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帝笑着说：“朕说多少次了，你早就是朝廷命官，对朕称臣便可，不要老说自己是奴仆。朕都没看轻你，你何必轻贱自身。要朕说，你这些年恐怕读了不少书。”
“陛下看出来了？老奴……不，臣在晋地想起陛下，总忘不了您说臣要是肯多识些字，明白些道理，就能回京给陛下帮忙了。十多年过了，臣总算没辜负陛下的期望，也能看懂些许浅显文章，不用写个奏章都得仰仗幕僚代笔。”王忠林面上一片感慨，说话的语调十分动情，似乎快要忍受不住对征和帝的四年。
想起年轻时候的生活，征和帝也有些意动，对王忠林的态度变得越发温和，拉着他走出书房道：“今日不谈那些，朕要带贵妃和九公主去西山游猎，你多年没回京了，便伴驾出宫，随朕一起看看西山有何变化。”
“臣遵旨。”王忠林用力磕了个响头，神色忠诚正值得和他年轻时候分毫不差。
帝王出行，即便只是去临近的西山游猎也不会太简单，只是征和帝从年轻时候都有打猎的爱好，禁军这一套准备磨练得十分熟悉，清晨传出命令，等到辰时已然可以动身，毫无妨碍了。
征和帝一行即便去西山是为了跑马打猎，也不可能骑着马一路跑过去，因此，征和帝的御辇中坐着刘贵妃、如意和伴驾而来的王忠林。王忠林忙着凑趣，时不时为得宠的刘贵妃吹捧几句，而如意则扒在窗边，视线左右不离紧跟着御辇小步走着的踏燕。
踏燕的神色似乎有些惊慌和不确定，它频频把头凑到如意所在的窗口，用鼻子和脸去磨蹭如意，直到确定她的存在才安心的恢复小跑的速度，可过一会就会再次害怕起来，重新把脸伸进御辇中来。
如意心疼的摸了摸踏燕长长的脸颊，回过头苦恼又焦急的说：“父皇，踏燕好像很慌张，每次我都要安抚了他，他才会安静一点。”
征和帝闻言竟然大笑起来，用力拍着王忠林的肩膀说：“驯养得不错啊，一匹马养得这么知道忠心护住。”
“陛下谬赞了。臣原本有意将踏燕送给陛下做贺礼图个彩头，踏燕是特意调教过的，训练它追着主人气味才能赶到安全。当时想陛下若还要御驾亲征，自然要选一匹警惕心超乎寻常的千里马。是臣不小心，没考虑过畜生不通人性，倒让公主担心了。”王忠林说着躬身向如意致歉，闹得如意反而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该开口提这种事儿。
倒是征和帝又扬起两道长眉，所有所思的看了王忠林一眼。
王忠林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很谦虚愧疚，可深究一番就会发现问题——养在宫廷的御马由魏无忌呈递上来，为得就是让征和帝游乐，这群御马性情温驯、跑起来也非常稳，无论征和帝在马上做什么，或者是是否用心操控马匹，都不会受到伤害；这种御马和战马之间的差别明显，王忠林将其混为一谈，可见是有意对魏无忌插刀，让征和帝对他产生不满。
可魏无忌和王忠林之间素无往来，王忠林针对魏无忌做什么？
不但征和帝听出其中问题，如意也听了出来，顿时高高挑起眉毛与征和帝质疑朝臣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个画面落在征和帝眼底，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产生了一种“子肖其父”的欣慰。
征和帝不想让王忠林在女儿面前献殷勤，顺势接过话题解释：“使用战马的除了骑兵，更多的是斥候和前锋队，战马等于战士们的另一双眼睛和耳朵。战马的听觉和嗅觉都远超士兵，更会因为气氛的改变而有所直觉，因此在训练战马的时候，培养它们的敏锐性是非常重要的。跟御马监里伺候的游猎用的御马不一样，游猎时候首先看重的是马匹的稳定性，因为追击的猎物很可能本身比马匹要强大得多，是豺狼虎豹，甚至熊这类强横的动物，若是游猎用的御马这时候惊慌失措，胡乱奔跑，可能给骑士造成意外的伤亡。”
“原来是这样。”如意随着征和帝的解释，重新把视线落回窗外，白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踏燕鼻梁上的短毛，忽然撑着身体探出窗外，伸手抱住踏燕脖颈欢快的说，“踏燕又聪明又勇敢，打猎时候要是遇见了老虎或者狼肯定不会害怕得退缩的是不是？”
“唏——！”它压从喉间发出一声嘶鸣，骄傲有亲昵的蹭了蹭如意的脸颊，随即甩着头把她塞回御辇里，蔚蓝的眼睛里露出人性化的一副担心如意受伤的模样，让征和帝看得目瞪口呆。
“还真是匹通人性的好马。没想到朕治下也能培养出此等良种。”征和帝感慨一声，顿时觉得就算要奖赏王忠林也完全没必要让她脱离养殖战马的系统，浪费了他的天分，一下子抹掉了原本计划把王忠林放到开府仪同三司的计划。
——京城周边不适合养马，把王忠林留到京城等于自己毁掉培养出无数精良战马的可能，征和帝见过踏燕的表现时候，彻底舍不得“浪费”王忠林的才能了。
唔，其实除了西北的马场，东北也有大片的草原，适合畜牧的好地方，不如在相对安全的东北部再建立一所新马场，也给未来收复辽东提前练练兵马，让当地的卫所提前培养出一批骑兵。
名传千古的诱惑直接碾碎了照顾家奴的微小念头，等到征和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听到自己对王忠林说：“燕地有一片皇家草场，朕意欲令你前往此处，为朕再开一片马场培育良种，你能做到吗？”
说好了给我的奖赏呢？你就这么把我丢去比西北还要偏僻落后得多的东北了？明升暗贬也没这么快的啊！
王忠林心里滴血，心中的苦涩顺着喉咙往上涌，带的满嘴苦味，他失魂落魄的说：“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为君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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