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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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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玉笥殿内起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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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崆峒新晋弟子入派登记,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各脉首座门下皆有数百弟子,若是每月朔日都为此来玉笥殿走上一遭,只怕烦也要烦死。故而新晋弟子入玉笥殿,多半是由各脉入世行走引导,各脉首座极少同行。

    然而今日却是例外,玉笥殿中却是来了萧绮云、屈景逸两位首座。

    碧梧一脉于崆峒十七道法脉名列第三,人才蔚盛,地位尊崇,仅次于轩辕峰玄鹤峰两脉,屈景逸也因此眼高于顶,目无余子。莫说是崆峒寻常弟子,即便是各峰首座,也多有轻慢之色,他此刻主动叫住萧绮云,却是与平日行径大异。

    萧绮云虽不屑他为人,却也不好推拒,只得虚虚应承道:“屈师兄有何指教?”

    只听屈景逸笑道:“师妹果然慧眼识珠,五年不曾收徒,一旦收徒便觅得如此仙苗,令我这做师兄的艳羡不已啊。不知道师妹与贤侄因何结缘啊?”

    萧绮云冷冷道:“此子乃是故人所托。”

    “哦?那敢问……”

    “故人已矣,萧某不愿再提。”

    屈景逸尚未说完,萧绮云便干脆截断了他的话。

    听到这句回答,屈景逸尴尬的笑了笑,道:“确是师兄唐突了。不过……”

    他说到这里,对仍站在远处的白麟招了招手,待白麟走近身后才继续道:

    “我这徒儿适才对我说,他与这位贤侄乃是亲生兄弟,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不知师妹可否赏师兄几分薄面,让贤侄与麟儿叙叙旧呢?”

    萧绮云心知屈景逸此举多半是见才心喜,想要将白羽诓骗到他碧梧峰。可是屈景逸此刻所请并非过分,兄弟天伦,人之本情,她实在不好代白羽推拒,不得已,只得将目光转向了白羽,示意他自行决定。

    “不必了。”白羽没有看萧绮云,也没有看屈景逸,只是冷冷地盯着站在屈景逸身后的白麟。

    “白大公子是武威白氏嫡亲长子,尊贵无比。白羽只是婢女之子,高攀不起,无旧可叙!”

    白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咳咳……”屈景逸老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意,他心机深沉,一转念便想到是白麟刚刚那句“他是婢女的儿子”触痛了白羽,此刻却是无话可说了。

    “既是如此”,萧绮云见机连忙接过话头,“萧某门下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不叨扰师兄了。”

    说罢,就欲带着白羽转身离去。

    屈景逸一见这天纵奇才就要从眼前溜走,不由得心中大急,咬了咬牙,连忙追了上去,将一只羊脂白玉瓶塞到了白羽手中,再次开口道:

    “师妹觅得如此良徒,实是我崆峒之福,师兄也心中欣喜。这一枚璇玑丹,乃是我碧梧峰独门灵丹,不算什么珍贵物事,只是师兄的一点心意,权当师兄给贤侄的见面礼吧。”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无不哗然,任谁都看得出屈景逸这是厚礼结交之意,一脉首座出手,必定价值不菲。一众新晋弟子个个心中艳羡无比,望向白羽的眼神尽是妒意,只恨那什么陆吾血脉、什么金魄乾元体没有生到自己身上。

    各脉的入世行走更是愕然,彼等入世已深,见闻广博,深知这璇玑丹之贵重难得,也不由得为屈景逸的豪阔出手暗暗咂舌。

    萧绮云正欲开口推拒,却见白羽已经将那玉瓶又塞回了屈景逸手中,淡淡道:“屈师伯,晚辈无功不敢受禄,这瓶璇玑丹还请屈师伯收回。”

    屈景逸也对面前这辈起了兴趣,也不理萧绮云了,直接向白羽问道:“贤侄可知这璇玑丹价值几何?”

    白羽淡淡道:“《尚书舜典》有云: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故璇玑者,美玉也,上应天星。璇玑丹《搜异记》中亦有载,言此丹乃是修行之士玉炼之丹,内隐北斗七星之光华,凡人服之,立开天灵,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周身七窍与北斗七星相映。此丹放诸俗世,说是价值连城亦不为过。”

    屈景逸又吃了一惊,“不意贤侄竟如此娴熟书典。既是如此,贤侄为何还不肯收下此丹?”

