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982年五月,晋王与燕王的战争已经在马鞍山相持了十年之久,两方虽在这些年的争斗中各有胜负,但总体而言,两方的实力看起来还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轻易吃掉谁。随着时间的越拖越长,两方此刻都有些难以维持,因此各自都隐约有了息战的念头,却相互之间没有表示。毕竟马鞍山的后面坐落着帝都的门户—盘江城,谁能踏着另一方的尸体占据这里,谁就有机会直捣帝都,成就宏图伟业。为此两方在这几年里相继赔进去难以计数的军力与财力,因此虽在心底打了些退堂鼓,但是为了离他们各自的野心更近一步,两方的统帅此时只能咬紧牙关,筹划着在这里如何进行最后一搏。
黎明刚刚到达,马鞍山的另一边,一道震耳的鼓声在晋王的军营里雄雄响起,一座高台突然出现在广阔绵延的军营里。突然立起的高台上,一座沧桑古朴的铜鼎放在最中间,三条粗厚的长香插在上面徐徐散发着轻烟,鼎下一名满脸皱纹的道士此时静静地坐在台上,嘴里不停地嗫嚅着一些听不清的咒语,远远望去一脸仙风道骨。老道的左边放着一把刻着无数星斗的古剑,右边放着一个微微作响的龟甲。一阵清风吹来,插在高台四边的玄旗随风招展,老道的胡子与长发徐徐飘扬。
台下,一位身着金甲的中年男子静静地立在台下,此人虎背熊腰,满脸华贵,身高八尺有余,腰中挂着一把紫色的利剑,全身散发着隐隐的王者风范,头盔中的一双虎目此时静静地盯着台上的道士,不发一言。在他身后,一身铁甲的十几名将领神色严肃地站立在两边。离这些将领不远,黑压压的晋国大气也不敢出地站立着,昂着头全神地望着一脸平静的中年男子。
随着鼓声的莫名一停,坐在上面的道士猛然睁开眼,对着台下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面色庄重地站起身来,将地上的古剑轻轻捡起,轻喝一声开始在台上飘逸地舞动,嘴里继续不停地嗫嚅着听不清的咒语。
道士在台上围着古鼎来回转了好几圈,突然脚步一停,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洒向高空,嘴里发出一声轻喝“起!”,然后一剑挥向空中的符纸,飘扬在空中的符纸应声燃起,古鼎中的香头此时也出现一丝火光。清了清嗓子,道士对着天空开始大声地吟唱道:“浩浩呼苍天,巍巍兮雄山。延延然黄土,澜澜兮沧泉。天宫仙神在上,赐吾法力无边!”说完一手将古剑立在面前,眼睛紧闭,一手伸出两指抵剑缓缓向上,嘴里快速轻吟着咒语。当缓缓向上的两指到达剑头之时,道士猛然睁开双眼,对着徐徐燃烧的长香喷出一口气,香火此时向上一扬。道士见此将手中的古剑轻放在台上,然后拿起微微作响的龟甲双手颤抖地紧握着,嘴里继续更加快速地嗫嚅着咒语,不停地晃动手中的龟甲,滚动碰撞的声响此时在他手里不停地传出。脚踏七星步轻轻地围着古鼎又转了几圈,最后抬头面向高空,双目圆睁着大喝一声“令!”手中的龟甲快速抛向上空,在龟甲即将升到最高空时,道士将地上的古剑举向上空,嘴里大喝一声“开!”然后全力猛然挥出一道清芒,只见升到最高空的龟甲应声而破,化作轻飘飘的粉末,然后十个快速旋转的铜钱出现在大营里的众多将士眼前,最后一个不落地立在香台上继续快速旋转,过了很久才终于倒在紧闭双眼不停念咒的道士身前。
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身大汗的道士猛然睁开双眼,摈住呼吸看向身前落成一排的铜钱,整个大营此时变得更加地安静,台下的众人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道士的一举一动。紧皱着眉头盯着身下的铜钱静静算了许久,香台上的道士突然神色惊慌地后退几步,在到达高台边缘时颤抖不已地转过头,流着冷汗向台下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见此脸色一惊,随后迎向道士的目光寒气一闪,暗自吸了口气对着台上的道士语气镇定地说道:“卦象如何,是大吉还是大凶,仙人只管说出便是!”说话时微微在“大吉”两个字上加重些口音,说完冷冰冰地望着台上的道士。
台上的道士听此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台下脸色镇定的中年男子,又向四周的无数将士看了看,强压下心底的慌张不安,小声地咳嗽一声恢复镇定,硬挤出笑脸对着台下的中年男子大声说道:“逢凶化吉,天佑我军!”说完立马跪在台上,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
