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的平洲城外桃花开得繁盛,一树又一树如同天边红云,从这个山头蔓延到那个山头,一辆马车绕过这桃源仙境,又穿过热闹的市井,一路迤逦,终于在平洲望族的沈家停下了。
马车一停下,就有一个身着宝蓝色裙裳的女子扶着丫鬟走了出来,仪容高贵大方,此人正是沈家的姑太太沈如倩,她出嫁多年,又随当官的丈夫外放,如今倒是头一回省亲。
一个婆子领着几个穿着碧青色长裙的丫鬟迎过来行礼:“姑太太。”
沈如倩伸手理了一下头发:“行了,进去吧。”
穿过几处小桥流水,绕过几座亭台楼阁来到了花厅,厅中坐着一个身着烟白锦袍的中年男子,眉眼依旧透着英气,另一边是一个桃靥含春,丰容靓饰的美妇,这两人正是沈家老爷太微和他的夫人荼姚,也是沈如倩的兄长和嫂子。
“兄长,嫂子。”沈如倩挤出了一个大方得体的笑,三人寒暄几句后沈如倩唤了一句:“穗禾,还不快拜见姨父,姨母。”原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穿着一袭粉色长裙,娇美得如静卧一泓秋水的睡莲。
少女也不忸怩,走过来行礼:“姨父,姨母。”
“这是……”
沈如倩拿着手帕捂着嘴笑道:“嫂嫂不记得了?她母亲跟我是妯娌,也跟你是表姐妹。”
荼姚也笑道:“原来是婷婴之女,难怪有几分眼熟。”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都不知出了几代的表姐妹,太微因为外男身份不好在此处久待,便扬长而去。
随后几人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荼姚便将手中的白玉镯子摘下来塞到穗禾手中:“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穗禾推脱了几下便收下了,荼姚又命丫鬟带穗禾去花园赏花。
待穗禾一走沈如倩便道:“你觉得我这个侄女如何?”
“是何意思?”
“可配得上你家二郎?”沈如倩端起青州瓷杯吹了吹气,抿了一口茶,看着荼姚一脸深思的样子:“嫂嫂别忘了婷婴她当初嫁妆甚是丰厚,足足有九十六抬,比我们都多了三十二抬,倒真是十里红妆,还有那些良田铺子,庄子,恐怕只有我那簌离嫂嫂能比,她死后这些又不归婆家所有,都归穗禾所有,而且她又是在我家老太太身边长大,不知以后老太太还要给她添多少嫁妆。”
荼姚听她提起太微先妻,有些不喜,想到谁稀罕那些嫁妆,当了那么多年官太太眼皮子还是那么浅,她把手中杯子放下后用手帕点了点嘴:“莫非你是因裴老太太之故来当说客?”
“还是嫂嫂英明,什么也瞒不过,你家二郎是平洲第一人,谁人不喜。”
荼姚忍不住细细想到,穗禾虽是孤女,但她是望族嫡女,何况裴家除了早死的裴三郎,其他三房中大房留在宜州,其他两房都在外当官,而沈家虽有功名,但无人出仕,若是两家亲上加亲,对旭凤将来仕途之路也有帮助,且平洲很难找到与沈家相当的世家了。
想到这儿,她又抿了一口茶:“只是不知穗禾性子如何。”
“那我就不说了,免得你说我王婆卖瓜,还是你自个瞧瞧吧。”
此时在花园里赏花的穗禾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四周,那些躲在暗处的身影想必已经把他们进府的消息告诉他们的主子,而那些主子也想必有猜到她们的目的。
她虽不知道沈家的情况,但这些高门大户哪个不是表面光鲜亮丽。她自幼父母双亡,在祖母跟前长大,但裴家又不止她一个嫡女,她大伯就有三个女儿,且个个不是善茬,她祖母最喜爱的也是大伯的三女儿穗云,如今想和沈家结亲也只不过是听闻旭凤平洲才子的名声,想押宝押在他身上,若是以后飞黄腾达,那是最好不过,若是没有也不可惜,毕竟裴家推出去的是无父无母的穗禾。
在不远处的沈府柳姨娘在小径上打量了穗禾一下,道:“真是个标致的人儿,以后沈府一定会更热闹。”
随后她又转身:“走,去看看秋姨娘。”
大户人家多妻妾,沈府也不例外,太微第一位夫人簌离难产死后,他除了续娶了荼姚外,还有四房姨娘,数不清的通房。但荼姚治理后宅手段非常,除了簌离和她所生的嫡子外,就只有一个在外头怀孕才抬进来的秋姨娘生的庶子。
