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回到府中，见琦玉正和荷正在跟着桑白学女红，她从背后瞧了瞧桑白的手艺，见她飞针走线，绣面上一双游鱼栩栩如生，不得不叹道：“桑白妹妹好一双巧手。”
住在府中几日，她们早以姐妹相称，桑白站起身道：“清婉姐姐，你回来了。”
“你忙，我就过来瞧瞧。”
桑白又坐下，一边绣着鱼尾一边说：“爹爹虽然是老师，可我们偏远城毕竟比不得京师洛阳，我们那儿的女孩子是不兴读书识字的，因而平日里能做的，便也只有绣花了。”
琦玉忙道：“桑白妹妹你可别这么说，绣花的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必须得心灵手巧才行。”她看了清婉一眼说：“有些能读书识字的女孩子啊，不一定能学会这个。”
桑白笑了笑说：“琦玉姐姐过奖了。”
清婉看了看琦玉的绣面说：“不是过奖，毕竟若没这个天分，怎么学也是难学好的。”
琦玉吃噎，清婉又走到荷身边，见她年纪虽，绣起来也颇得几分章法，说道：“还是荷学得好。”
桑白也赞道：“荷妹妹聪明，学什么都是很快的。若她能好好学，将来肯定能是这洛阳城里一顶一的绣娘。”
清婉打趣道：“嗯，到时如果能开个绣庄，我们就能多添个进项，餐桌上也必然能多添几个菜了，指望清霖那点俸禄，断然是不能吃香喝辣了。”
“哼，你这个精打细算的，居然算计到荷身上了”，琦玉道，“荷这么好的姑娘将来是要出嫁的，怎么能把赚的钱便宜了你？”
“荷离出嫁还有些时日呢，可以先贴补着我们，对吧，荷？”
荷像是有些分神，直到琦玉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才回过神道：“姐姐们别开玩笑了，荷现在还，还没有想过出嫁的事，你们都待我好，如果能有机会，我自然是愿意给府上添一份力的。”
琦玉闻言忙道：“我们都是说着玩的，你不必当真。”
荷却道：“我是当真的，荷一直受姐姐们照顾，如果将来能有机会帮上姐姐们就好了。”
桑白低头绣花，不语。
晚间，清婉在书房看书，荷进来道：“姐，你找我。”
“嗯，你坐。”
荷坐下，清婉看着她问道：“荷，你读过书吗？”
“倒是识些字，不过书没读过几本。”昏黄的灯光下，荷脸色绯红。
“那你想读吗？”
荷闻言抬起头，隔着一张书桌，清婉只觉得她眼睛里的灯光在闪烁，她道：“我自然是想读的，可是……”
清婉道：“府中没有其他适龄读书的孩子，而且一向清减，是不能专门为你请一位老师的，不过好在我和清霖都可以教你，书房中的藏书也多，你既然识字，有空便来书房里取书自学吧。当然，你若觉得不可，我也可以问问其他有姑娘正在读书的府上，能不能和你共拜一位老师。”
“不不不”，荷忙道，“不必找老师的，我能有书读已经是最好了。”
“好”，清婉起身，找了几本书放到她的手上，“这几本都是基础入门的，你先拿去读，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荷眼睛里已有泪光：“多谢姐，您可真是个好人，荷感激不尽。”
清婉闻言楞了一下，她几年戎马生涯，手上沾了不少血，很多人听到她的名字都闻风丧胆，她未曾想到，居然会有人用“好人”二字形容她。她笑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孤苦伶仃的姑娘，说：“去吧，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好。”
不得不说，荷真正是根基良好，不但功课上进步很快，就连府中的活计也一样不落。琦玉便常夸她道：“荷真是难得的聪慧，读书读得比你好，绣花绣的比我好。”
荷倒是谦虚得很：“我怎能比得上两位姐姐。”
由于桑白是第一次来洛阳，清婉和琦玉便商量着有空带她出去逛逛，可她总百般推辞，恒一先生在府中时一心一意照顾老父亲，老父亲出去讲学了，便帮着府中收拾杂务。
这日她左等右等不见父亲回来，直到戌时，才见清霖扶着摇摇晃晃的父亲回房。
她忙迎上去问：“爹爹怎么了？”
清霖累得一头汗：“老师今日遇到了几位故友，我一时没劝住，便喝多了些。”
她帮忙把父亲扶到床上，回过头对清霖道：“爹爹年纪大了，有些时候像老孩一样劝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清霖一愣，忙道：“这是哪里的话，好不容易遇到故友，一时开心嘛。”
桑白道：“你一路扶爹爹回来也累了吧，坐下喝口茶。”
“好。”
清霖坐下，喝了口茶便道：“老师这几日讲经史子集讲解得极好，今日愈发酣畅淋漓，说到《中庸》时……”他意识到什么，忙道：“呃，不好意思。”
桑白笑了：“没事，我虽然听不懂，但看你这么开心，便也跟着高兴。”
