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的皱着眉,目送明台行远,不觉也叹了口气,回到霍衍的书房时,见她还等在门口,霍衍第一句就问她:“你去哪了?”
她没说话,扶着霍衍往书房里坐下。
霍衍:“什么事也得分个轻重缓急,眼下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却不声不响了消失这么久,心里还有没有点分寸?”
七七道:“哎呀,爹,您就别再问这些了。”
霍衍却还是数落了她一顿,见她对这些日子的行踪缄口不言,他几次追问无果,也便不再问了,话题渐渐回到了朝事之上,聊了些变法的工作进度。
七七:“希望几年以后,燕国真的能以此繁荣。”
霍衍:“这还是多亏了今上的果断,否则,变法进度远远到不了此。”
七七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犹豫间,问道:“他……有在朝事上为难爹吗?”
霍衍撇了她一眼:“陛下就陛下吧,什么他不他的,该改口就改口。”
“是是是,是陛下。我一直以为他让您复出,是想抓住您的把柄毁掉您的声望,彻底铲除您,却不想……原来真的委您以重任。”
霍衍:“你把他看得太狭了,想要读懂这个王座上的人,你还得把眼光放宽远一点。他到底不是个拘泥于权利欲望的人,他有些做法为父虽然不认同,但他的治国能力,我不得不认同。”
霍衍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又接着道:“古今历史之中,有多少窃国贼?却从未见过有人窃国可以窃出他的水准。尽管手段不择生冷,却还是窃得个一世芳名……好在他的能力也算配得上他的野心。”
七七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霍衍说的话她竟然没怎么听懂,只见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说道:“说到野心,我还以为他这次要痛击大兴,没想到这么快就撤军了。”
霍衍:“你到底是去哪个深山老林闭关修炼去了?天下事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尤曲国军也驾崩了,先鹿侯以首辅大臣的地位,扶持仅十岁的少王登基,他从来就不认可两国联姻联盟,陛下为防他在阵前作祟,是以暂时撤军。”
七七惋惜道:“可惜了,这半年来仗打得这么漂亮,却没有攻下兴地。”
霍衍似笑非笑打趣她道:“已经将大兴驱逐出浮涂地界了,你还不知足?年纪轻轻,胃口倒是不。”
七七没有回话,可霍衍喝了会儿茶,聊了些家常,霍衍似是想起什么,问她道:“回来几时了?去拜见过陛下没有?”
七七:“刚回来不久,想着先来告诉家里人。”
霍衍嗯了一声,又说:“晚点还是进趟宫吧,免得落旁人口舌,说你目无尊上。”
“是。”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陛下估算着你该回来了,早就下令让你近身保护王后,你明日早点进宫。”
燕国有了王后这事七七倒从未听说过,不禁诧异:“王后?他封了谁做王后?珥宁夫人?”
霍衍拿手扇了扇香炉的袅袅青烟,目光中有些七七看不懂的东西:“是尚书令的妹妹。”
七七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楚楚?怎么会?现在正是和尤曲联盟之际,他居然不封珥宁夫人为后?这让先鹿侯怎么想?会怀疑我们联盟的诚意吧?”
霍衍:“我也上书劝过陛下,但他一意孤行,油盐不进。”
七七不禁沉思,按照司马恪的性格,在取舍之中,从来都是选择最有利用价值的人,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通,那就是他真心爱着楚楚,但他对她若是真心,与自己两番恩爱,却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想占有吗?
莫名里,她心口像是裂了个缝,丝丝寒气正一点一点灌进来,然后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她缓缓站起来,走出门去,霍衍提醒她道:“前两天是你师父师娘的忌日,你也不在建安,过两天抽个空过去拜祭一下。”
她连连点头,却有些失魂落魄了:“好,女儿记下了。”
从相府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她还是听了霍衍的话进了趟宫,但到九乾殿时,却发现里面灯火阑珊,一问之下,才知道司马恪早已移居应天殿。
她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他如今是王了,早就不必屈居于这九乾殿。”
说完她又晃晃悠悠的往应天殿而去,途中每逢风过,她就不得不停下来一阵咳嗽。在夜幕寂寥的宫墙内,显得有些凄恻。
宫人将她引至他的寝殿外,还是崔诏迎了上来:“哟,霍将军回来了?好些日子没瞧见您了,怎么瘦了?”