静静站立的中年男子听此对着台上的道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冷冰冰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昂起头对着天空桀骜狂放地大笑着,浓浓的王霸之气自他全身四散而出。独自笑了一会儿,中年男子恢复脸上的沉静,对着身前黑压压一大片的将士激动地喝道:“苍天佑我纪灵,将士们此次尽管放手一战,本王大业建成之时,赐予尔等一生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说完继续豪放狂声大笑起来。台下的将士们听此脸色一喜,身形合一地跪在地上,对着台上的中年男子拱起双手,语气恭敬地大声说道:“晋王万岁!晋王万岁!晋王万岁。。。”
随着一道开拔的鼓声熊熊响起,军营的两扇寨门发出沉沉的“嗡嗡”声响徐徐打开,一道震耳的呼喊声从军营中响起,五支长达两丈有余的赫赫紫旗迎风招展着从大营里徐徐移出,随后五列身着重甲、面色冷冽的骑兵勒紧马缰从大营里声势威武地走出,看上去如同天降神兵一般,五排骑兵的身后,一名手提大刀,遍身紫甲的威猛将军骑着一头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缓缓向前行进,面色冷冽,高大的身影沉稳如山。熊熊的鼓声前后响了半个多时辰,这批骑兵才从大营里全部拔出,瞧这样子数目应该不下于两万之众。
长长的骑兵队列走完后,另一道音调不同的鼓声熊熊响起,随着一阵士气高涨的呼喊声,五支赫赫红旗招展着从大营里徐徐移出,五列左手紧握着盾牌,右手提着长枪的甲士紧随着军旗步调一致地走出,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红甲、手握长戟的高大将军骑着骏马缓缓走出大门,一脸狂野难驯,一双虎目杀气沉沉,看上去如同饥饿难耐的噬人野兽一般。在他身后,连绵不绝的将士前后走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大营里全部走出,数目差不多五万有余。
只听寨门上响起另一阵鼓响,五支玄灰色的军旗徐徐拔出,身后响起一阵视死如归的嘶吼,五列光着膀子,脸上涂有血印,手提大刀的将士从里面神色狰狞地走出,其中一名身着玄黄色重甲将军,身高竟达七尺有余,一手拖着地上长达一丈左右的狼牙棒,呼吸沉稳地徐徐步行在队列中,眼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即将步入一场狂欢一般。过了一个多时辰,长长的队列终于走完。
望着身前战意昂扬的将士们,身着金甲的晋王在点将台上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前方连绵不断的行军声不停地传到他耳边,在他心底升起一道波澜。只见他仰头充满自信地大笑几声,然后深吸了口气,一跃骑上马背,将金光闪闪的头盔庄重地戴好,对着身前的其他将领点了点头,随后调转马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指向马鞍山的另一边,大喝一声“开拔!”站在他身后的将领和护卫们听此一同跪在地上大声应了一声“是!”,然后整齐划一地上马,紧跟着他的身影向着燕王的大营快速奔去,坚固的寨门在他们走后,带着沉沉的声响缓缓关紧。
中午时分,广袤绵延的马鞍山下,晋王的军队早已摆好了攻击的阵型,与一支气势不输他们半分的军队静静对立着。此时,对面的阵营里莫名传出一道清脆钟响,一名面如冠玉,身着银甲的潇洒儿郎骑着骏马从阵营里徐徐走出,静静地向晋王的部队望了一会儿,随后大声地轻喝道:“大哥,事到如今,不与四弟再见一面吗?”。
身着金甲的晋王此时心底不由得五味陈杂,,向远方的熟悉身影看了一会儿,随后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拍马从阵营里徐徐走出,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潇洒身影,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四弟,好久不见,还记得小时候是谁抱着你教你骑马吗?”
面如冠玉的潇洒儿郎听此双目一热,向对面的晋王拱了拱手,随后略带哭腔地轻轻回道:“大哥,四弟现在每天都在重忆你我以前的欢快时光,大哥对我的恩情,此生绝不会忘!”说完眼中不禁流出两道眼泪。
身着金甲的晋王此时心底不由得五味陈杂,深深地叹了口气,干笑了两声,对着远方的身影大声说道:“四弟,要不你帮我争夺帝位,我兄弟俩共享江山如何?”
