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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香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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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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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香多作香引,合香品味更清奇,怀香堂如今以合香忘尘香为最,那便是忘尘香了。”杜降真笑道。

    走了出去,不多时端香托盘回来,盘里火钵、点香巾、香筷、押灰扇、香帚、香针、香夹等物,林林总总,近二十样之多,有的栴檀都不知作何用途,叫不出名字。

    杜降真手法极是娴熟,牙灰打底压实后,加一层品香专用香灰,平整后打了“回”字形篆香,许多道工序,她做来不过眨眼工夫。

    点燃篆香,紧接着便是品香了。

    陈郁金抢着接过香炉,手肘横摆平肩似母鸡展翅,样子说不上粗鲁,却也不好看。

    栴檀暗暗摇头,往日在凤翔府时提过,她犟嘴高声反驳,此时外人在场,再不肯说的,省得又吵起来。

    陈郁金深嗅了一下,大赞:“好香,果然极品。”

    杜降真笑笑,看栴檀。

    苏都夷没教过栴檀如何品香,栴檀往常看耶娘给自己燃香时的动作放在心上,手肘下垂,端庄稳重,不急不躁,从陈郁金手中接过香炉,右手握着香炉颈,左手虚拢掩住香炉口外侧,移至鼻下,闭眼,缓缓吸气。

    幽然气息从鼻腔入胸腔而后通达头脑。

    香气清古,细腻芳郁,甚是难得,然则,说不上忘尘。

    忘尘之香,香气应在似有似无之间,捉摸不住的灵动之美,近禅宗境界,离俗世杂念,悟道解脱大彻大悟方是。

    “如何?”杜降真目光熠熠。

    栴檀迟疑了一下,道:“不错,极难得,不过美中有不足,香也只是香罢。”

    杜降真低首凝眉。

    “你这话奇怪,香当然是香了,若不是香,又怎么叫香。”陈郁金呛道。

    栴檀浅笑不语。

    陈郁金自为堵住她的嘴,得意道:“就要这款香,来一两。”

    杜降真抬头,微笑道:“忘尘香有不同形态,篆香、香丸、香珠、香饼、香膏、香粉、香水,不知贵客要哪种?”

    “这么多!”陈郁金惊讶,拍手道:“各要一两吧。”

    “要这么多得不少钱,不行。”申氏摇头。

    栴檀心中默算了一下价钱,道:“就依郁娘所言吧。”

    各种加起来共要了十金,申氏心疼不已,出得怀香堂,尚未走远便念叨起来:“郎君家出事,往后没人给咱们送嚼用,不可再大手大脚花钱。”

    “再艰难也不至于差这十金。”陈郁金大恼,手肘顶栴檀:“你说一句。”

    栴檀顾自想着心事,没听她母女争吵,幽然叹息:“这家真个擅经营,一个香品制了这么多种形态,客人少不得就多订了。买香的多是女人,伙计个个鲜葱水嫩,便是无色心,也能勾起女人的怜爱之心,如此这般,进去的客人怕是都不会空手出来的。”

    “小娘子当深闺中莳花刺绣针黹女红,做买卖忒丢人,想它做甚。”陈郁金撇嘴。

    又不是为盗作娼,有什么丢人的。

    大姐便帮着父亲打理藏香堂,人前露面,与达官贵人往来。

    栴檀并不赞同,嘴上却不说,自有主意。

    杜降真门前站着,目送栴檀几人走远,许久没收回目光。

    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从怀香堂里头走出来,中等身材,头戴黑色折巾,一袭半新不旧灰蓝襕衫,慈眉善目,未语先笑,行近杜降真,赞道:“真娘,还是你有眼光,阿耶方才看着是几个穷酸,懒得使人接待,没想到能是十金的买卖。”

    这人便是怀香堂当家,杜家家主杜千和。

    杜降真摇头,道:“衣可换势不易变,那三个也罢了,为尊的小娘素衣亦自悠然,那是富生贵养底韵十足方有的自信,她心事重重愁绪满怀,不然,还不止十金的买卖。”

    杜千和开怀笑:“你眼光好,咱家这怀香堂多得有你打理才能买卖越来越红火。”

    杜降真没答话,喃喃自语:“香也只是香罢!香也只是香罢!”

