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王宫。
“你这些大臣,催你选妃的还真是不少,”看着手里的这份折子,陈容与颇有些玩味地看向旁处坐着的人,“还是联名上书。”
“随他们去罢,无所谓了,”楚誉一脸春风满面、面带笑意地看着他,“我真正想娶的人,现下不正是在我面前么?”
这两日,几乎每天都是他这般的骚话,陈容与早就已经能听得淡定自若,故而现下也极是从容地将这本折子合了上去,放回一旁,淡定开口:“今天肖亦也总该回来了罢?”
“算着时候,下午罢,估计在晚膳前,他能赶得及回来,”楚誉看了一眼旁处的高几上设着的摆钟,沉声接话道,“从五川天火山区回来,这个时间也该够了。”
“还有,你书阁里的那些宗卷,都查找得何如了?”陈容与微微敛眸,继续认真地看着他今日留给自己的这些奏疏文折,一面开口道,“按着我们的约定,今天晚上,我必须要看到那些相关的文卷被搬到我的案桌上。”
“我答应你的,自然是不会更改的。”楚誉半托着腮,目光始终凝在他此刻认真工作的面容上,眸中波光粼粼,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忽地,他开口道,“对了,你容国的队伍,还有多久才能真正进京?”
“按路程来算,后天,我容国队伍就能进入盛京城了。”陈容与头也不抬,手上写字,继续动作不停。
“你批改的折子,这字迹,模仿的还真是像,”随手从自己的长案上拿起一本他批复好的折子,楚誉看着其上他留下的朱色字迹,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估计,下面的那些人,没一个看得出来不同的。”
“做事情,要么不做,若是要做,自然是要做得最好的。”陈容与淡淡回了他一句,重新将手上这本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拿起最后一本,“何况,你的字迹,我多看几次,稍许练习一下也就好了。”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或许,你还能替我挡上一段时间呢。”听着他这般的话,楚誉眉眼弯弯,笑得开怀,“这般的字迹,何况,你还有那般的面具,只要做出一个和我一般的,你戴着,再模拟我的声音,只怕是没人能看出来的。”
“身高。”陈容与冷声。
楚誉:“……”
身高这个——
这还真的是没有办法。
容与,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回击我的机会啊。
“主子。”正说着,外处忽然飞快地进来一个身影,声音沉静,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肖亦。
“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楚誉看着他,颇有几分失望的模样。
肖亦:“……”
自己主子这还真是——
“可有下落么?”陈容与偏首,立时看向他。
肖亦提步,走到他面前,颔首,摇了摇头:“没有,目前坐落在五川天火山区的那几个城池,都没有相关的消息。我已经让那地的官员,尽快下面的人已经发动去山里找了,同时发官帖悬赏,但是,到底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
“……我知道了。”听完他的话,沉默稍许,陈容与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不论怎生说,还是要劳烦你这般辛苦跑上一趟了。”
“不妨事。”肖亦沉声,看着他,道,“下面的人,我已经和他们下了指令,一旦有相关的消息,立时快马递回来。”
“我就说嘛,天炎焰莲这种东西,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的,”听着这个消息,楚誉倒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随手从旁处的果盘上拣了个朱果,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这天炎焰莲又不是那些可以治百病的良药,虽然罕见,但利益上,可没有多少可赚的空间。所以,就算是有人采到了,只怕也没有人愿意要买的。有这个工夫冒着生命危险去五川天火山上采天炎焰莲,还不如去山里多找些商人们都欢喜的老参呢。”
“……”陈容与一个冷眼看过去,“一直说风凉话很开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楚誉耸耸肩,“这难道不是事实么?不然,按着你容国这般发达的商贸体系,想要什么灵株奇卉没有?就是再稀罕的东西,你容国那些神通广大的商人都能找到。”
“……”陈容与闻言,最后,到底是不免些微蹙起了眉头,“给我闭嘴。”
事发的时候,他就立时让人去商家找商沈仪询问,不过,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
没有。
虽然,商沈仪已经交代了下去,下面所设的所有分属商部,也都会立时发动起来寻找,但是——
这种从前丝毫不具备商业价值的灵株,一时半会儿间就要找到,谈何容易。
“……”楚誉果然不说话了,只在旁处,看着他这般神色。面上虽是半分表情不显,心下,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容与,他极少会为了什么这般焦虑,这天炎焰莲,真的,会只是为了那位后宫里的尊太后么?