走到秋姨娘屋外就听到秋姨娘愤愤不平:“明明老爷已经许诺我平妻的位置,夫人居然压着不放。”
“隔墙有耳。姐姐还是小点声。”柳姨娘拿着团扇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
“妹妹是来看我的笑话吗?”秋姨娘没好气说道,然后吩咐丫鬟奉茶,而柳姨娘在她身边坐下:“姐姐为沈家生儿育女,劳苦功高,妹妹哪里敢笑话你。”
“那你来是……”
“自然是来帮你的,”柳姨娘扇了扇扇子,“眼下机会不就来了。”
“你说姑太太进府?”“姑太太带的那个姑娘可是裴家千金,此来想必是想来跟二少爷相看。”
秋姨娘嗤笑一声:“可惜我儿没他好命。”
“那可不一定。”只见她凑到了秋姨娘耳边说了几句。
2
在一棵桃树旁站着一个穿着月牙色袍子的少年,清俊瘦高,身姿如竹如松,安安静静地看着枝头上的桃花。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润玉为何如此感伤?”一个俊美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此人是平洲大儒洛霖,也是白鹿书院的山长。
“山长。”润玉行了礼,笑道:“只不过是一个人无事在此处赏花。”
“正好我有事找你。”
“山长请讲。”
“如今你才十八岁,年纪尚轻,一切不必太着急,不如过几年再去参加乡试。”
洛霖所讲的也是这几日困扰润玉的问题,他原本也在犹豫参不参加今年的乡试,只怕到时他参加了,拿了功名,又会让他继母不喜,多加为难,如今山长说了,不如就再过几年等旭凤考过了再说。
想到这儿他点头说道:“好。”
洛霖又道:“过几日你们兄弟回家为母亲祝寿,到时我就找不到人下棋,不如趁早多下几盘。”
润玉点头一笑:“甚好。”
几日后兄弟俩回到家,见了太微,又到后宅向荼姚请安,刚走近就听到屋里欢声笑语,旭凤忍不住问丫鬟里面有谁。
“是夫人和姑太太,三夫人,表小姐几个在说笑。”这里的三夫人是指润玉和旭凤的三婶娘缘机。
丫鬟打起帘子,润玉和旭凤进去后向长辈行了礼,荼姚拉过一旁的穗禾对旭凤说:“这是你表妹,穗禾。”
穗禾今日穿了一件粉色水仙绣上襦,下身穿了一件月白百褶裙,梳着双丫鬓,笑意吟吟:“表哥。”
缘机看润玉被晾在一旁,荼姚也并无介绍之意,便指了指润玉道:“这也是你表哥。”
“表哥。”穗禾见过礼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温文尔雅,此时笑得清清浅浅,婶娘告诉她润玉是太微先夫人所生,为荼姚所不喜,如今所见确实如此。
说了几句后旭凤便吵着要上街游玩,荼姚无奈地放他走了,原本这几日相处下来荼姚很满意穗禾性子,也跟太微说了寿辰过后去提亲,太微也答应了,只不过长子尚未成亲,哪能轮到幼弟,于是荼姚不得已帮润玉相看,只是要找到一个不能给他助力又不能辱没沈家的人选十分困难。
兄弟俩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庶弟柏渠,他也闹着要去。不过柏渠此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旭凤不屑与他为伍,一个人独自走在前头。
柏渠见旭凤不理他凑到润玉身边:“大哥,等会儿去听曲子吧?”
润玉笑道:“父亲刚说不要沉迷玩乐。”无趣,柏渠撇撇嘴,正想开溜,突然一个人迎面撞过来。
“没长眼睛啊你。”柏渠抓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
“柏渠,算了吧。”润玉按住他的手,柏渠只好松开,走了几步后喊道:“不好,我钱没了。”
润玉也看向腰间,空无一物。
沈府柳姨娘屋内,丫鬟秋月走了进来,把两个荷包拿了出来:“姨娘,事情已经办好了,只是奴婢不知为何连三少爷的也要偷。”
柳姨娘笑道:“只偷一人,怕会让人生疑。”随后她就把柏渠的荷包扔进火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