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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邪来我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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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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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支——三一三十一

    人与人的关系很微妙,每个人都有趁热打铁的经历,又都盼望细水长流。

    这几个月,人事变动传言再也没有息过,版本一个接一个,但不知何故,终结版仍在路上飞,悬在空中不落地。

    黎德文带着假平静捱着过,与“穷盒子”走得勤。

    “穷盒子”的公司已正式运营,员工加自己统共才三人。主营业务是面向中学校的弱电改造,至于兼营业务则不设限,走一步算一步。

    公司所接的第一单,就是老家富威县第三中学的视频教学系统。

    “穷盒子”之所以承揽教育系统的业务,是考虑到自己与富威县分管教育的赵副县长相识。

    当年赵副县长是库区移民工作组下面的一个点长,正好帮扶对接“穷盒子”家。

    目前实际上只可能揽到富威县的业务,但他坚持把公司开在铜峰市,认为市里公司到县里去承接项目显得有实力,房租水电的费用高一点也无所谓。

    在“穷盒子”看来,开公司做生意,关键在饭局,不组饭局就谈不成事。于是几乎每天都有饭局。其实那饭局改叫酒局更为贴切。

    在酒桌上,“穷盒子”的招牌动作是打一拱手,端起酒杯的开场白往往是:我一个农民,学毕业证还在老师那里,参了点酒文化,也只半桶水,各位大驾光临,还请多喝一杯,我先干为敬。

    黎德文经常没时间,加上确实没酒量,要不然“穷盒子”巴不得每次饭局都能同去。早几天,公司还专门与“聚德楼”酒店谈妥,固定预留了一个叫“长坂坡”的包厢。

    张慈秀从乡下进城,先到了城东的大儿子家。

    黎德文正盘算下班去一趟城东哥哥家,“穷盒子”到办公室来了,带着一个字画筒。

    接过绿茶,“穷盒子”推却了黎德文的烟,从手提包里掏出了银色烟盒子。“你抽的这牌子烟味淡,不来劲。”

    “整个铜峰都抽这种烟,那你不入乡随俗?”

    “我学会抽烟是在陵江,那边都是进口烟,不贵还有劲,这口味改不了。”

    黎德文照例抽烟之前先夯烟。“穷盒子”一边问中江省一位已故书法家的作品行情,一边把字画筒递过来。

    黎德文把烟叨在嘴上,腾出手抽出两支卷轴,摊开在办公桌,是一幅对联:春闹桃花开笑口,月随玉人引银灯。“

    见黎德文看了一会不吭声,“穷盒子”问道:“我没看懂什么意思,值多少钱?”

    “这是一首喜对,就是结婚的对联。字确实好,但文人气少了些,估计四五千往上走。”黎德文大致判断是准备礼物之类的考量,并未追问说破,而是补了一句:“最好是送给哪个结婚用。”

    “我是打算送给赵副县长过生日的,看来还不行,幸亏来一趟。”

    “做寿的话,还不如打包封算了,大家方便,免得麻烦。”黎德文没多想。

    “就是不办嘛,要不肯定搞红包作数,免得动这脑筋。”

    “那你就先不送这个,不如去搞幅好一点的绣品,既好拿又也还有档次。一些单位往来喜欢送这种东西。”黎德文卷起对联后提议。

    “绣花布好像不贵,到哪里去搞?”

    “价格要看品相做工,有些纯手工双面绣的也不便宜,还有的是有名的绣工甚至是大师一级的作品,那就更贵。我正好这里有一个绣品厂的名片,你自己去联系。”说完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并递给“穷盒子”。

    心里放下此事,“穷盒子”走近搁满书的柜子,隔着玻璃瞄了一阵。“这么多书怎么看得完,都是发的?”

    黎德文盖好书画筒,起身伸着懒腰。“那办公室还没有家里多。我是‘三光政策’,钱分成三份开支,三分之一给家里,三分之一买书,还有三分之一就是送人情。”

    “乡里讲法就叫‘三一三十一’,那你就存不了钱。”

    “难得存,我这号的都差不多,呷不饱,饿不死。我倒无所谓,基本够就行,不急。”

    “不急钱那就急当官,你现在管几个人?”

    “跟你一样,加自己刚好也是三个。秘书科才组建的时候,我一个光杆搞了9个月,前年加一个,两个‘菩萨’挺了一年,去年喊是喊加到了三个,但有一个是挂名的,专门跟书记跑的。今年实在玩不转了,从下面借调了两个弟兄,才稍微缓解一点。后脑壳细想,号称万把人的大队伍,在上头写材料的就几个‘背时鬼’,每次到省里市里开秘书科长会,讲起来都不信,嘴巴都是张起好大。你看,你的也张起了吧。”黎德文见状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上次讲过自己‘四不像’,就是做事不痛快。”

    “反正有时候禁不住想当一个普通办事员,既简单又清澈。如果功利一点,要是哪个领导喜欢就专门跟他当秘书,工作起来肯定要好操作一些,再累也没有现在“四不像”的累。好像什么都够沾上边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本身又这么累,也没几个钱,还要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穷盒子”对书柜里一些长卷相片感兴趣,拎着摊在桌上,用烟灰缸压住两头。“哪个是你老板,对你怎么样?”

