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继红随吴林入宫向征和帝禀报太子长史所作所为，话未到一半，东宫竟然传来噩耗。
太子服毒自尽了！
征和帝登时惨白了一张脸，整个人呆滞了似的靠坐在坐床上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唤声。
“陛下，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全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征和帝脚下不断叩首，眼见征和帝还没反应，一咬牙，干脆拉扯起他的衣摆，试图唤醒征和帝的神志。
“衍郎……他，他服毒自尽？”征和帝艰难的重复着太子的死因，语调飘忽得仿佛天上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彩，显然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他盯着青白交错的面色，沉声怒喝：“太子为什么会服毒自尽？谁来告诉朕！”
当场没人敢说话，即便是通报消息的全福也垂着脸跪在地上努力把自己缩小成不显眼的一团。
如意看着父皇的脸色觉得沉默下去不是事儿，为他倒了一杯参茶轻轻放在征和帝掌心，帮他握紧茶杯，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劝慰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父亲。
“全福，让送消息过来的内侍说吧。”如意替征和帝揉着胸口，对全福扬了扬下巴吩咐。
全福如蒙大赦的快步到门口把来通报消息的小太监抓进来一把丢在征和帝脚下，压低声音威胁：“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会服毒自尽！”
小太监哪里还有胆子多看一眼，哆哆嗦嗦的开口，话说得还算利索：“回禀陛下，昨夜殿下回到东宫就把侍卫、内侍和宫婢全都赶了出来。随即，东宫正殿里面不断传出哭喊嚎叫声，奴婢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太子一律不回答。奴婢们害怕受太子责罚，也不敢乱闯。今日见都过辰时了，太子殿下、良娣及极为郡王、郡主还没出现，才大着胆子架梯子爬进内殿。发觉太子殿下手握长剑，整个人仰面倒在内殿院门口，早已经气绝身亡，身上连一丁点热乎气都没了。内殿里面还分散着躺了一地的尸体，是良娣、孺人和几位郡王、郡主的……”
“没、没有活人吗？”征和帝抖着伸出手，唇色已然变得青紫。
小太监蜷缩着身体，先是摇了摇头，随即猛然抬头道：“太子妃和茁君王没受到波及，只是知道太子殿下骤然离世的消息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征和帝惨笑着摆摆手，叮嘱全福：“派人照顾好太子唯一的血脉。去吧，朕、朕的身体不行，要歇一歇了。”
如意小心翼翼的扶着征和帝回到内殿休息，忽然被年迈的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听到他喉间发出悲痛的哭嚎，浑浊的泪水打湿了如意的脸颊，她努力回过身将征和帝抱在怀里，像刘贵妃哄着她入睡似的一下下轻轻摩挲着征和帝的颈背。
“他自己死了还不够，还要把孩子都杀光。哈哈哈，虎毒不食子啊！难道他以为朕会折磨他全家上下生不如死吗？”征和帝怒极反笑，含混的咒骂着已死的太子，脸上泪水越流越凶。
“是太子哥哥不够好，跟父皇没关系。”如期努力抬起身，在征和帝额头上亲了亲，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绷得死紧，严肃的对征和帝说，“父皇，你不要责备自己，跟你没关系。”
征和帝脸上神色却没有任何改变，愤怒之中仍旧展现着无法遮掩的自责和愧疚，他有气无力的说：“朕养大的儿子，害怕朕整个做父亲的杀了他和他全家，宁可都带到地下图心安，。朕，朕这一辈子……便是再能开疆扩土，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如意不再多说，抱紧了征和帝，让他有个能够宣泄情绪的地方。
——如意不是那些被权利迷昏了眼睛的人，她相信父皇即便知道太子私通外敌，也不会杀了亲生儿子。但显然，太子对自己的老父亲，没有这份信心。为了避免受活罪而生不如死，他选择一死了之，让征和帝背上逼死亲生子的罪孽，晚年备受折磨。
如意想起古人最怕死后无人祭司，慌乱之下脱口而出：“阿茁和嫂嫂还在世，太子哥哥日后不会缺了这碗饭，父皇你不要难过了。”
“对，衍郎还有儿子。他还有血脉在世，朕不会亏待他的。”征和帝出神的低喃。
征和帝被勉强过了他膝盖高的女儿揽在怀里安慰，没过多久已经慢慢缓和了情绪。
他的一生毕竟经历过太多太多悲欢离合，即便“丧子之痛”也非第一次，真正让征和帝情绪不稳的原因是太子生前对他的指责，这让征和帝难以避免的背负上了害死孙子孙女的愧疚。但征和帝对太子已经死心了，太子一家子死亡能够带给征和帝的触动太少，想起自己甚至为通敌叛国的不孝子死后也不少了供奉的饭，征和帝很快摆脱了愧疚，积极的考虑其该给长子留下唯一的儿子什么样的待遇才好。
如意心里“咯噔”一声，害怕征和帝一时心软把安茁留在皇宫里面。
也许在许多人看来能够在太子死后留在宫里，对安茁而言是一件可以搏得帝王宠爱的幸事，但如意很清醒，她知道父皇年老丧子之后将会彻底激发剩余兄长们对皇位的野心，在这种时候作为一名男嗣留在宫廷，指挥给安茁招来杀身之祸！
“难道父皇打算把阿茁留在皇宫里？他住哪合适啊。”如意赶紧提出问题，试图让征和帝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这一次倒是如意猜错了征和帝的心思，他非但不希望长子留下的肚子留在宫中，甚至盼着能够将他远远的打发到封地去。只有这样，征和帝才能够够眼不见心不烦，私心里安慰自己已经将长子唯一存留于世的孩子照顾得好——给了他荣华富贵和一方诸侯的权利。
征和帝想起如意和安茁之间的纯真情谊，为难的低声拒绝：“……嗯，让他是行不通的。朕不打算封他做皇太孙，即便优容也不能留在宫里，得让他出宫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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