只见对面的身影此时脸上莫名一冷,冷冷地看了晋王一眼,随后对他大声地说道:“大哥,不要痴心妄想了,你是胜不了我的,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大哥应该早作决断,不要以卵击石,最后落个身败名裂!”
“混账,敢这么和你大哥说话!”虎目圆睁的晋王听此咬了咬牙,狠狠地斥责了他一句,随后对他继续大声说道:“既然四弟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大哥只好让你明白—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王!。”说完快马回到自己的将士面前,拔出手中的寒剑指向对面的燕王,大声喝道:“取他首级者,赏金万两,封威武大将军!”话刚说完,聚在他身边的将士们此时个个磨肩擦掌,射向对面那道俊朗身影的目光就像看到了一只香气喷喷的烤全羊一样。
回到阵列的燕王听此笑了笑,在手下的将士们面前拔出寒剑冷冷地指向全身金光闪闪的晋王,针锋相对地大声说道:“谁能取他首级,本王予他豪宅十座,美人二十个,良田万顷!”话刚说完,手下的将士们大声地欢呼着,拔出手中的武器全部指向对面正恼羞成怒的晋王。
冷冷地向对面正欢呼雀跃的燕国将士笑了笑,晋王转过头对身边一身紫甲的将军轻声吩咐道:“罗将军,所谓万事开头难,今天的这一战能不能开个好头就看将军你的了!”
提着大刀的将军听此骑在马上对他拱了拱手,庄重地应道:“殿下放心,属下绝不辱命!”说完拍马赶到黑压压的骑兵面前,圆睁着双眼对着身下正蠢蠢欲动的骑兵们大喝一声:“将士们,晋王将希望都押在了我们身上,今天我们非得给对面这些乳毛小儿看看惹恼了我们晋王会有什么下场!”说完大刀指向对面一身玉甲的燕王,大喝一声“冲!”话刚说完,早就按捺不住的骑兵们驱使着身下的战马在地面上扬起一道黄尘,化作一朵噬人的黑云声势威猛地向着燕王的阵营冲去。
俊朗的脸庞此时微微一笑,看上去一脸轻松的燕王此时从台上拿起一道银白色的令旗,向着快速冲来的晋王骑兵展了展,只听一道无比响亮的鼓令从他身边响起,只见一队手举盾牌的将士冲出阵营,向前奔跑了一百步后相互拼接在一起,然后共同发出一声大喝,将手中银光闪闪的盾牌狠狠地插在地面上,结成一堵白墙,然后几名将士走到最前排的将士身后,使出全身的力气相互紧按着,一动也不动。只见燕王手中一道红色的令旗挥起,几排手握长枪的将士快速赶到离盾墙不足十步处,紧握着长枪的手臂微微发抖。随后一名将军快马赶到这些人身前,紧盯着台上的燕王静止不动,紧咬着牙关。此时一道青色的令旗出现在燕王的手中高高扬起,只见燕王的阵营后边,几千名士兵将手中的弓箭指向飞奔而来的晋王骑兵,徐徐拉起迎向半空,一名将军快马赶到这群弓箭手身前,与前几位将军一眼紧盯着点将台上的燕王眼都不眨。
当晋王的战马在地上踏起的黄尘到达盾墙三百步之时,燕王手中青色令旗此时轻轻一挥,站在弓箭手旁边的将军见此快速拔出手中的利剑,冷冷指向快速冲来的晋王骑兵,大喝一声“放。。。”话刚说完无数的利箭从燕王阵营里快速射出,带着呼呼的风声落向迅速扑来的黑云。几十道惨呼此时接连从晋王的骑兵中响起,然后地上升起一道浓烟滚滚的尘雾。
冷冷地盯着眼前的滚滚黄沙,弓箭手身前的将军再次举起手中的利剑,冷冷举向对面的骑兵,再次大声命令道:“放。。。!”另一阵箭雨瞬时升起,快速射向晋王的骑兵,漫天尘沙中再次传出几十道惨叫声。将军手中的利剑刚刚举起,还没发出第三道命令,十几名挥舞着马刀的骑兵接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使他心底不由一紧。冲到离盾墙不足十步的晋王麾下骑兵们,满脸狰狞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盾墙,各自大喝一声,伸出一只手捂住身下坐骑的眼睛,疯狂地冲向坚固密实的盾墙,随后无数惨烈的撞击声响在盾墙那里响起。
