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滚，去死，去死，死——”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身边传来声音。
陈容与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自己被他抱在怀中。他显见地蹙着眉头，口上不住地说着梦话，但，显然是在做着什么噩梦。
药效已经退下，□□也已然不再，此刻的他，安静地阖着眼眸，倒是多了几分白日里不曾见到的脆弱。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去，想要抚平他皱得厉害的眉头。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直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下一刻，他睁开了眼睛，对上夜中她的瞳子，轻声：“你想要做什么？”
“你在睡梦中也这么警觉的么？”她试着，涩声开口。
“死在女人床上的例子，我可见得多了。”韩幽看着她，冷笑，“我可不想这么死。”
“你皱着眉头。”她轻声，“我只是看不惯，想把它抚平罢了。”
“……”他沉默了片刻，良久，才道，“就只是为着这个？”
“不然，你觉得，现在我的气力，杀得了你么？”她嗤笑一声。
“忘了告诉你，”他将她更加搂入自己怀里，迫使她紧贴着自己，轻声，“给我喂阿芙蓉，是没用的。”
“是因为你一直在用这个么？”她沉声。
“……想听故事么？”他却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转了话题，忽地开口道，“今天忽然心情不错，我想讲故事。”
“你说，我听。”她抵着他的胸膛，轻声应答。
“从前，一户家里，有一对兄妹。妹妹很依赖哥哥，哥哥也很疼爱妹妹。他们一直相处长大，从不曾分离。
也许是因为妹妹生得太好看了，她的美貌，为她招致了祸端。妹妹无意中的一次出行，就让一户大家的公子哥放到了心上。那个公子追求妹妹，可是妹妹不愿意，所以，几次拒绝后，恼怒之下，那位公子强要了她，同时向这家的父母提亲。
那个公子是大家，家中势力极盛，这家的父母不过是稍微有几分财钱的人，论财论势都不足以与之抗衡，于是，几乎是没有反对的，就同意下了这桩婚事。
那个公子爱极了这个妹妹，所以尽管她出身不高，但还是以正妻的身份娶了她。过门后，妹妹一直闷闷不乐。尽管这个公子百般地想办法讨好她，却始终不曾见她真正开心地笑过。于是，一气之下，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又先后娶了许多的夫人如侍。妹妹本来就不是什么贵家出身，帮不到这个公子，他的父母已经是很不满意了，现下见她对自己儿子又这般冷漠，自然更加地不欢喜，于是，令那些夫人们想办法勾住自己的儿子，同时命令下人暗中各种折辱她这位正室夫人。
公子生得好，家世门第又高，那些夫人们中，不乏出身贵家嫡系的贵姬。她们如何能容忍这般一个平门女子高居正室之位，于是，就联合起来，暗中下手。
在侍人们的安排下，妹妹就这般，不慎落了水。
虽然身边有了许多貌美的夫人们陪伴着，可这位公子心里，却还是始终惦念着她。一听闻她落了水，性命垂危，立时就抛下了旁人，连忙命青医来为其诊治。
这一查，竟然发现她已然有了身孕。
公子大喜，于是也不碍着别的什么，直接就住在了这里，终日地守着她。
妹妹醒来后，得知了自己的情况，却依旧是淡淡的，并不曾对公子改颜。那些夫人们深知她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于是在老夫人的纵容下，买通侍人，对其暗下了毒。
生产之时，妹妹生下一对双生男胎，可也因此难产，彻底就撒手人寰。
公子大悲，将妹妹厚葬，同时更加视重自己和她的这两个孩子。爱屋及乌，不知是为着愧疚还是旁的什么，公子将妹妹的那位哥哥提了位子，让他参与到了家族中的核心事宜，很是器重。
然而，那些夫人们却仍是不肯放过。她们搜罗来了各种物件，说妹妹爱的其实是她的哥哥，乃是世间不容的兄妹□□之情。
公子本就耿耿于怀妹妹对自己的冷淡，联想至先时的那些光景，于是就相信了她们的话，将哥哥贬职，丢入了奴役堆里，让他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儿。同时，按着父亲母亲的意愿，将一众夫人中出身最高的那位扶作了正妻，将那两个孩子也交由她来抚养。此后，再不许旁人提及先夫人，凡是有多嘴的，就全部杀了。
哥哥先时得受重用之时，便在暗中各种打探消息，得知了妹妹死去的真因。可是，还不等他来得及复仇，就又遭受了这般劫难。他不死心，于是不管受到何般的□□，都坚持着不肯放弃。
他已经一无所有，所幸，主管着那处的人，是个偏好美色的。于是，凭借着他的美色，他各种伏低做，一点点地提升自己的地位，获取信任。终于，他等来了那一天。
公子所在的家族得罪于王族，被王上下旨全数斩杀。这个消息传到了此处，主管此处的，虽是家族内系所出，但却是个没主意的，一下子就慌了神。趁着这个机会，哥哥联合下面的人，一起血洗了这处，彻底将实权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当其中一个孩子逃到了此处，却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尽管是妹妹的血脉，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母亲是她，相反的，他还认那下了毒的夫人为母亲。看到这个孩子，他就觉得这是妹妹受到迫害的证明。
他觉得恶心。
但是，这个孩子，却又生得极像妹妹。眉眼，五官，都像极了她。
其实，那些夫人们或许并没有完全说错，只是，怀着这般想法的，不是妹妹，而是哥哥。他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妹妹，但也清楚地知道，如若这般，最后妹妹一定会受到伤害，所以，他始终不曾表明心意，只是始终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守护在她的身边。
