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楼的后院,是一个独立的二层小院,设有十来间客房,专供过往商客休息。自从最近官府发布宵禁令之后,这后院的人流量就增多了。
好在马如龙临走前打了招呼,掌柜也不敢马虎,屁颠屁颠的将预留的两间上房给腾了出来。
安排好李天然睡下后,李天衡关好房门,准备出去找点水解渴。此时正是醉意上涌,胸口沉闷如烈火焚烧,想来是酒的后劲上来,肝火中烧了。
不巧,李天衡刚出门,就在走廊遇到了一脸醉态的冉慕华。即便醉意已经无法让自己完全控制身体了,在见到李天衡的那一瞬间,冉慕华依旧彬彬有礼的打个招呼。
两人本来从无交集,酒桌上李天衡与他也是少有言语。见对方恭恭敬敬的样子,李天衡也赶忙抱拳回礼。
“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看管好行李。”冉慕华酒意朦胧,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李天衡一脸茫然,不知道前面这个人为什么突然会说这句话。
“在城外我见过那些书,最近有苍蝇在搜罗这些东西,可能已经盯上你们了。”冉慕华解释道。
“书?”李天衡从未想到除了他那个傻师弟外,竟然也有人对书感兴趣。不过经他一提醒,李天衡脑海中记起了城外那个讽刺贾秀才的声音,才发现与冉慕义有几分相似。
“他们是谁?”李天衡疑惑道。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你我都不太清醒,找机会再详说吧!”冉慕华并没有给李天衡一个想要的答案,只是摆了摆手,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的看着已经回房的冉慕华,李天衡不觉莞尔一笑。他早就觉得那些破书麻烦,但碍于李天然一直护着,没有合适的机会可以处理掉。现在既然有人想要,他脑海不禁生出一丝大条的想法,管他什么目的呢,想要拿走他求之不得。
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李天衡寻到店小二,泡了些醒酒的茶水,孤坐在小院子的石桌旁静静地喝着。
季夏本就是夏日尾巴,秋风至而无声,所以夜晚已不再酷热,相反是伴随着些许凉爽。
夜色渐渐浓,虫鸣阵阵,寒意微降。看着天边那一弯新月,浅浅的半掩在云间,星辰也淡然的失去了光芒。李天衡忽然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不进这美好的夜色中。星与月即使被薄云渐渐隐去,但依旧可以在天上交相辉映。夏虫欢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来往反复,像是在举办一场虫界音乐会。
李天衡深处其中,忽然一股愁绪涌上心头。家国覆灭,族人尽屠,曾经的南唐世子如今落魄江湖,自己那可怜的伯父也只能含恨异国他乡。真的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啊!悲愤袭来,对于赵宋的仇恨更加剧烈。
“咔嚓”李天衡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茶水飞溅,鲜血也顺着手指缓缓滴落。
愁与悲,愤与恨,在酒意的催化下,这些奇异的情绪融合在了一起,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式剑招。曾经师傅在教授他们《青莲剑诀》的时候说过,剑诀分三式二十七变,谪剑式乃是天之所变,内涵上九变,得之靠悟,否则只能得其形而不得其髓。诗剑式乃地之所化,内涵中九变,得之靠观,观山河之势方可大成。酒剑式乃人之所成,内涵下九变,得之靠感,七情六欲无一不在其中。
不知不觉中,李天衡身形摆动起来。手捏剑指,剑气凝聚如同一柄透明利剑在手,挥舞之间,似有流光跟随,光彩熠熠。剑走如风,衣袂飘飘,像是一个出尘的仙人在迎风御剑。
薄云散去,月光正浓。剑锋所致,月光都被斩断了数节,身下的影子也似乎有了灵性,伴随着时断时续的月光,踩着李天衡的步法游走。影子时停时行,时快时慢,宛如一个藏在黑暗里的李天衡分身,配合着李天衡的攻势,进退自如。
最终,剑气在凝结成霜的瞬间喷涌四散,一下子将院中小树振得哗哗颤抖。剑招变到最后,人与影也逐渐重合,一切恢复如初,只留下院中的李天衡手捏剑诀直指中天弯月,犹如醉梦中的酒仙,潇洒飘逸。
“原来这就是‘举杯邀月’的真正精髓啊,与月成影,与影成双,变幻莫测,仿佛让对手受到多重攻击,使其应对不暇,进而避无可避。”李天衡心中暗暗感叹。
以前跟随师傅学剑时,总觉得招式空而无力,如同花架子一般,所以学习时并未全身心投入剑法中,暗地里依旧会偷偷巩固父亲所授的拳法。如今他突然领悟了‘举杯邀月’这一变,促使得他对酒式中的其他八变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剑法得到了明显提升,不禁心中对那个没良心的师傅生出一点好感。
李天衡这一套剑招练下来,全身热血沸涌,精神充沛。酒气在血液运转中被散发得寥寥无几,心中的悲愤与仇恨也消退了几分。“待这几日与天然回任城办完事,就快马加鞭回金陵谋图复国大业。”李天衡心中暗自计划。
李天衡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准备回放休息。忽然听见“噔噔噔”几声轻微的瓦片摩擦声,若不留神可能都会被虫鸣之声所盖过。
李天衡脚蹬墙柱,借势飞身上了房顶。靠着淡淡月光向四周扫视,只见一个纤瘦的黑影一闪而过。李天衡奋足追去,跳出酒楼的后院,又追了两间屋顶,最后拐入一个房檐的时候,那个黑影便消失不见了。
李天衡本来轻功薄弱,脚力不足。见黑影消失得如此之快,脚上的功夫必然了得,也便放弃了继续追寻的想法。
翻身跳回后院,打算回房休息。刚要推门,发现房门留了一条细缝,轻掩着没有关好。但他清楚的记得,在出门前,是他轻手紧闭的房门。赶忙推开门,李天衡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房中并没有异常。
来到床前,喊了几声李天然,可他已经醉昏过去,根本没有理会李天衡。
“书?”李天衡忽然想到了冉慕华提醒的事情,忙从角落拿出箩筐和行李检查。那几本破旧的书依旧散乱的躺在箩筐内,李天衡只当是自己多心了,可能是风吹开的吧!便懒得细看。
李天衡伸了个懒腰,躺在床的另一头,合着衣服与李天然抵足而眠。李天衡思绪乱飞,想着刚才发生的怪事,总觉得似乎有所遗漏。想着想着,脑海中不知不觉又出现了刚才演练的剑招,慢慢的,双眼昏沉,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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