总觉着,事情似乎不会这般简单。
夜幕高悬。
“这么多文卷,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休息了么?”肖亦端着楚誉的汤走进,看到陈容与面前这厚厚摞起的一堆书籍宗卷,忍不住开口道。
“我看东西的速度向来很快,你放心,这个晚上,我肯定能够全部看完。”陈容与头也不抬,看着旁处整理出的书单名录,按着其上标注的一本本翻找过去。
“你就随他去罢,”楚誉无奈叹道,“他这般的性子,如若是不将事情处理完,只怕,就算是我们强行把他给捆到了床上,他也是要睡不好的。”
顿了顿,他顿时就变了一张脸,瞬间切换成一脸期待的状态:“来来来,我的汤,赶紧的,端过来。”
肖亦端着手里的汤:“……”
面无表情。
主子这个人,大概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罢。
似乎也就只能用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跟了一个这么奇葩的主子了。
陈容与案前。
“五川天火山区,北川,南川,中川,西川,东川。中川其上,安帝之莲妃墓。莲妃生平好莲,尤喜特异奇葩。莲妃病逝,帝大恸,将一众莲种栽于其墓,全其心愿。中多世所罕见者,双夜紫莲,天炎焰莲,水明光莲……”
天炎焰莲!
“找到了!”陈容与下意识地起身,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欢喜。
“找到了?”楚誉正喝着汤,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么快就有下落了?”
“中川莲妃墓,《北云国录志》上记载的,那位两百年前的宠妃,她死的时候,安帝命人将一众世所罕见的特殊莲种都种在了其中,其中,就包括了这天炎焰莲。”陈容与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此刻的心绪,竭力保持镇静。
“两百年前,莲妃?”楚誉闻言,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脑子里搜寻,“这也太久了罢,算了,我是真的没印象了。”
“中川那里的莲妃墓,是王家历来的陵墓所在区,我要去那里,楚誉,看来,需要你的批准了。”陈容与抬手,利落地将手里的这本《北云国录志》向他扔了过去,“自己看,我折了角。”
抬手,一把接过。
“……”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又翻过一页,楚誉些微蹙起了眉头,“中川陵墓,怎么会是那里?”
“怎生,有什么问题么?”陈容与抬眸,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北云经历过几次王权交替,这你知道罢。我北云最初叫北章,后来才又改了,正式定用北云这个国名,相比你们容国,自然是算不得久的。”楚誉抬首,对上他的眸子,沉声道,“现下仔细想来,两百年前,那时候还有十几个国家,各国吞并混战。而这里,大概正好就是我楚氏代替原有的云氏,成为北云王族的时代。难怪我以前不曾看过这类,云氏为政的北云史,现下都几乎是不何如接触的。这个安帝——”
“他是云氏第一位君王,不过,也是倒数第二位君王,也就是为着当年,他大造莲妃陵墓,太过于劳民伤财,这才惹得民怨四起。墓宫完成后,他杀了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与此同时,他自己锁了墓宫,也葬在了其中。随后,他的儿子即位,想要弥补,却为时已晚,所以,我的祖辈在那时发动了政变,代替云氏成为了北云的帝王。”飞快地浏览着其上的内容,楚誉显见地眉头加深。
“所以,这个莲妃墓,不仅仅是一个妃子的墓,还是个帝王的墓?”马上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陈容与语气微凛。
妃子墓和帝王墓的差别,那可不是差的一点半点。
而更能够劳民伤财到葬送了一个王族的墓——
里面,想必是机关重重。
“若是我楚氏王族的墓,你想要进去倒是没什么问题,”楚誉放下自己手里的这本书,语气有些无奈,“但是云氏王族的墓——”
“这个我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莲妃墓,”喃喃着这三个字,陈容与蹙起眉头,沉声,“把所有有关莲妃墓记载的内容,都去找来。”
肖亦默默别开眼睛,看向自己身边的主子。
楚誉叹了口气,无奈:“好罢,我这就下令。”
肖亦心中暗叹。
还真是被吃的死死的啊。
“肖亦,”陈容与抬眸,忽地就把目光对准了他,“你去负责这个事,所有被找出来的有关莲妃墓的记载,都再由你过滤一遍,然后你选择你觉着重要的交给我。这些剩下的,我还要再看一遍,说不定,或许还有相关有用的。”
“……”肖亦看向楚誉,等着他的话。
“他的话,以后就是我的话。”楚誉耸耸肩,“所以,你现在就带着我的命令去书阁罢。”
肖亦:“……”
主子,你在他面前,还真是一点骨气都不要了啊。
“还不快去?”楚誉一个凌厉眼神过去。
“承。”肖亦颔首,立时转身退下。