燕王阵营后方,一阵阵箭雨继续不停地射向冲过来的骑兵。点将台上的燕王此时深吸一口气,从台上拿起红色的令旗快速扬起,站在长枪营身前的将军见此拔剑一挥,大喝一声:“出枪。。。”只见手握长枪的将士快速赶向盾墙身前,苦苦维持盾墙的燕王将士们此时散开一些细缝,无数道冷枪顺着这道细缝冷冷迎向迎面冲来的晋王骑兵。那些冲到盾墙面前的骑兵们见此脸色更加地狰狞,大喝一声继续生死不顾地冲去,无数道噼里啪啦的声响夹杂着惨呼与悲鸣地在这里不停地响起。虽然燕王的士兵们防卫得当,但是在这阵不惧生死的冲锋面前他们一点也不好过,尤其是那些站在最前排的,有的甚至被冲来的骏马撞飞,然后五脏俱裂倒在地上再也再不起来。一方前仆后继不顾生死,一方紧咬着牙关苦苦坚守,片刻之后,晋王的骑兵在这道盾墙面前尸积如山,另一方面,虽然燕王的损失相对而言较少一点,但也不容乐观。
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大力训练的精锐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原本信心满满的晋王此时眉头紧皱着,一脸阴沉。另一边,坐阵在后方稳稳指挥的燕王却是淡定地笑了笑,伸手向着台上的一支黑色令旗缓缓抵近,刚刚触碰到旗面,一道雄浑的大喝使他俊朗的脸庞不由一惊。只见漫漫黑云之中,一名握着大刀的将军骑着身下的枣红骏马如同一只蛟龙跃起,在燕王震惊的眼神中落入盾墙之后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大吼,紧握着手中的大刀全力挥向苦苦坚守盾墙的燕王将士,几道惨叫声瞬时传来,连成一片的盾墙突然出现一丝难以愈合的缺口,脸色一冷,燕王在心底怒骂一声“该死!”有些慌张地从台上拿起一支蓝色令旗轻轻扬起,静立在他身下一名的将军见此点了点头,快马赶到一批手握大锤的将士身前,拔出手中的利剑指向对面的晋王骑兵,大喝一声:“结阵!”身下的将士们听此大喝一声,各自从地上捡起一块圆盾,握着大锤轻拍着圆盾向着全力冲锋的晋王骑兵逐步靠近。
银光闪闪的盾墙中,遍身紫甲的威猛将军在里面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每次挥起手中的大刀,来自燕王麾下的惨叫声便开始在他身周响起,在他身后,挥舞着马刀的骑兵此时已经向着他刚刚制造的缺口快速冲去,很快几百个骑兵开始在盾墙中无情地挥起马刀,燕王的将士们惨叫一片。
手握大刀的紫甲将军正在肆意杀戮时,一位身着玉甲的将军悄悄拉起一把铁弓指向他的后背,在他正挥舞着大刀向下砍去时狠狠地射去,只听“嗖”的一道声响,看起来势不可挡的紫甲将军痛呼一声从马上倒下,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四周十几道带着浓浓愤恨的长枪刺成一条刺猬,大叫一声无力地死去。
在远处观战的晋王此时脸色一抽,随后阴沉沉地看着对面正在挥舞着令旗的燕王。此时,高达九尺有余的将军拖着立起来比他还高的狼牙棒走到他身前,对他深深一拜,随后大声说道:“晋王,请让在下去给罗将军报仇!”
晋王听此脸上的阴沉消退些许,伸手拍了拍将军的肩膀,轻轻地说道:“苗将军且去,本王在此静候佳音!”
