都还没碰过,你这般对着他们一笑,倒是不怕以后他们都找不着能入得了眼的媳妇儿了。”成洛初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身影,不由好笑道。
“且与我何干?”陈容与微一扬眉,似是不解其意。
“得了,你这张脸啊,啧啧。我想啊,你这就算是敌军俘虏了,我估计,就为着你这张女人都比不上的脸,也不会轻易杀了你。”成洛初继续玩笑道,“这人说,打人不打脸,也得看被打的人到底生着一张何许模样的脸。不好看的,打了也就是打了。可你这般的,我倒是好奇,可有人真的下得去手么?”
“怎生,若是我同你交手,真到了危急时刻,你不会打我的脸?”陈容与应着他的话轻笑起来,“这战场上,谁人会注意你的相貌好否,都不过是看着是敌人就下了刀子罢了,哪里有那个功夫还去细细看对方相貌几何。”
“你不一样,你这般的,就算是隔着再远,都是不可能错过的。”成洛初由衷感叹,“不然你看,为什么王上那么器重你?在你面前,容澈可是从来不动火也不说粗俗之语的。”
“可见,这脸,着实是利器啊。”
“你这话说得,好像王上说过粗俗之语一般?”一边同是帮着做饭的言珣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笔账目,我还是会好生记下的,待着回去了,定要禀告给王上细细闻听。”
“嗯。”左昀也跟着一道帮腔。
“人不贵在有自知之明,而是不论何许时候都记着莫要作死。”卓言也朝着这处望了一眼,淡然道。
成洛初:“……”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旁的时候不见着何许,现下为着容与,倒是知道联合起来埋汰我了,”他轻笑一声,玩味道,“可见,这美色之重啊。”
“洛初,你觉着林家的贵姬何如?”陈容与笑着开口,望向他。
“林家贵姬,帝京里能说得起来的林家,你是指那个林晨滢?”成洛初果然下意识地就被带着转了话题。
“我觉着,她性子冷凝,心思谋略上倒是不错,可堪治你。”陈容与不急不慢地继续悠然道,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待着之后回去,你年龄也不了,也是到了时候,好生给你定下一个不错的姻缘了。”
“林晨滢这般的,我不觉着他这般的受得住,”卓言淡淡接话道,“还是让王后去操心罢。”
“嗯。”左昀点点头。
“是该让王后好生思虑了。”言珣瞥了一眼成洛初,随即回首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成·被再次嫌弃·洛·无言反驳·初:“……”
“将军们好。”这厢,那些营帐里的士兵们都过来领取今日的伙食了。
倒是一下子就缓和了这气氛。
“来来来,今天多吃点。”成洛初立刻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很是积极地给排起了队伍的士兵们盛汤。
“……谢谢成将军。”这个兵怯生生地接过,一拿过,立时就跑到了一边,安静吃去了。
成洛初:“……”
喂,我到底是有多不受你们欢迎啊……
五万人的伙食料理起来,着实是一件繁琐的事体。
从下午还算早的时刻便开始忙活起来,现下,待得所有的都收整好了,看一眼怀里的表——
已是快要到深夜时分了。
营帐里。
“怎生,可还欢喜我今日所做的么?”看向身边紧邻着坐下的言珣,陈容与笑得很是清浅模样。
“很是解除了身子疲乏,这些日子的奔波,倒是都缓解了干净,”言珣点点头,看向他,“只是,我吃着这滋味,除却了我们路上带来的粮米腊肉等物,瞧着里头还有些新鲜的菜蔬类的粒,那却又是何许来的?”
“这类新鲜东西,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轻易寻不得出来的,自然是就地取材了。”陈容与轻笑起来,温声道,“戈漠这类地方,虽说是荒芜死寂之地,但到底还是不如沙漠那般。何况,如今这雨水再一落,可不是就有着新鲜可得着的了?”
“你还知道外间长着的那些草植的名道?”闻言,左昀稍许挑眉,似是来了几分兴致。
“在书本子上倒是都先后见过,”陈容与淡淡答话道,“我虽然不曾实地见着,但也多少知晓其食材药性。沙漠荒壁滩上生着的草植,能在这等地方活下来留下种子的,大多也都是寻常外处难以见得的药材,在药性上非同凡响。若是搭配的得当,于身体调理滋养,都是极好不得的。”
“西凉的军力数量,可是五国中最多的,”言珣忽地出声道,“我们五万人虽然不算少,但,西凉若是十万大军围攻,以敛明关那处的地形条件,要守住,并不容易。”
“火炮虽是奇招,但,在骑兵的速度优势下,以目前的数量,也很难说一定就能占到多少便宜。”成洛初也敛了容色,认真道,“初期使用,他们或是会惊惶,能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但,之后只要为首将领马上反应过来,就很难说了。”
“是,所以,这场大战,最后要依靠的,仍旧是真刀实枪出来的见血。”陈容与淡然说着,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之后可能会出得的情况。
“行,到时候,你就好生在营帐里待着,和那些军师们一道布置筹谋之后的军阵队列安排,”成洛初此刻笑了起来,倒是几分孩子气模样,“这种上前线战场杀人放火的事,让我们来做就是。”
顿了顿,似是想及了什么,他忽地好笑着看向言珣和左昀:“你们两人武艺是不错,不过,也都没有真正地杀过人罢?”