清霖后悔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还是接着问道：“你这几日过得可还好，阿姐说带你出去逛逛，你总不去。”
“你也知道，我素来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在府中跟姐妹们说说话做做女红便极好。”
清霖笑道：“阿姐们跟你学女红？怕是只会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她们学得都挺好的，荷年轻聪明，学得最快了。”
“不过总归比不上你这位师傅。”
“不见得”，桑白道，“再过几年，荷便能比我好了，她最近还在跟着清婉姐姐读书，聪明上进，姐姐们都很喜欢她。”
清霖看着她道：“左右她到府中的时间长，你来府中住了这才几日，你若和阿姐们相处久了，她们必然会更喜欢你的。”
桑白闻言一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自然知道，我们打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脾性，我还能不知道吗？只是有些话，我想说。”
夜色已凉，桑白却觉得房间里有些闷，她咬了咬牙道：“那你说吧。”
“好”，清霖面上一喜道，“战后灾民遍野，以南部诸郡为最，其中汝阴郡又是官商勾结哄抬物价最严重的地方，荷检举郡守张恒远有功，可案件虽审理清楚了，张恒远的同伙却没有一打尽，我担心她无父无母的，继续留在当地会遭人报复，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才把她带回了洛阳。不过自打进了府之后，她便和阿姐们比较亲近，我们鲜少有交际。”
“嗯，我知道了。”
清霖见她垂头一刻，别有一番温柔，低头拿出一件物什道：“这几日比较忙，一直没有见到你。这是我前几日碰到的，觉得你或许会喜欢。”
桑白一看，见是一套极为珍贵的图案绣样，外以丝绸为装裱，里面各类绣品极为齐全，她越翻越喜欢，道：“谢谢，你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清霖道：“我跟老师提起过，让他在诸子讲堂结束之后，再在洛阳住一段时日，他会会好友，我也再向他尽尽孝心，不过他还没有答应，等明日老师酒醒了，提到此事，你可否也帮忙劝劝？”
桑白的声音已低了下去：“好。”
隔日清津来到府中，肉丁看到桑白的绣技后赞叹道：“哇噢，桑白姐姐，你可以在我的衣服上绣一只大脑斧吗？”
桑白被逗笑了，琦玉道：“你不要烦桑白姐姐了，改日我给绣吧。”
肉丁吓了一跳：“那还是不要了吧。”
琦玉眉头一皱，道：“你个孩，你这话什么意思？”
肉丁忙往外走：“呃，我先走了，桑白姐姐一定要记得给我绣啊。”
桑白笑道：“好。”
谁知他走出去几步又折回道：“对了，琦玉姐姐，你做的点心最好吃了，可否给我做一点呢？我去找荷姐姐温习功课了，你送去那里就好。”说完就跑开了。
一旁的静姝静妍都在捂着嘴笑，琦玉气得掐腰道：“这臭孩，改日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静姝笑道：“琦玉姐你可舍不得，清津少爷都说您是这府中最疼他的呢。”
恒一先生最后一场讲堂，清婉和琦玉也准备去听，清津也缠着要去，清婉无法，便带了他过去。谁料听讲过程中一时不察，竟被他溜了出去，清婉便急着出来找他。
途中路过一个讲堂，只见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她好奇地看了一眼，琦玉哼道：“能这么火爆的，里面必定是梁相国了。”
清婉往里一看，还真是梁衡熠。这才想起他也是儒家学者，学生众多，且位高权重，故而每年这个时候，来向他学习的必然络绎不绝了。
她们找遍了讲堂附近，却没有见到清津的影子，琦玉便有些急了：“肉丁这么可爱，别让人拐跑了吧，要不要多带些人找？”
清婉道：“我们找找再说吧。”
“清婉堂姐，琦玉堂姐，我在这儿呢。”
清婉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肉丁正吃着糖瓜开心地朝她走过来。
琦玉看到牵着清津的人楞了一下，她偷偷看了下清婉的面色，正要上前接着清津，只听清婉气道：“沈清津，说了不让你乱跑，你跑哪去了？”
肉丁第一次听清婉直呼他的大名，吓了一跳，糖瓜也不敢吃了，委屈道：“我没有乱跑，我就到门口……”
“好了好了”，琦玉忙拉着他对清婉道，“我先带他去听讲了，之后回家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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