高大的身影此时向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随后大步走到一批光着膀子的将士身前,对着身前的将士们举起手中的狼牙棒指向燕王的阵营,无比愤怒地大声喝道:“对面那些无耻小儿,正面敌不过罗将军就在后面偷放冷箭,今天不把这些人大卸八块,罗将军死不瞑目!将士们,随我一起杀了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们”说完拖着地上的狼牙棒,大喝一声率先冲去,身后的将士们此时紧跟着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咬牙切齿地向着燕王的阵营迅速冲去。
此时,躲在盾墙后面的燕王将士们已经被这支骑兵冲的四散而开,长枪营的将士们此时开始与晋王的骑兵们迎在了一起。然而,虽然这些燕国的将士们勇猛无惧,但是在风驰电掣、训练有素的晋王骑兵面前,他们就像弱小的羊羔一般被杀的惨呼连连,随着坐阵在他们身后的燕王红旗一挥,指挥着他们的将军心底狂舒了口气,带着他们徐徐后退,坐阵在后方的晋王见此大喜,然而很快又恢复平静。
晋王的骑兵还没杀尽兴,一批手握重锤的燕王将士冲到了正高高挥舞着马刀的他们面前,将手中的重锤狠狠地砸向了他们身下的高头大马,几百名骑兵的身下坐骑此时发出一道悲鸣倒在地上,然后一道道惨叫声开始接连响起,那些不幸的骑兵们有的被身下的坐骑压死,有的刚落在地面上,迎面而来的几个重锤狠狠地砸来,全身在一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然而晋王的骑兵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大声地呼喊着继续向这支刚刚出现的敌人冲去,广袤的战场上,两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绵延在地面上久久不见减弱,静静观战的晋王此时双手紧握着,全身微微发颤。
不知不觉的,晋王的骑兵前后倒下了一大片,战法得当的燕王将士们此时完全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眼看就要向着晋王的骑兵们发起冲锋,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高大将军突然赶到这里,一棒将举着重锤的敌人抡飞,大喝一声带着身后黑压压的将士们投入到战场上的厮杀中,不到两个时辰,晋王军队的败势被生生扭转过来。损失过半的骑兵们见此一喜,挥舞着马刀带着这批手握大刀的将士开始发起更加勇猛的冲锋。
点将台上的燕王见此皱了皱眉头,手中红旗一挥,长枪营的将士们一同大喝一声,在一名将军的带领下重新投入战场,直迎那支挥舞着大刀的晋王将士,渐渐地两方的战势开始进入胶着。
惨烈的对抗持续了很久,残破的两方军旗此时依然直直地挺立着。广袤厚实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无声无息地躺在地面上,在这些尸体的旁边,幸存的两方将士依然在你来我往地咬牙互搏,鲜血染红了这里的每片土地。此时,别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脸色阴沉的晋王,就连风轻云淡的燕王此时也是心底剧痛,毕竟这些将士都是他们投入无数心血与财力慢慢造就的,谁也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小的马鞍山,他俩能赔进去这么大的血本。
狠狠地瞪了一眼远方看不清身影的晋王,燕王在心底怒骂一声,举起一条黑色的令旗高高扬起,一直静立他身边的将军见此点了点头,快马奔向马鞍山的另一边,当他到达一片树林时勒马停身,在里面大声地喝道:“燕王亲口,谁能取下晋王首级,不论官职大小尽可与殿下共分晋王领地!”说完树林里响起一阵欢呼声,随后一批训练有素的骑兵紧跟着这名将军,循着繁复的山林小道,向着仔细观战的晋王悄悄逼近。
随着两方的持续对抗,一脸心痛的晋王此时正咬着牙全神注视着战场的态势,心底不停地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最后一支部队投进去,想着想着突然全身莫名发出一道冷颤,向四周紧张地望了望,正好看到山上悄悄冒出的燕王骑兵,朝着他的方向越来越近,神色不由一惊。此时,一名全身红甲,手握长戟的高大将军向着突然冒出的骑兵看了一眼,快马赶到一批正蓄势待发的将士身前,举起手中的长戟对他身下的将士们大声喝道:“燕王无耻透顶,不想着在战场上分胜负,却搞一些阴谋诡计来偷袭我们晋王。将士们,随我前去迎敌,不能让这些卑鄙无耻的东西威胁到殿下的安全!”说完带着身下的将士们向着悄悄逼来的燕王骑兵声势威猛地冲去,恢复平静的晋王见此舒了口气,对着前方的威猛将军赞赏地点了点头,阴沉沉的目光透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存。