    “说的什么话,香若不是香还能是什么?”杜千和嘲道,唇角微一下垂,五官登时换了样,刻薄尖酸,没半分慈和之相。

    “不,儿觉得其中有玄机,也许这便是杜家香与苏家香的差距。”杜降真若有所思道。

    “苏家香苏家香!”杜千和咬牙,眼睛细眯,不止刻薄尖酸,还露了恶毒狠绝,呸了一声。

    “杜家香确有不如苏家香之处,儿自问虽不是制香奇才,却也不平庸,不知为何总欠缺了一点,制不出苏家香那样奇妙的香品。”杜降真沉吟道。

    “若能得到苏家的香谱,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杜千和恨恨道。

    苏家有一本祖传香谱,苏家人便是借此制出奇香妙香,于百花盛放的制香业一家独秀。

    那本香谱究竟如何精妙神奇,只看苏家雄霸制香世家第一家之位数代人便可知一二。

    苏家对自家有祖传香谱一事讳莫如深,杜千和密密留意细细观察,方捕捉到蛛丝马迹。

    “不知香谱藏于何处,梁中尉拿了咱家给的好处,抄家时带着神策军搜的很是认真,掘地三尺,却还是没找到。”杜降真道。

    “不在苏宅和香坊就在藏香堂,终归不会在不相干的地方。”杜千和拧眉,略一顿,面上现了喜色,道:“阿耶正要找你商议,梁中尉差人传了话出来,朝廷决定将苏家产业以竞买的方式卖掉,咱们家可以把苏宅香坊藏香堂买下来,慢慢搜,不愁找不到《苏氏香谱》。”

    杜降真附掌,眉间愁色顿消,喜道:“如此甚好。”

    “阿耶请官牙估值过,苏家宅子香坊和香铺价值约十万金,依你看,咱家出多少钱买合适?”杜千和问。

    “长安城中对苏家宅子、香坊和藏香堂有兴趣的也就制香之家了,夏家财薄力单,其他人家不值一提,只咱们杜家财力雄厚,值十万很可以只出个七万八万金买下来,不过……”杜降真顿住。

    “孟明庭!”杜千和咬牙切齿道。

    “孟明庭跟苏家渊源颇深,此番更是毫不避讳为苏都夷夫妻收殓,必是不肯让苏家基业旁落的。”杜降真点头,凑近杜千和,低声道:“阿耶不需忧心,儿会派人细细打听西京香料局这些年的盈利,咱们估算一下孟明庭的家底,然后再以高出他家底的数目竞买,定能买下来。”

    “不错,好女儿,这事就交给你了。”杜千和满面笑容,末几,笑容敛起,恨恨道:“你是女儿家却为杜家殚精遏虑劳心费力,你两个阿兄倒好,一个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放荡形骸流连烟花,气死我了。”

    杜降真低低笑:“阿耶不妨断了大兄二兄的月例,没钱过日子,也便得回怀香堂出力了。”

    “这个……”杜千和踌躇,半晌,道:“算了,一人一个月也不过二十缗钱月例,我杜家的儿孙花这点钱不为过。”

    杜降真垂睫,掩下眼底冷笑。

    说来说去,不过是重儿轻女。

    自己做得再好,他却因自己是女儿家,从没想过要把家业交给自己。

    每每言语挑拌,想激化他和两个阿兄的矛盾,他都不落圈套。

    等她调制出苏家香那样的绝妙香品,她便不会再忍耐,定要逼父亲把家业传给自己。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到《苏氏香谱》,提高制香技巧。

    有了绝技,方能有恃无恐随心所欲。

    杜千和一妻二妾,妻傅氏出身书香之家,性情温和宽厚,知书达礼,不争不骄,育有杜家长子杜沉榆,虽不得杜千和宠,因着正室身份,又有杜沉榆作依靠,府中亦无人敢轻视。

    两个妾室叶氏和邹氏,邹氏本是服侍杜千和的婢子,杜千和通人事后,由长辈作主开了脸收房,姿色平庸,性情木讷,又无子,只一个女儿玉华,在府中恍若隐形人。

    杜千和最宠的是妾室叶氏,样貌标致,解语娇花,杜降真便是叶氏所出,杜家二郎杜百濯是她的同母阿兄,母亲得宠,又有阿兄,杜降真又能干,十四岁便开始帮杜千和打理怀香堂,甚得杜千和器重。

    一个庶出女儿有此出息,也算不错了,可想而知,她出嫁时,杜千和定会陪上厚重的嫁妆,比杜玉华不知强多少倍。

    然则,杜降真的目标却不仅限于得父亲宠爱。

    她要得到整个杜家,她要当杜家家主。

    嫁人,生子,锦衣玉食什么的,在她心中不值一提。

    她要纵横驰骋商场,掌握操控一切,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睥睨众生,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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