“没想到你们北云居然还有个云氏王族,我还以为,你们北云史上,就只有曾经的张氏王族和现在的楚氏王族,”陈容与重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继续低头审阅剩下的文卷宗籍,“这个云氏王族,听到的还真是不多。”
饶有兴趣地继续翻看这本史书,楚誉一边喝着汤,倒是很得着趣味:“看样子,这本史书,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写下来的。”
顿了顿,翻过一页,他继续道:“难怪没怎么被提起,这个云氏王族,算上被我祖辈替了的那一代,也就只延续了两代。”
“只延续了两代?”闻言,陈容与微微挑眉,“看起来,这个安帝倒是个能人,自己一个人开了一代,然后没多久就又覆灭了一代。”
“这书上把他描写的,啧啧,这敢不敢夸得更加过分一点,”楚誉不由感叹道,“简直是恨不得把他给夸到天上去了。”
“这个莲妃,上面还有什么更多的记载么?”陈容与问他。
“无言可比拟之貌,绝色倾国,”楚誉托着腮,慵懒道,“嗯,后面一堆都是夸这个莲妃究竟有多美的。”
“这个史官这么写,这个安帝的王后倒是也不在意?”陈容与好笑道。
“不是,这个安帝,他并没有册立王后,莲妃,就是他后廷里,地位最高的一个了。”楚誉往前面翻着看,看到几处,不由挑眉答言道,“这个安帝,还真是很奇怪啊,毕生都没有册立一个王后。而且,最后即位的他的儿子——”
“似乎身世上也很是存疑。”
“哈?”陈容与不置可否,“怎生说?”
“安帝在娶这位莲妃之前,后廷里原是还有许多妃子的,自然了,也有不少孩子。不过,这位莲妃入宫后,立时就成了专宠。而后来即位的王子,就是她唯一的血脉。但是,看这个王子诞生的时辰,貌似,这莲妃在入宫前就应该是怀孕了的。”楚誉看得津津有味,“后期云氏王族,之所以会这么快覆灭,同这点也大有关联。那时候,安帝留下的诏书,说的是让这个儿子即位,但是彼时这个王子还没有成岁,是而其他的几个王子都不服气,所以各自混战,才最后让我祖辈得了便宜。”
“这么说你的祖辈真的好么?”陈容与见他这般讲述世事,不由好笑道,“你也不怕你的祖辈今夜入梦来找你说道。”
“我才不怕呢,”楚誉耸耸肩,毫无所谓的模样,随即,似是想及了什么,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开怀,“或者,如果你担心我会害怕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适当的在床上运动一下啊,这样,我们晚上就可以很愉快地不用睡觉了。”
“……”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陈容与低下头,将一众已经确认过了的放到地上,沉声开口道,“这些日子同着你在一张床上休息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要是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我可不保证,我会怎生。”
“你就真打算一直这样为着你容国奉献一生?什么乐子都不找?”楚誉看着他,轻声叹道,“不是,你好歹也是陈家当代唯一的血脉,你都不欲给自己留个后么?”
“不需要,我已经让清河入谱我陈家了,我之后,接替我陈家家主之位的,就会是陈清河。”陈容与淡漠答言道,“陈家的血脉,并不需要我为之担心。”
“可我记得,他实质上,并不是陈家真正的血脉罢。”楚誉些微地讶异,“你居然直接起用外人,用这个法子来延续陈家族裔?”
“父亲母亲都是单脉,找不到旁系可以过继来的,何况,与其找一个不何如有才能的旁系,还不如选择一个我亲手培养起来的。”陈容与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外人又何如,在我眼里,血脉并不是唯一最强的联系。我陈府的那些人,包括侍从在内,他们都不是我陈家的血脉,但,他们都绝对的忠心,能力上自然也是出挑的。比起那些空朽的大家族,这般的,更加稳定可靠。清河与我有无血脉关系,这在我看来,并不是问题。我想要找的新一任陈家家主,是一个有能力带领陈家走下去的人,同样的,对于陈家,他要有绝对的担当。至于其他的,我并不甚在意。”
“你这般的话,若是让那些大家族的人听到,只怕是要无言。”楚誉失笑几分,“罢了,你这般都提前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顿了顿,他不死心地继续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那种需求都没有?”
“啪——”一本折子,精准无比的,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喝你的汤。”陈容与冷声。
楚誉:“……”
委屈巴巴。
低头,继续喝汤。
容与的工作气还真大,一点儿都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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