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泉结成的霜，我们见惯的温泉不是滚水就是蒸汽，热力旺盛流动不息，却忘记了它也是水，也会结霜结冰。
井里到处是霜，好象抹得又薄又匀的一层盐，凡是被月亮照到的地方都有无数细小冰粒晶晶亮亮的反光，唯独刻着石剑的花岗岩上没有结霜。
我们站在花岗岩上，踩在双剑的空隙里，碰也不敢碰一下周围散发着温泉气味的井壁。
良久，井底依旧冷寂如常，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那层原先就在井里的薄霜，没有新的东西来到。
霜还在慢慢融化，释放出难闻的异味。但是并无迹象表明有外部的热量让霜融化，井始终是冰冷的，霜化，是因为井里有人，人的热气烘化了它们。
我们松口气，对恶梦的恐惧稍微缓解了。这一点点霜，无论如何也不够酿成一场井喷。
“别怕它们，”我对舒薇说，“这些霜是以前留下的，当年发生井喷的时候，井里充满了水蒸汽，后来井被封死，残留的水汽凝聚在石头上，遇冷就结成了霜。”
“什么，你说这些霜都有四百年了？”舒薇难以置信的瞪着井壁。
“我想是的。”
“霜四百年不化？不挥发？”
“井底寒冷，温度合适，又与世隔绝，和高山的环境很相象。高山冰川千年不消，井底的霜保存四百年也不算希奇。”
“那为什么压井石上没有结霜？”
“因为压井石是后来埋的，埋石的时候那些气体已经全部凝在井壁上了。”
脚下踩着埋藏利剑坚固异常的花岗石，让我们又增加了胆量，我对舒薇说：“放心吧，井喷是四百年前的老皇历了，有压井石在，温泉再不能从此地出来，否则它也不会走我家地窖了。”
可是恶梦的阴影仍然笼罩着我们，我们仍然被关在井底，无路可去。消失的洞口永远消失了。我们面对一口久已干枯的古井，面对井壁上四百年前的温泉遗迹，恍然觉得时空错乱，走进了另一个早已过去的时间……
月亮渐渐偏西，井中有了阴影。
夜有多深了？何时才到天亮？
燕子再无消息，鸟入密林，一去不返。
无法可想，只有等人来救。
假如一切顺利，布杰丫妹早该到下寨了，救兵也早该来了……
但是他们怎么寻得到我们呢，谁知道我们竟然钻进村外树林里的一口废井？如此僻静的树林深处，我们就算喊破了嗓子也未必能被人听见。
而且，我们也不敢喊，因为假如一切不顺利，布杰丫妹没能到达下寨，救兵也没能请来，那末我们的处境可就十分不妙了。现在是深夜，月亮又出来了，正值最危险的时候，恐怕此刻头上正到处游荡着“晒太阳”的神兵，万一哪个游荡到林子里来，发现井底有人……
我们静静的呆着，不敢高声说话，屏息倾听井口外边的动静。
身上不象刚进来时那么彻骨的冷了，四百年没进来过活人的古井，正被人的热气慢慢驱散经年的严寒，消融积古的冰霜。霜化得越来越多，井壁东一块，西一块的潮湿了。硫磺味道越来越重，通风不敞，它们淤积在井底，浓度时愈增加，熏得人难受。而且除了惯常的硫磺苦味，这四百年前的温泉里面隐隐还含有一股奇怪的甜味，甜中带点腥臭气，象血的味道。
我心中一寒，——它们是杀过人的。
当年那场残忍的谋杀案，烫死两个挖井人，把他们溶成骨架的凶手就是它们，或许当时受害者的鲜血便和杀害他们的凶手混合在了一处，一起凝结在石头上这些闪闪发亮的冰晶当中吧。
难怪这地方会让我感到悲伤，原来死者的亡魂至今还在井中缠绵，不能解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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