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气势。”托曼咧开嘴笑，端起麦酒喝了一大口。“有了气势，就能带动人。”
“气势是挺足的……”诺亚笑着吐槽，尝了一点葡萄酒。“来了十个人要杀我们？”
“对，这也是气势的一部分。”托曼大言不惭地承认，又端起一杯蒸馏酒一饮而尽。“你看，现在这些人就不一样了吧？”
的确是不太一样了。现在是晚饭时分，那三十多个农奴和侍卫们坐在一起。虽然还是有点畏畏缩缩，但是在侍卫的有意拉动气氛下，农奴也变得放松了一些，动作也不再那么拘束。这也是托曼的主意，为此他还把侍卫们都聚在一起，说了一些该怎么对待这些农奴的注意事项。
在诺亚看来，托曼的这套煽动，虽然隔了不知多少个时代，但是和陆俊成记忆里知道的那一套，还是有些相通的地方的。先说如果失败了，他们会失去什么，再说如果他们拼命一搏，会得到什么。在这种时候，理智不那么重要；托曼说得对，气势才重要。
诺亚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种气势。不像托曼，站在人群中就有一种领导者的气质，感觉上就能让人信任，哪怕跟着他下一秒钟就去砍人也不含糊。这可能是在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气质吧，老子爵身上也有一些。
可是诺亚和陆俊成身上，似乎都没有这种气质。看来要好好学习一下打磨一番才行。只是该从哪里开始呢？
托曼不知道诺亚此刻的想法。佣兵头领轮流喝着各种不同的酒，和诺亚聊着天。“刚才乔希跟我聊了一会儿。说在多斯镇酒馆里没听到什么消息，也许要去白河城打探一下才好。我觉得可以让他去一趟，跟商船走就行。杨就跟着你做贴身保护吧，他身手很好，脑子也灵。”
“好。另外我想再挑些人出来，训练一支民兵……给他们配上枪……”
“配上枪？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人都要可信的才行……”
“……想先从农奴里挑，彼此都有邻居担保的那种……训练的话，我有些计划，托曼叔叔你看能不能帮我……”
两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老子爵站了起来，敲了敲酒杯。大厅里安静下来，众人都望着这位利蒙郡的领主。
“明天我要去王都。”老子爵言简意赅，“有几件事要定下来。第一，我走了以后，利蒙郡的一切事情听从诺亚安排，安全保卫则由铁手佣兵团接手，由铁手柯南和诺亚、鲍曼商量着做。”
这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应，毕竟是早就定好的事情。“第二，温妮·克莱夫从今天开始，做城堡总管乔治·希金斯的学徒；罗伊·克莱夫做鲍曼·罗德尼的骑士侍从。安妮和黛西……”
老子爵顿了一下。“收养为我的养女。”
这个消息在侍从和女仆中引起一阵声的讨论，高层们倒是没什么反应。这个时代贵族收养养子养女很常见，贵族会把这些孩子当成下一代子侄来培养，只是不会挂上自己的姓氏而已。黛西这些日子为城堡做的工作人们也都看在眼里，的确是城堡的一大助力。不过倒是安妮，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只是知道诺亚花了很多时间和她在一起而已。
因为知道的信息不同，所以得出的结论也自然不同。大家都是看见过老子爵和安妮黛西跳舞的，大部分人认为只是老子爵喜欢这两个女孩而已，但是其他人的观感则又有些不同。乔希和杨则开始注意周围人们的神色动作，这也是诺亚和老子爵、托曼商量过的。
吃完晚饭，事情也就商量得差不多了。托曼很感兴趣地旁听了一会儿温妮的识字课，又去安排了晚上的值夜顺序，给农奴们指点了几下刺枪的技巧，又顺便和鲍曼聊了几句。鲍曼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今天诺亚遇袭，他还是很内疚。
诺亚则去安妮和黛西的房间，和两个女孩聊天，顺便检验手枪零件的质量。过了一会儿，就说起今天遇袭的事情来了。诺亚卷起袖子给她们看胳膊上的淤伤。“身上还有几块，摔在地上的时候被石头硌的……”
倒不是为了从女孩这里求安慰什么的，只是聊到这里就顺便说到了而已。安妮一脸心疼的表情，黛西则是冷冷的看废物的眼神。诺亚连忙反过来安慰女孩：“幸好安妮造的枪很厉害，要不然今天可能受伤还会更严重呢。”
安妮的情绪似乎才变好了一些。倒是黛西，听见那几个人都死了，还留下了真假难辨的情报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可惜……”
“嗯？”
“要是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能让他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黛西说。
“哦，我会记住，下次给你带俘虏回来。”诺亚心里一动，嘴上却不肯放松。“可别说话不算数哦。”
“说说而已，才不要帮你呢。”黛西娴熟地翻了个白眼，“又没有好处。”
孩子学坏了呀，开始敲竹杠了。诺亚笑笑，对这样无力的反击不屑一顾。这时候刚好托曼也来了，于是几个人又研究起左轮手枪的零件来。
晚上给托曼展示了一遍枪械烤蓝的流程，又一起去了一趟外墙。侍卫们已经和农奴混合编组，外墙上的卫兵数量加了一倍，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在身后突然说话，吓了诺亚一跳。
“有几个地方比较容易进来。”杨说，熟悉得好像青岩堡是他家。“我带你们看看。”
看了一圈下来，的确像杨说的那样，有些安全漏洞。托曼和鲍曼商量了一会儿，把卫兵重新安排了一下，不再均匀分布在城墙上。今天刚被煽动起来的农奴们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见了诺亚就笨拙地行礼。