惨烈的生死相搏中,白云相间的蓝天不知不觉地披上一层黑色的外衣,杀生漫天的战场上,浓浓的血腥飘荡在这里的每个角落,晋王与燕王这些年来辛苦培养的精锐此时已经全部投了进去,不停的你来我往之中,他俩用来争夺帝位的本钱各自倒下了一半,即使如此二人依然咬着牙继续坚持着,没有一方响起收兵的鼓声。也许此时他二人都已经明白,事已至此接下来他二人中只有一个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谁都没有收手的余地。
熊熊的火把之中,全身发颤的晋王此时已经看不清眼下的战场局势,深深地呼了口气抬起头,向着远方的燕王阵营惊疑无比地望了一眼,心底再次不安,紧皱着眉头细细思索道:“四弟心思缜密,从不孤注一掷,今天怎么回事,竟与我如此血拼!”想着想着心底的不安开始更加地浓烈。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焦急的马蹄声,将他大惊失色地带回神来,向着身后虎目圆睁地望去,渐渐的,一名浑身是血的将士出现在他眼前,在他身前虚弱地倒在地上,抬起头惊慌无比地对他禀道:“晋王殿下,我们的大营被燕王的军队烧了,小的拼死杀出赶来报信,在路上又发现燕王的一支骑兵正向这边快速奔来,殿下小心。。。小心。。。!”话没说完一道血雨从嘴里大口喷出,奄奄一息地将脸在地上,神色黯然地闭住双眼。
“你说什么!”突闻剧变的晋王此时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大吃一惊地问了一句,然而回应他的只是无言静躺的尸体。转过身恶狠狠地向着远方的燕王阵营望了一会儿,失落无比地低下头暗暗想道:“难道本王今天真要命丧于此!”想着想着身后一阵熊熊的马蹄声将他惊醒。回过神来的晋王此时紧咬着牙关深吸一口气,霍然拔出手中的利剑,指向远方的一处高台,对着周围最后的将领和护卫们大声说道:“将士们,如今形势极为不利,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走,随本王杀过去,谁能取下燕王的首级,本王许他世世荣华富贵!”说完带头冲向燕王的点将台,落在他身后的将士们此时大喝一声,紧随着他的身影呼喊着杀向敌军。
金光闪闪的高大身影一出现在战场,幸存的晋王将士们不由一惊,随后各自发出一声欢呼士气大增,在奋勇杀敌的同时向着金光闪闪的身影迅速靠拢,最后数不清的黑色身影聚拢在一身金甲的晋王四周,向着安然站在点将台上的燕王徐徐逼近,此时,感觉胜券在握的燕王神色再次一紧。
深深地舒了口气,俊朗儒雅的燕王对着眼下的金色身影点了点头,轻声赞道:“不愧是我大哥,然而。。。”一手拔出腰下的长剑,对着身边余下的将士们喝道:“将士们,谁能助本王大获全胜,战后本王不仅将晋王的财物全部送给他,而且与他结拜为兄弟,与他共享一切荣华富贵!”说完轻轻一掠,骑着一条骏马,长啸一声杀向晋王,身后的将士们听此大呼一声随他快速冲去。
刀光剑影中,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此时,两边依然还在战斗的将士只剩下了一小半,虽然都已经筋疲力尽,然而求生的本能依然驱使着他们在每一次厮杀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起手中的武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身着金甲的晋王喘着粗气一剑刺进敌人的身体,在敌人倒下时紧握着手中的利剑,面目狰狞地对着周围的敌人吼道:“谁还想要本王的人头,过来取啊!”说完在周围聚集的人群里左冲右突,势不可挡。另一边,面如冠玉的燕王一剑迅捷挥出,一名士兵的头颅高高飞起,睁眼一看,正好看到大力挥剑四处冲杀的晋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深吸一口气,对着离他不远的晋王举起大声地喝道:“大哥,四弟头颅在此,尽管过来取吧!”说完杀气腾腾地冲向咬牙紧盯着他的晋王。
只听“嘭”的一声,两把利剑迎到了一起,剑身后面,两双寒目冰冷无情地静对着,各自呼了几口气猛然分开,然后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开始疯狂地拼杀着。只见重重剑影之中,晋王的大剑步步刚锋,燕王的长剑轻逸潇洒,一来一回地交锋许久,谁也没有占到便宜,随着“嘭”的一道声响,两支寒剑再次交错在一起,相互瞪了几眼,大喝一声再次分开。脸上红涨的晋王刚刚停止后退,便大吼一声冲到燕王身前一剑挥去,脸色平静的燕王轻易地躲过这一击后,一剑迅捷地刺向晋王的下盘,晋王见此退步一躲,然后挥起手上的利剑从上往下劈去,燕王见此再次躲开,然后轻步一跃,落在晋王身侧一剑挥来。晋王见此咬了咬牙继续全力相迎,随后两剑再次狠狠地交在一起,相互狠狠地瞪着对方,然后各自抬起一脚将对方踹开。
各自一剑支地,二人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正要继续拼斗时,一道绵长的号角声在马鞍山的周围响起,二人听此各自大吃一惊地四处望了望,只见几支密密麻麻的军队出现在山上,然后快速冲向他们这里。二人见此都大吃一惊地望向对方,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警戒与恐惧。过了一会儿,只见燕王笑了笑,对着满腹疑虑的晋王轻轻说道:“大哥,认输吧,你看我的援军已经赶来了,现在的你还有赢的可能吗?”