    这张是去年全市综治委全会暨综治工作先进城市表彰会的合照,黎德文用手指摁在章威城的“头上”点了点。“就是这个,叫章威城,我们的常务,我现在主要跟他跑。”

    “还不赖,常务老板。”边翻边看,“穷盒子”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黎德文并不厌烦也不装腔,而是耐心解答。当“穷盒子”再从书柜里换什么看的时候,黎德文感到有点腹胀,便支会一声,去上洗手间。

    在厕所里抽烟,玩手机或看书,解得久,是黎德文的习惯。

    “穷盒子”问章威城对自己怎么样?还没回答的,也不好回答。黎德文的思绪又开始发飘了。

    其实,黎德文并不真正担心工作扛不住,真有些担心的是,为什么自己与章威城之间难得有深一些的交流。年龄仿若父子,心理戒备也应早不存在。

    章威城知道黎德文敬诚于他,黎德文也直白地表露过,又不是幼稚的思维,人情世故、做人做事也有些历练,但章威城很少主动走近半步。言语总是简单干脆的几句,每天不怒自威,一年到头鲜有表扬,批评倒是家常便饭。或许是黎德文根本达不到章威城那种思维层次?

    作为常务,在铜峰市政法系统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苦衷可能于黎德文而言还真难知一二。章威城这么多年的领导生涯,见过那么多风浪,谁又能知晓内心累积的那些道道?

    但黎德文总在想,虽然是领导,总是一凡人,既要有朋友,还要讲感情。黎德文当然明白,工作交往过程中,章威城占有绝对的主动权,只是自己不满足于简单的行政命令。平时多聊几句,相互有些了解,适可而止应是可以的。

    年轻与年长如何相处,黎德文也看过许多史书,知遇之恩、提携之恩甚至忘年交的故事多不胜数。虽然达不到那种预期,但黎德文总想努力靠近一点,不只是为写材料更到位,还让彼此感觉更舒服一点。

    回想这几年,记起章威城给自己压岁钱的时候,章威城喝醉的时候,两个人坐一台车连轴转的时候,黎德文心里似乎宽慰很多。工作中的美好也似只缘于此,舍此还有其他什么,难不成由苏秘书长来安慰?能指望隋峰朗让自己自在些?虽然有几分奴态,但总比郁闷中变态了要好。

    记得有一次,章威城给黎德文一壶茶油,费劲地从办公室里提出来的。那天本来心情挺郁闷,结果这壶油让黎德文一下子冲掉了烦恼。黎德文一方面想,是不是自己还太嫩了,应当不以物喜才是;另一方面又想,毕竟这是章威城对自己的一种肯定,表示的是亲近,自己也无须太自艾于人前了。

    “肠胃一般,蹲久了蹲出便秘来。”走廊上的黎德文对倚门张望的“穷盒子”解释。

    “你就上得久,瘦狗拉硬屎。”等到黎德文进到办公室,“穷盒子”要走,“我晚上有应酬,只怕邀你也不会去。”

    黎德文笑道:“你是问我,还是自问自答?明知故问,你忙你的,我怕酒。”

    “那晚上来唱歌,我到时候把包厢号发给你?”

    “也要喝酒,算了。”

    “保证不让你喝,行吗?就听你唱歌。”

    “你就是唱戏的,听我唱哪门子的歌。”黎德文不解。

    “穷盒子”一本正经地解释:“戏个屁,差不多全忘了,再说我原来学的戏在歌厅里一般点不出。好不容易能点出一两首,总不能天天唱,那些戏太老套,连我也觉得土,每次陪唱的细妹子都还笑我。我就是不会唱流行歌,所以才喜欢听你唱。我蛮喜欢听你唱,平时跟我一起的那些人,不是一顿乱吼,就是一顿乱搞。”

    “会唱的戏还是不要丢,大俗就是大雅,你总讲自己是农民,有几出折子戏在手,也号称软实力。”黎德文晓得传统戏曲的金贵,又记起了“穷盒子”的拿手戏,“你唱得特别好的那一出‘好快就过年’,作古正经是上得书的文化。”

    “穷盒子”半信半疑。“我有时候蛮想唱戏的,但又容易勾起以前的糟心事,当然也嫌土,懂的人毕竟少。”

    “你经常泡kv,也可以学一些新歌。”

    “嗓子天天灌酒,学会唱也唱不上去了。”

    “你老找陪唱的,多费钱。那里头藏污纳垢,也不安全。”

    “应酬呗,不找几个,人家会讲你气。我也习惯了,不唱歌就一起喝喝酒,有喜欢的就玩一下。”

    “玩?提醒你,心有病,莫得病。”黎德文怒目瞪眼。

    “没事,我有经验。好了,不扯哒,我要迟到了。”胳肢窝里夹着书画筒,“穷盒子”先行离开。

    黎德文也抓紧下班,待赶到城东哥哥家,张慈英已在收拾碗筷。

    临时又热剩菜,新炒了辣椒煎蛋,张慈英看着儿子扒完两大碗饭,轻快地擦抹饭桌。

    黎德文没下过厨房,嫌温柏丽做饭菜一般,又吃不到妈妈做的口味,经常念叨。

    “你堂客不晓得做,那你就自己学。其实温柏丽做的菜还不错,至少比你嫂子的好,这边吃得太淡了,又不辣,清汤寡水,我硬搞不来。”黎德文的哥哥也凑近过来了,张慈英并不避讳,当着大儿子说了一通。

    和儿子在一起,张慈英的话就特别多,在乡里住一段,攒一肚子的话,跟儿子唠完,下次回去再攒。

    黎德文的嫂子抱着孩子回娘家测名字去了。哥嫂头早几年生孩子的事一直不顺,老是保不住胎,流产好几次。好不容易诞下“硕果”,哥嫂如履薄冰,连孩子名字都再三思量。

    哥哥给黎德文泡了一杯老家的烟茶。“妈妈就不坐你的摩托车了,带些东西也难得搞,明天我开上午的副班,瞅空送妈妈过来。”

    “骑摩托车有点冷了,经常在外面跑,穿的是西装,还拎着公文包,也有点丢面子。往细些想,膝盖那里可能还得了关节炎。”出门时,黎德文蹦出一句,“我打算尽快搞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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