“你不也没有么?”左昀冷声道。
成洛初先时名声顽劣自是帝京闻名,然,为着不惹出大事体,不给府中招致祸端,素来只知道享乐美色的平夏侯,这方面还是约束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稍许,到底是没出了人命事情来。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一样。”成洛初扬眉,“我这个人啊,后期虽然归正了,但底子的顽劣仍在,我杀人起来可是没有心理负担的。你们两个可就不同了。自书香大家里长起来的,这真的杀人——”
“可不是书本里那般轻描淡写带过去的一句。”
“将成一名万骨枯,血浓染作旌旗红,”垂着眸子,成洛初忽地低声笑道,“杀人这种东西,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这场战役,不会轻松的。”先时沉默着的陈容与轻声开口,“西凉黑旗军,那是何许的精锐部队,此时也被排遣到了前线,可见西凉此次决心之意。但,即便如此,我们——”
他展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望向此处营帐下的诸人:“答应对方,一定,要活着回去。”
“……承。”言珣见状,也稍许地勾了唇角。
“我们早些歇息了罢,这场雨虽是来的突然,但到底,也是反常之雨,终不可能下的太过长久的。”陈容与听着上处打在布上的滴答雨声,沉声发话道,“明日,不论天气和许,都要预备着赶赴荼安关,不可再有耽搁。”
“然。”四人一道颔首应声。
长夜入深,淫雨霏霏,在这烈夏戈漠,也是难得奇景。
容国五万将士,共枕着雨声一道入眠。
“天——”
望着面前的景色,这个第一个出来的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这一切——
简直就和梦境一般,太不真实了!
“快点起来,你们都起来看啊!”他立刻跑回营帐里头,叫起其他还在安睡着的人,语气抑制不住的兴奋,“再不起来就晚了!”
“别吵,再睡会儿——”被摇晃着的战友却是有些不耐地翻了个身,预备继续好眠。
“开饭啦!”兵干脆扯开嗓子一声大喊。
“唰——”几乎是一瞬间,纵是许多眼睛都还没有睁开,营帐里睡着的一排人此刻都齐齐起身,下意识地穿衣。
待回过了神,看清了面前的情景,一个营帐的其他士兵这才反应过来。
“哪来的早饭?!”
“哎你们别睡了,快来外面瞧瞧,我保证,你们一定不后悔起来!”兵迫不及待道,满面兴奋之色,“真的,这般景色,我们这辈子,见上一回都算值当了!”
“这不好好睡……”“孙亮你子……”“要是没什么特别的,看我们一会儿不抢了你的饭……”
一群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但都已经醒了,也不好再继续睡过去,干脆就这么起了身。
“我倒是要看——”关召揉着眼睛,走出营帐,嘴里还嘀咕着,然而,看请面前之色的那一刻——
也是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瞳孔,还有张大了的嘴巴。
“天啊!”他下意识地感叹自己此刻看到的这一幕,只觉得完全不敢置信。
冲出营帐,就扑入了外间。
手上,真实的感觉,并不是蜃楼幻想。
居然是真的!
随后陆陆续续出来的人,在看清的那一刻,也几乎都是一般无二的反应,个个目瞪口呆,冲入了面前的这片漫过腿肚子的柔软的花海之中。
“创世神啊!”“我去——”“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罢?!”“……”
为着声音太大,于是,一个接着一个营帐的,大家伙都先后“被”醒了过来。
一个个被吵醒的骂骂咧咧刚想暴几句粗口,但在走到外面看清之时,也都是毅然地加入了前面这些人的队伍之中,一道发自内心地加以感叹。
最后所有人都出了营帐。
看着面前这片粉色、紫色、白色、蓝色等等各色交杂的无边花海,内心的感受,在眼瞳映出这一刻的瞬息,大脑接收到的直接的视觉感官冲击,大抵都是一般的。
无言,却是极致盛美。
“烈夏花海,十三大观排名第五,果真,名不虚传。”定定望着面前之景,他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恍惚。
“烈夏花海,自然是极美的,不过,这次和我上次看到的,却是又有不同了,”站在他身边,一道望着,卓言忽地轻笑起来,“这回的,似是觉着要更美上几分。”
“朝生暮死,一日轮回,没有了雨水,它们,应当很快就会消失了罢?”抬首,望向已经开了晴的碧蓝天空,天幕间缓慢飘着几朵云,暂时遮蔽住了天上日光,反折出七彩的光晕。空气中还留着昨夜大雨的水汽,足够程度的湿润,使得纵是出了太阳,现下也并不过分的干燥难当。
“我们该启程了,”言珣缓步走上前,在他身边停住,沉声道,“趁着这般的好时候。一旦等到云散了,水汽也消退了,这里很快就会再度成为一片荒漠。”
“烈夏花海,那些粉色的,是丛代菊;紫色的,为堇落草;白色的,是雪边光;蓝色的,唤作海凝子,其他的,这边我所能见着的,还有以前只在书上见到过的碎莹叶,洛霞绯。旁的,一时间倒是也记不起名字来了,总之,这些荒漠里出起来的,皆是适合良马喂养的天然极好饲料。”他轻声,“让那些马再多吃一会儿罢。这些草,也让士兵们也多割一些,作为粮草之用。战场所需,总是紧缺的。也不知道这场仗多久会结束,多备着总是无错的。之后,自会派得上用场。”
“然。”望了他一眼,言珣转身,走向那些士兵。
“卓言,这烈夏花海,你是第二回瞧见了罢?”轻笑一声,陈容与看向旁处立着的他。
“和你,是第一回。”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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