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洪六年,大魏铁骑征服平章国,设平章郡,建立“大胜港”渡江北归。
娃娃站在引江边,吴英站在身后,耷拉着肩头,张义牵着骆驼跟在后头。
引江纵横万里,横穿大魏。江面无风,依旧一眼望不到边,不同其他江海湖泊,引江的水是暗红色的。
码头上除了娃娃这一拨还有五批来客,两个道士、三个读书人、四个女剑修、十二位“扶风”营军士护卫着两名刚成年的女贵人,一位手执蛇头拐杖的驼背老妇人。
前面五波皆是在“阎王留步”打尖的客人,只有这位老妇人,提前一晚到了港口。
宝船尚未到达时,各方极有默契的禁言,暗自打量。吴英是展露过身手的,实打实的九境大宗师,且是硬拳派,最得意的杀人利器便是自己的双拳。
那娃娃气息绵弱,如不是武艺超绝已入返璞归真的神境,就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孩童。
至于牵骆驼的小二张,更不可能是江湖中人。
明面上,余下五波,只有老儒自报八境的底细,剩下的皆有留守,按照江湖上的说法,大势上娃娃这波人已经比别人输了一半。
娃娃看着江水,不知在想着什么,样子极为认真,平静中带着淡淡的哀思。张义觉着奇诡,这位小公子不知与掌柜的是什么渊源,那倔驴头见着人家,就像他在这倔驴头面前一样,听话的像个孙子,原本心中甚是不愿跑这一趟,三十多里的地界,他虽说是少年,一路走来不停不休的,却是白白吃了不少苦头。
金子是照过面了,偏生被那天杀的老不死夺了去,可怜自己还没捂热,如今一点好处没捞到,白给老头子卖弄人情。
………………
“公子,来了。”
子时,江面上出现一个黑点,然后快速放大,待稳稳停入“大胜港”后,已然成为数丈长的双层楼船,飞檐上点了四盏青灯。
“还以为传说中的跨洲宝船是个庞然大物,原来只是个小船。”
四名女剑修中,最小的女子在见了宝船的真面目,略有失望的嘟囔了句,被身边的师姐狠狠瞪了一眼,方才赶紧住口,躲在众人身后。
不多时,楼船上走下一黄衣女子,众人看去,鹅蛋脸,长发过腰,手中提着一只金色灯笼。
黄衣女子先是审视众人,并未开口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只精雕青花瓷碗,伸向众人。
仲沧澜瞧了瞧两位贵人,左手一挥,身后一位部曲向前,在碗中放入十四根飞鹰羽毛,接着,一名女剑修同样放入四根。
黄衣女子侧出身子,说了声:“请”。
两批客人登船,码头上就空出了大半,老儒士赵苏放入羽毛,抬脚后又停了半步,向吴英轻轻作揖。
岸上,还剩下娃娃三人、两个道士、一个老妇人。
“公子?”
“不急,既然都要等,早上船晚上船无甚区别。”
吴英闻言微惊,转而释然,公子爷果然是看穿了。
“朋友是打算出手,还是看热闹?”
驼背老妇人,比之他人早到了一晚,抖了抖手中的蛇头拐杖,脸色不大好看,众人中唯一让她忌惮的只有吴英。
“婆婆只管行事,江湖过客,两不相帮。”
老妇人挑眉,看向吴英。九境大宗师摆摆手,“我家公子说了,我等只是过客。”
“甚好!!!”
这句话是带着五分内力的,声音洪亮如炸雷,老妇人转向道士,脸上仇恨厌恶之色如惊涛炸开,怒吼道:“常无德、常无义,你们两这活该千刀万剐的猪狗,可还认得我!?”
老妇人左手向脸上一抓,一张清丽容颜显现,随后,本是年轻女子假面乔装的老妇人脱下外衣,露出“真相”。
原来,这女子后背被钉了六根圆形钢针,脊椎变形严重。
两个道士身着黑色道服,头戴莲花冠,本是孪生兄弟,相貌极为相似,只是肤色差异明显。二人看着突如其来的仇家,虽惊不慌,常无德善言,轻笑道:“黑白无常两兄弟横行江湖二十载,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问我们兄弟认不认的你?呵呵,我说姑娘,你算老几?”
话音未落,常无德,常无义二人同时运功,二人不仅配合多年,更是兄弟同心,极有默契。
“公子,此二人诡异的很,连我都不能完全看穿,这气势只有七境,不过老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娃娃一直看着场间,手中的飞鹰羽来回旋转。
那女子不愿与两个道士多言,蛇头拐杖横于胸口,右掌运力,迅速拍向二人,掌速如电,掌心中有冰晶凝结。
黑白无常见敌人快攻,二人一左一右极速分开,身法缥缈如鬼魅,二人使的皆是邪派嗜血步,本质仍是一个快字。
女子一招落空,并不遗憾,本就只是试探,她未报血仇隐忍多年,对黑白无常的底细研磨的极为熟悉,早年间虽凭借傲人资质苦练家学,成就了八境宗师境,但武道路上,光凭着境界高就能横行一世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血水中打滚出来的五境、六境死士,凭借经验耗死一位八境宗师不是没有希望的事。
双方招式频出,半柱香时间,各有赚头与亏空,不过,到底是老江湖笑的更长远,那常无德卖个破绽,假意与常无义合招抢攻,实则暗自挥袖,抛出漫天白色粉末。
女子运功已老,被毒粉噬体,手上功夫慢了许多,黑白无常趁机双双十成攻力打出,女子闷哼一声,如断线的风筝摔倒在娃娃脚边。
“娘们,身手确实不错,竟能让我兄弟二人挂彩,不过,八境又怎样,老子之前怎么说的?想杀我们,你算老几?”
常无德抹了把左胸口的血污,满脸的可惜,不是因为受伤,在意的是身上这件黑山羊毛织成的宝贵道袍。
“大哥,和她废什么话,道爷我要剁了她四肢,丢到引江中喂鱼。”
常无义脚下生风,血爪已至,女子悲却不悔,闭眼认命。
和这几拨客人一样,能让黑白无常二人忌惮的,唯有大宗师吴英。
既然大宗师承诺不会动手,他自然不用有所顾忌,江湖中人,名声比命还重要。
“受死!”,道士大叫一声,铁爪落下
“嘭”
血雾升起,常无德瞬间便已最快的速度远遁而去,只不过一息之后,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齐落入引江中。
黄衣姑娘提着灯笼,惊讶的看着娃娃,待回过神后,收回青花瓷碗,整理衣衫款款大方的向娃娃行了个闺阁礼,躬请贵客上船。
早有死志的女子此时已呆若木鸡,她命脉废尽,必死无疑,不曾想,此生也能见到这般光景。
原来神仙是真的存在的。
张义也是呆怔,他不懂分明牛气冲天的牛鼻子咋就这么炸开了头颅,更不明白常无德被何物杀死。
那道白光早已回到娃娃的袖中,无人可见。
二人最后登船,吴英取下骆驼背上的麻袋,给了小二张一颗金锭子,交代将骆驼带回“阎王留步”好生照料,并不忘恐吓这瓜娃子若是等他回来见骆驼瘦了,定要足足打他十个大嘴巴子。
小二张虽对这欺人的老流氓痛恨的紧,但是一想到人家武功高到能吓死个人,不说十个,就是一个也能打掉他所有的牙齿,便琢磨着回去一定将这骆驼当祖宗一样供着。
宝船缓动掉头,娃娃突然回身,对着将死的女子指指自己,眼神中闪过半点狡黠:“老婆婆,虽然都说江湖讲究重诺,可你可听过……”
“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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