晋王听此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对着脸色轻松的燕王大声说道:“四弟,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继续耍手段,那明明是我晋国的军队。事到如今,你还不快快想我弃剑投降,难道真要大哥我狠心杀了你吗?”
燕王听此脸色一寒,转过头向着四处快速赶来的军队冷冷地看了几眼,随后对着晋王笑了笑,轻轻地回道:“是吗?大哥既然不听四弟劝,那四弟也就只能狠心了!”说完眼中杀气一现,紧握着手中的剑化作一道重影,向着晋王快速掠来,晋王见此笑了笑,虎目精光一闪,针锋相对地举剑相迎,二人此时开始不留余力地厮杀。
随着一道绵长的号角再次响起,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军队在到达晋、燕两国军队两百多步时停身,步调一致地列好阵型,举起手中的武器指向这群厮杀了一整夜的两国军队,冷冷地盯着他们不发一声。
各自吃惊地望了望,停止厮杀的晋王和燕王此时都已经察觉到,这支军队与他二人无关,回过神来相互看了一眼,二人突然大吃一惊地向着这支军队,一同难以置信地猜道:“难道是盘江城那边的?”。
军姿严整的军队中,一位身着朝服的花甲老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行出,冷冰冰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从手中拿出一张黄色的布帛,对着他俩以及麾下的幸存将士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晋王燕王,国赐丰饶之地,本分之民。不思精忠报国,帮朕驱逐外敌;反尾大不掉,私自开战,减我忠良将士,坏我社稷安定。朕虽念手足之情,然万民悲苦,固不可因徇私情而愧对天下苍生。今天兵在此,尔等若束手就擒,朕念兄弟情深,对汝等从轻处置;若冥顽不灵,战鼓一开,尔等将尸骨无存!晋、燕将士,朕念汝赤胆忠心,今若下马受降,唯唯认罪,所犯事宜自今日起盖不追究,若继续为虎作伥,一概从重发落!”说完合起布帛,对着静静聆听的晋王与燕王冷冷说道:“两位王爷,还不快快接旨!”
流着冷汗相互看了一眼,晋王与魏王暗自叹了口气,望了望他们四周的麾下将士们,见他们此时大都放下了兵器,失神地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扔下手中的利剑,各自伸出一只手握在一起,脸色决然地走到刚才念旨的大臣面前,径直跪了下去。
燕王对着大臣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满脸愧疚地抬起头泣声说道:“御史大人,本王自知罪孽滔天,所有罪责由本王一力承担。只求圣上不要怪罪这些忠心将士们,他们只是受本王蒙骗,请让他们回去安然度过余年!”说完对着朝廷的御史再次狠狠地磕头不止,直到头上冒血。
跪在一边的晋王见此眼睛转了转,也在一瞬间痛哭流涕地对着御史求道:“是啊,所有罪过都是本王引起的,与这些将士们无关,求圣上开恩,放过这些晋国的好儿郎吧!”说完也对着骑着高头大马的老臣重重地磕起头。
身着朝服的御史此时冷冷地看了他二人一眼,随后望了望他周围的那些将士们,见这些人要么双拳握紧,要么眼中含泪,心底不禁有些颤抖。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老臣对着身下苦苦求情的两位王爷硬挤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语气温和地说道:“二位王爷且宽心,圣上来时曾与老臣密探,吩咐老臣一定善待二位,在路上决不能让两位王爷吃半点苦头,只管安心随我回京便是,剩下的事情圣上自有决断!”说完对着他二人呵呵地干笑两声。
正在磕头的两位王爷听此抬起头来,看了看刚刚轻声抚慰的御史,然后燕王率先将头叩在地上,大声谢道:“多谢圣上!”说完轻轻站起身走到御史跟前,悄声说道:“不瞒大人,这些部下在这些年里,跟着本王共面生死好几回,请御史大人帮忙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能让他们回去重入军职,以后也好继续为国效力!”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环,将其郑重地放到御史手上,拍了拍他的手掌,满含感激地说道:“拜托了,大人!”说完继续跪在御史身前。