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崔诏担忧的皱起眉:“将军像是病了?找大夫瞧过没?”
她咳嗽一阵,气息紊乱的说:“无碍,只是风寒而已。”
崔诏还是担心:“还是要找大夫瞧瞧才行,身子上可千万不要马虎大意。”
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答:“是。”
“将军拖着病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七七道:“没有,只是回了建安,过来禀告公子一声。”
崔诏笑道:“该叫陛下啦!您等着,老奴这就去通传。”
她点点头,想说句谢谢,却发现自己居然浑身乏力,最终只得无力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没过多一会儿,崔诏出来了却说:“陛下说知道了,要是没有旁的事,就请您回去休息了。”
她站着未动,崔诏又解释道:“陛下和王后已经歇下了。”
七七看向崔诏身后的紧闭的门窗,里面却透来昏黄的灯光,灯还亮着,他却说已经歇下了。
她苦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和楚楚在一起,所以,他不想见她。
行至应天殿外,有一串长长的台阶,每一步,她都下的缓慢。
带兵巡夜的晁典刚好路过,见了她欣喜的叫了她一声:“霍将军?!是您吗?”
她没答话。
晁典扯过身后人的火把,快走两步赶上,一边说:“听闻您告假三月,没想到回来得还要晚些。”
七七对晁典笑了笑,说:“是啊,你也回建安了,十三月和温蕴抓到了?”
提及此晁典有点丧气:“没有,在外面找了许久,一点线索也没有,但陛下登基,我身为羽林中郎将,只有回朝。”
“原来如此……”七七话未说完,忽觉头晕目眩,竟然一头栽倒,顺着长长的台阶滚落。
“霍将军!”晁典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却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拿手一探她额头的温度,更是烫得吓人,他左右看了看,索性叫人将她一左一右架去了太医院。
她倒是没晕过去,一直迷迷糊糊的。她能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号脉,过了一会儿有人往她嘴里喂药,她努力掀开眼皮,见是个胡子花白的御医,然后她就不再记得什么了,直到几个人扛着她把她往榻上放。
她眼睛动了动,发现自己是在羽林校事府,房间还是她从前住过的房间,东西的摆放陈设都没有变过,甚至还有她经常翻看的书也放在床头。
“将军醒了?”
她看到晁典在她榻边站着,旁边还跟着两个羽林军和一个宫女。
晁典看她一直在打量房间,便说:“一直有事情忙着,也没抽空派人打理这屋子,就一直这么放着了。”
她眼皮子重极了,又忽然觉得冷,冷得直打颤。
晁典:“明天还有祭天大典,下官就不耽搁您休息了,明天一早,下官派人将盔甲送上。”
七七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晁典和两个羽林军退下了,宫女留下来照顾她。
第二日的早晨间,她醒过一次,但仍觉疲乏,宫女喂她吃过药后,她竟然又睡了过去。
“君权神授”这样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是以每逢祭天,朝廷总是大肆操办,不管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例如,除了要将祭祀用的元祀殿提前修葺一番以外,还要将德政殿至元祀殿途中一切目能视所物翻修一新,整个过程严谨庄重,一丝差错也不能有,上至大王下至大臣宫女,甚至不能有人衣衫不整,不能有人咳嗽、交谈,否则就触犯了礼法,是会被流放的。
正好七七生着病,也不能出现在元祀殿,她索性就一头睡到了晌午,最终被饿醒了。
服过两次药,又睡了个好觉,养足了精神,总算有了点力气。
起床时宫女服侍她梳洗,变扭要为她上甲,她摆了摆手拒绝道:“都这个时候了,祭天大典应该也结束了,我就不穿甲了,直接回家吧。”
宫女忙道:“将军,您未去元祀殿,一上午已经有好几波人寻来了,丞相吩咐了,您要是醒了,就赶紧过去。”
“过去?去哪?”
宫女说:“陛下在御花园设了宴,丞相说让您醒了就过去。”
看着晁典送来那一身重甲,七七光想想就觉得头疼:“还是算了,不穿甲了,我这就过去。”
她到时,午宴已经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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