至于妹妹究竟是何如想的，他还不知道答案，她就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这份畸形的又不容于世俗的爱，就是一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由。
现下，看到这个长得如此像妹妹的孩子，他的心下，开始不可抑止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已经没有再阻拦着他的人，所有可能碍着他的人，都已经被他给杀了。
他将自己对妹妹的爱，对那个公子和其家族的狠，所有可能令人崩溃疯狂的情绪，全部都发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他百般地折辱他，不惜用各种手段。
或许，在妹妹死后，他的心，就已经彻底扭曲了。现在这个孩子的出现，正好，就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发泄口。
他将这个孩子用铁链锁起来，像狗一样地饲养着他，看着他和其他的牲畜抢食物，又将他和许多同样岁数的孩子关起来，说最后只留下一个活着的人。那个孩子为了活下去，杀了很多的人。他杀了身边所有的人，最后终于活着走了出去。
先时的狠厉后，哥哥忽然间就又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他命人将这个孩子好生梳洗，所有的规格都是最高的。
他让人给这个孩子换上女儿家的装扮。
他想把这个孩子，打造成那个妹妹。
可是，妹妹到底是已经死了。他很清楚这个事实。
所以，一看到这个孩子，他既会想到昔年笑靥如花的妹妹，又会想到她究竟是何如死去的。
于是，他一面宠爱着这个孩子，一面又各种侮辱他。
上一刻可能还是极温和地教导他写字，下一刻，他就可能一鞭子抽上来，毫不顾忌地在他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他把自己扭曲病态了的爱与恨，全部都加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晚上，这个孩子要承受他无节制的索取，白日，又要承受他随时可能暴怒的性子。
可是，就这样，为了活下去，这个孩子，始终都不曾想过寻死。
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但最后，他还是长大了。
他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他知道哥哥是一个手段多狠辣的人，但他相信，他迟早有能够杀了他的那一日。
他不知道这个已经疯了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一边折磨着他，一边又将自己的所有知识都传授给他。
有时候，他还会带着这个孩子去外处商谈生意。也就是在这些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办法。
用罂粟汁液炼制出来的阿芙蓉，能够让人上瘾，从而控制住他人的精神。
借着这个办法，他逐步控制住了这处其他的人，一点点地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
可就在他正式成岁的那一日，就在他做好了所有准备，想要彻底反抗的时候，哥哥却坦然地自缢死了。
他留下了最后一封书信。
其实，这个孩子私下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而他的表现，也确实没有令他失望。
他是死了，可是，他却成功地培养起了另一个疯子。
能够接替他的疯子。
他实在是，太成功了。
那个孩子，将他死去的尸身剁成了肉酱，一点点的，吃了下去。
他掌管了这处所有的势力，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在外的弟弟，将他接了过来。
他也曾试图摆脱这个男人带给他的所有阴影和痕迹，可，慢慢的，他发现，那些东西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完全抹不去了。
他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容易暴怒，噬杀，完全不在乎所谓的人命，自我，又无比的孤独。
他也先后抓了许多的人回来，像当年那个男人所做的一样，将自己承受过的那一切，都加注到旁人的身上。
可是，那些人，却没有一个坚持下来的。
所有的，都承受不住，向他请求死亡。
于是，他就照着他们的要求，将他们都先后，用不同的方式虐杀了。
在这些日子里，他渐渐地开始明白了那个男人的心理。因为，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也成了一个，和他一般无二的人。
同样的疯狂。”
“……”故事结束了。
韩幽颔首，对上夜中她那双眸子，轻声：“你说，这个孩子，最后会是和那个哥哥，一样的死法么？”
“……那个孩子，大概，是想找到一个自己的同类，或者，培养出一个同类，”陈容与轻声答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不是孤独的。”
“那么，你会是么？”韩幽扣住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和先时那些狂暴毫不顾惜的吻不同，这回的吻，异常的轻柔，心翼翼的，像是带着试探，和几许珍惜的意味。羽毛般轻轻拂过面颊的那种感觉。
交缠于一处，彼此的气息互相掺杂，最后，融合在一起。
“……”
像是只能活一日的自由。
缠绵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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