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寒衣面色更加苍白步履不稳的走了,徒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映裳,而九环,被灌了一锅汤之后,映裳三天没有见到他。
第四天,九环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痛定思痛,跑到太医院去找药童,药童看着他一边杵药一边摇头晃脑。
“九公公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拿的是什么药吗?”
“不是补药吗?”
“对啊,”药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补阳的呀,司公是身心疲惫,要用温性滋补,你用的是虎狼之药,司公自然是虚不受补啊,身体反而更糟糕。”
九环:“……”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司公没有把他弄死。
养心殿
夜未央,周围一片寂静,锦衣侍卫一动不动立在殿外四周,绣花衣裳溶在夜色里,偶尔风起,带动檐下金铃悠悠作响,殿内昏黄的灯火一直不灭,外面风四处游荡,却奈何不了殿内分毫。
贞帝王承渊沉着脸坐在上首,寒衣和一位黑衣男子立在下首,具是面色严肃,贞帝翻过几页奏章,又扔到一旁。
“狼庭到底想做什么?”贞帝终于沉不住气:“这个时节进京?北戎还没有走,他们碰到一起是几个意思?清夷,你先说!”
“遵命,”萧清夷低沉开口:“依臣愚见,狼庭与北戎常年不和,战乱连年,这几年狼庭战事年年吃紧,未免想拉拢我朝,狼庭储君此番进京,可能是探探我朝的态度,以求庇佑。”
“朕也这么觉得……”贞帝揉一揉太阳穴:“只是有些怪怪的,什么时候不好,这个时候岂不尴尬?寒衣,你说。”
“奴才以为,”寒衣淡淡开口:“狼庭此行,一有求,二有诈。”
“此话怎讲?”贞帝和萧清夷同时皱起眉头。
“去年狼庭和北戎楼兰一战,北戎使谋,截断狼庭东边,狼庭焉支山以东是粮地,北戎得了焉支一带,狼庭断了粮,现在估计都内无有余粮,所以可能会向我们求助。”寒衣眼神幽深:“再者,狼庭自从上次楼兰一战之后,边疆再无战报传来,这大半年以来,狼庭与北戎一直保持着微妙的状态,不战也不和。奴才恐怕,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密谋。”
“有可能,”萧清夷点点头:“狼庭储君残暴,北戎太子多诈,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的,窥伺我南朝也不是不可能……”
“窥伺?”贞帝冷笑:“他们什么时候没有窥伺了?朕在青州与他们见面,若不是萧将军威慑,朕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南朝富庶,他们天天恨不得活吞了!”
“皇上,”萧清夷开口:“比起外夷,臣更担心的是南朝内部?”
“嗯?”贞帝皱眉。萧清夷不管贞帝脸色:“臣此次回来,之所以耽误那么久,只因为青州白罗赤屋九云三处山寇猖狂成灾,臣剿匪发现,当地官员和北戎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呵,我南朝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那个州知州背后没有一点东西干干净净的!”贞帝拂袖:“不过朕刚刚除了莲曳,正在清扫朝上异端,现在管不到他们身上罢了!一个个献奏折看上去都是清廉爱民的好官,去年莲曳生日,你没看到他们送的东西!十二副双面锦!夜明珠百颗画!金缕玉衣翡翠带!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朕倒想知道!”
“皇上……”萧清夷想了想:“还是慢慢来吧,莫要打草惊蛇,一步一步稳住大局为重。”
“不然呢?”贞帝一脸瞧不起:“现在才知道?这道理你姐姐八百年前就知道了,天天念叨,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萧清夷:“……”
“寒衣,”贞帝打了个哈欠:“狼庭进京,事情就交给礼部去办,你协办,给我好好看着他们……”
“皇上……”寒衣忍不住了:“奴才现在忝为慎刑掌司,又兼大理寺务,再向礼部的话……”
“怎么?”贞帝一笑:“嫌事情多?”
“奴才不敢。”
“不敢你就接着,朕瞅着你精力充沛着呢,就是吃不消,你那位也有办法不是?”贞帝笑的灿烂:“我说,红参鹿茸炖鸡汤好喝吗?”
“是奴才逾矩了,”寒衣深深一拜:“奴才愿受罚。”
“行了,别动不动就拜,”贞帝挥挥手:“你也得好好补补身子,改天去左赫卿那里看看吧,让他给你开药调养调养,许多事情朕还指望你呢。”
“谢皇上恩典。”
“行了,退下吧。”贞帝摆摆手:“省的你魂不守舍,朕看的也烦。”
“皇上,臣……”萧清夷见寒衣走了,看向贞帝,贞帝沉了脸:“臭子能耐了是吧,朕召你回京,你磨磨蹭蹭一个月?真不知道你姐姐多么担心!天天念叨你给你烧香拜佛,你呢,连个信都不给捎回来!”