晋王见此也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一脸木然的御史面前对着御史说道:“只要大人能帮我这些属下们逃过此难,对本王便有再生之恩,本王一定将所有宅院奉上!”说完对着呆若木鸡的御史感激地笑了笑,然后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脸上来回抽搐了几下,骑在马上的老臣终于回过神来,紧咬着牙对着身下两位王爷狠狠地呼了口气,随后对着身边的几名士兵冷冷地说了一句:“快将两位王爷送到车上,回京!”说完调转马头向着盘江城徐徐走去。
几名士兵听此应了一声,大步走到晋王、燕王面前,拿出身上的绳索正准备将他二人绑起来。静静跪着的两国军队里,突然有一人拿起武器站立起来,对着周围大声喝道:“燕国将士们,杀了这些朝廷的鹰犬,救出我们的王爷!”说完带头向着列阵以待的大周军队冲去。此时,其它跪在地上的将士们也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捡起武器准备搭救将被绑住的两位王爷。
眼看此处即将再次燃起战争,正在向前徐徐行路的朝廷御史猛然转过身,大喝一声:“住手!”将正要哗变的晋、燕两国将士震的手势一停,一脸呆愣地望着他。只见御史此时在路上轻轻调回马头,径直来到这批即将暴乱的两国将士声前,一对清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所有迎到这对目光的士兵此时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眼见混乱的局势稍微得到控制,御史深思片刻,随后对着身下的两方将士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地喝道:“老夫问你们,你们是谁的将士,谁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是你们的王爷还是当今圣上?”说完继续冷冷地盯着这群士兵。晋、燕两国的几名将军听此在下面暗自想了想,正要回话,刚刚质问他们的御史此时突然大声说道:“老夫告诉你们,燕国和晋国皆是我大周的国土,因此你们归根到底是我大周的将士。至于你们的衣食父母,既不是你们的王爷也不是当今圣上,而是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们。即使是朝廷或者州府拨发下来的也不例外,哪些不是从他们身上取来的。百姓们如此辛苦地养好你们是做什么的?是要你们只顾自己性情随意厮杀,不顾他们的死活吗?北方戎狄这几年接连杀害我们大周多少百姓,侵占我们大周多少土地,这种仇恨你们谁去报过?南方的蛮子们给大周带来多少妻离子散,这些你们又有谁去注意过?如果说,你们手中的武器是专门用来拼勇斗狠的,不用去考虑百姓们的死活,那我大周的那些贫苦百姓们在你们身上所投的一钱一粮都喂狗了吗?”说完两道热泪从眼角滑落,满脸悲痛地望着晋、燕两国的将士们。
听完御史的话,刚才准备暴动的两国将士们相互看了一眼,神色愧疚地低下头,毅然扔掉手中的兵器,在御史面前径直跪了下去,眼含热泪地哭道:“谢大人提醒!”说完从地上站起来,一些人聚集起来朝着边关的方向走去,一些人朝着盘江城走去,剩下的一些人流着眼泪朝着他们家乡走去。
望着四散而走的两国将士,骑在马上的御史暗自舒了口气,然后冷冷地盯了一眼身下神色颓败的晋王与燕王,“哼”了一声对着二人身边的几名士兵大声训斥道:“愣着干嘛,还不绑好带回去!”说完勒马转身,向着身后的盘江城轻轻赶去。士兵们见此将一脸颓丧的两位王爷绑好关到两架囚车上,然后小心驾着马车向着走在最前面的御史大臣紧紧追去。在他们身后,一道号角声徐徐响起,严阵以待的大周将士们摆好阵型跟在身后,向着盘江城的方向缓缓行进。
等这些人都走后,一片赤红的土地上,数不清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阵微风吹过,残破的旌旗此时开始苍凉地摇动起来,浓浓的血气化作一道红雾向着外围妖娆地散播,引得远方传来几道贪婪的鸣叫,几只寒鸦拍打着翅膀飞到这里,无比满意地鸣叫一声落在地上,随意地啄食着微微发臭的尸体,过了一阵子,马鞍山中传出几阵野兽的吼叫,离这片土地越来越近。
隆隆战鼓刀光闪,马蹄阵阵尘漫天。萧萧荒村夜半时,痛哭连连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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