诺亚带着检阅的心态跟农奴们说话，问问吃得好不好之类的问题，把一个农奴吓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直到巡视完一圈外墙，月亮也差不多升上了天空。诺亚正打算回去休息，发现身旁又冒出一个金黄的脑袋来，腰间还挂着一把匕首，像模像样直挺挺站在墙边。
“呦，这不是我们的骑士侍从吗。”诺亚揉揉罗伊的脑袋。“这几天没看见你啊。”
“我去聚居区了。”还不到九岁的罗伊说，“跟鲍曼大人一起去的。”
“不错不错。不过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今晚我也要守夜！”男孩挺起胸脯。
“胡闹。”诺亚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脑勺。“还用不上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吃饭多长高。不睡觉长不高了怎么办？就你这么矮怎么当骑士？”
罗伊眨眨眼睛，看向鲍曼求助。鲍曼眨了眨眼，望向墙外。“啊，多斯镇的灯火真好看啊……”
男孩见唯一的盟友叛变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托曼笑呵呵走过来：“伙子挺结实的嘛。明天早上起来，我们来练两招！”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铁手柯南！”诺亚在旁边敲边鼓，“很厉害的！还不好好去睡觉，明天让铁手大人好好教你！”
听到这句话，男孩马上抹了两把脸，答应了一声，鞠了个躬跑走了。几个大男人联合套路了一个男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笑嘻嘻各自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去港口码头送走了老子爵，诺亚和托曼去了一趟聚居区。先是看了一下各处的建设进展，和各行会的工匠们聊聊进度，又去炉窑区看水泥窑和砖窑。
“这一大片平地，不好防守啊。”托曼说。
“我觉得这里反倒是问题不大。钱也不在这里，要是谁打下青岩堡，也不舍得把这里拆了。”
“这倒是。不过要是有骑士在这里砍杀农奴，也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诺亚倒吸了口冷气。“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但是对你有坏处就够了。”托曼说，“就算是动不了你，也能让你恶心够呛。”
这……好像还真是没什么办法。聚居区就是待宰的羊，一队骑士进来横冲直撞，就能造成许多伤亡。偏偏还是自己把农奴们都迁到一起来的……
“也不是彻底没办法。”托曼在马上站起身子，想了想。“我看你这里砌墙好像挺容易的？能不能把这些院子的墙再砌高些，大门也再做得厚重些？”
诺亚点头不迭。
“要是他们用这种计策，也就不会用攻城车。只是骑士的话，一堵坚固的石墙就能挡住他们。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到，他们也就会撤退了。”
“要不要把整个聚居区用石墙围起来？”
“怕是时间不够啊……”托曼想了一下，“再说，你那叫水泥的东西，够吗？”
的确不够。这真让人头疼。诺亚揉了揉脑门。
“把院墙加固加高一下应该就行。无论是谁打这种主意，总会派人先来探路。毕竟骑士要带着马坐船来，动静不会，动作也快不了。要是他们来不及回去，就在这里被我们消灭的话，也会是个大损失。只要他们啃不下这片院墙，应该也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诺亚点头，回到指挥部就改设计图，然后又让人去找了石匠行会来。托曼坐在指挥部里，对红砖很好奇。“昨晚房间里那个火炕就是这种东西做的吧？还真不错，暖和多了。”
“以后能用这东西做堡垒，只要我们的钢铁产量跟得上。”诺亚画着设计图，随口说着，“到时候什么攻城车都没机会。”
“那你就更得保重了，别再这么大大咧咧的。”托曼坐直了身子。“现在你不是为了你一个人，也不只是为了利蒙郡。你知道的这些东西，无论是盖房子的方法，还是造枪，还有你说的炼铁炼钢，这都是极端重要的东西。这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后果怎么样都不好说。在你手里，要怎么用，怎么用最好，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托曼的语调严肃，诺亚有点愕然。从来没听过托曼用这种声调说话……这个叔叔，一直都是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样子，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整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的。
可是在这里，在这一刻，他用这样的语调，说了些这样的事情。
诺亚自己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似乎一步步都是在被推着走，因为父亲生病了，所以要造青霉素；因为农奴的房子太破，所以设想了方舟计划；因为没有钱，所以造了些东西来卖；因为感觉到了威胁，所以开始计划建立民兵……一步一步，都不是自己做的选择。
心里唯一想的，只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已……
诺亚突然发现，自己似乎面临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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