“是臣的错……”萧清夷低了头:“臣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腿打断!”贞帝气呼呼:“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你那个弟弟,你回去好好管管!天天吸什么五石散,弄的人不人鬼不鬼……”
“皇上,那是莲曳引诱的,不是为了将计就计吗?”萧清夷心翼翼:“而且,他现在已经戒了,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
贞帝一下子无言以对,萧清夷微微一笑:“皇上早早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又该上朝了……”
贞帝顺着台阶下:“朕还有点事,爱卿早点回去吧。”萧清夷赶紧行了礼退下,顺便喊了太监进去,太监见到贞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忙低下头去:“皇上,现在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要不先回去……”
“不了,”贞帝一脸疲倦:“朕这里还有梁州的事情要办,梁州大旱……天灾人祸,不知道灾情现在如何?何璧什么时候来?”
“梁州何刺史明日早朝面圣……”太监拘谨的道:“皇上,相国寺的玄机长老有些事情想禀告圣上……”
“什么事?”贞帝马上沉了脸:“又是那个莲曳?死了还有什么妖不成!朕要他魂飞魄散有那么难吗?”
“皇上……”太监心翼翼开口:“玄机长老说不定有别的事情……皇上息怒。”
“朕管他说什么!”贞帝气呼呼站起来,拂袖离去:“摆驾乾清宫!朕回去休息!处理什么政务!朕连个连死人都奈何不了吗!”
太监不敢劝,只能唯唯诺诺的跟着走了。
凤仪宫玲珑阁内,映裳又开始了照顾郡主的一天。
“郡主起来啦!”映裳看到裹成茧似的嘉善,扑上去挠她,现在跟郡主混熟了,不像刚开始那么拘束,加上嘉善又是个豪放性子,映裳嘉善天天没人的时候就是打打闹闹,就是有人看到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映裳背后是什么。
“不要嘛……”郡主嘟嘟囔囔:“困死了我都,你们怎么都不困啊……”
“郡主,现在皇上早朝都回来了,娘娘也早都上香诵完经了。”映裳赶紧给她拿衣服:“今天您可不能赖床!今天有大事呀……”
“什么大事?”嘉善不满意的蹬腿:“比睡觉还大吗?我还要和周公打猎呢……驾!”
“行了郡主……”映裳哭笑不得:“今天皇上在御花园摆宴,宴请拓跋皇子郡主您,还有狼庭来的储君。三邦齐聚,名流一席郡主不得不早点收拾好啊。”
“狼庭?”郡主一个激灵:“狼曜那个鬼东西?”
映裳赶紧捂着她的嘴:“郡主慎言!”
“他本来就是个狼心狗肺的鬼东西……”郡主气愤道:“杂种一个,若不是我二哥儿时救了他,他现在不知道死在哪里呢……现在!”
“好好好,”映裳赶紧扯开话题:“郡主,我们赶紧梳妆打扮一下,今天有惊喜哦……”
“狗杂种!”郡主愤愤不平:“去他娘的什么梳妆打扮,本郡主现在只想操把杀猪刀去弄死……”
“今天南朝王爷和郡王们也来啊……”映裳附在她耳边轻笑:“郡主,可要打扮一下?”
郡主铁青的脸突然一瞬间绽开出嫣红的花,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真的?不可能……王……南朝的郡王们都在四方,如何来的?”
“奴婢也不相信啊,”映裳偷笑:“但是奴婢家里那个说了,王爷的飞霜宝驹日行千里,到京城不过一两天时间,再说,王爷他隔十几日总要回来看看皇上……”
“我没有问他……”郡主结结巴巴,耳朵却竖的笔直:“我问你们南朝郡王……有多少个?”
“我们这里王爷只有一个,郡王也不多,”映裳熟练的给郡主盘发:“九州也就九位,这次来的不过是离京城近的扬州和荆州和梁州的三位罢了。”
“哦,”郡主紧张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哎,这里有一根头发没有弄进去……”
“好好好,”映裳哭笑不得:“马上弄……”
“你给我梳个堕马髻吧……”郡主低下头:“上次娘娘给我说过你们有一个人叫什么罗……”
“郡主是想效仿罗敷?”映裳笑着给她重新盘发:“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嗯……”嘉善含糊不清:“然后把那个前日娘娘给我做茜色的衣裳配上,还有我的那个粉粉的绣花鞋……”
“好好好……”映裳笑着给郡主鬓上插上一朵盛开的烈香山茶,再别上一串西府海棠:“郡主换上衣服看看。”
郡主赶紧换了衣裳,到穿衣镜前看了又看:“好……就这样……映裳你太厉害了。”
“是郡主天生丽质……”映裳笑着携郡主出了门。风吹来,挑逗着郡主头上鬓边正盛芳华,偶尔有早春的蜂蝶来流连,映裳要打,郡主笑着摇头拦住映裳,只是用湘妃团扇赶走。
“映裳,南朝京城的春,原来是这样的吗?”
桥回暖,流水重潺,一岸柳绿掩着赤红墙琉璃瓦,掩着过来往的宫人春衫正薄,掩着细细笑语声声莺啼。唯独掩不住桥上女子鬓边一抹红。
“是啊,但是真正论起来,还是……天下三分胭脂色,二分无赖江南红。”
“江南……”
“映裳,我想看看,江南的春,江南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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