    “晚辈已经说了,无功不敢受禄。”

    “也好,也好。”屈景逸姗姗收回了手,“贤侄果然天才骏发,日后若是有空,可来我碧梧峰一会,我碧梧一脉藏书甚富,尽可由贤侄翻览。”

    白羽笑了一声,道:“晚辈并非书痴,腹中所积书卷只是旧业所迫而已。”

    屈景逸连番碰壁,又不愿就此离去,一时颇有些尴尬,只见他眼光流转,却不知寻些什么话头再作拉拢之计。

    白麟眼见师尊吃瘪,连忙出言化解尴尬,干笑道:“父亲昔日送三弟入靖远侯府校书,本意不过为三弟谋一生计,大约料不到三弟会有踏入仙道的一日吧?哈哈,父亲却是看走了眼。”

    听到白麟说话,白羽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白景哪里是看走了眼,他是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

    白麟面色微变,佯怒道:“三弟,你怎能直呼父亲名讳,又怎能这样评说父亲?”

    看着白麟装出那一副世家清贵公子的模样,白羽越发觉得愠怒可气了,冷冷讥笑道:“呵……白大公子在崆峒呆得久了,都不知道武威城里出了什么事了。白家不肖子白羽早已叛出家门,算不得他白景白大家主的儿子了。”

    白麟的脸色猛地黑了下来,只见他切齿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到底是何缘故?”

    白羽已然不愿再翻旧账了,冷冷哼了一声,不置一语。

    萧绮云见状,知道是戳到了白羽的痛处,妙目清光淡淡扫了白麟一过,最终凝聚在了屈景逸脸上。

    “屈师兄,我这顽徒只怕有难言之隐,恕绮云告退了。”

    她说罢,迳自带着白羽转身,直朝玉笥殿外走去。

    不料才走出三数步,白羽便看见眼前一阵红光晃漾,正是屈景逸以火遁之法瞬移身躯,拦在两人面前。

    “师妹此言差矣,亲父子间哪有隔夜仇。师妹也应知道,我等修道之士最重道心,若是贤侄心中这一口怨气不得舒发,日后少不得要酿成心魔。依师兄愚见,既然今日麟儿也在,不如就此让贤侄吐净心中怨气为好。他们毕竟是骨肉兄弟,谈起家事来也少些隔阂。一旦解开了贤侄心中芥蒂,对贤侄日后修行也大有裨益不是?若是师妹嫌此地人多嘴杂,来我碧梧峰一聚如何?”

    屈景逸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若是师妹不嫌愚兄叨扰,愚兄也乐意前去幽篁做客。”

    “真是难缠的狗皮膏药……”

    听到他这一番话,萧绮云苦笑之余,只能在心中暗骂了这么一句。

    屈景逸这话说得句句在理,着实令她无法反驳,而且听他言下之意,怕是自己要回幽篁峰他也要跟着去。

    可是看白羽的神情,他分明是抵死不愿再提那些旧事啊……

    她正在两边为难,却未发觉身侧的白羽已然攥紧了双拳。

    “屈师伯,倒是对晚辈的旧事关心的紧啊。屈师伯与晚辈不过是今日初识,就如此关切晚辈,真可谓古道热肠啊。”

    “呃……”听出白羽话中的讽刺意味,屈景逸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

    “既然师伯这么想听晚辈的旧事,晚辈讲给师伯又有何妨?!”白羽说道此处,音声顿转高亢。

    “不知师伯曾与生父三年未见一面否?!”

    “不知师伯曾被生父当做联姻的筹码,入赘他人府邸否?!”

    “不知屈师伯曾亲耳听闻生父说‘容你活至今日,即是恩慈’否?”

    屈景逸默然无语了。

    “既是上述诸事师伯皆未曾亲历,晚辈奉劝师伯一句,还是少管些闲事吧。”

    白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戟指着白羽的背影厉喝道:

    “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个贱婢生下的种,父亲不嫌你出身卑贱,养了你十七年,你还不知感恩戴德,竟还敢在这里对着父亲狺狺狂吠!忘恩负义,无过乎此!”

    “是啊!”白羽蓦地转过头来,那张青涩的脸庞已经扭曲得甚至有了几分狰狞。

    “我就是贱婢的儿子啊!我高攀不起你们武威白氏,刚刚你又何必与我认亲?大家都只当对方是陌路之人,互不相干,不好吗?!”

    偌大的玉笥殿一时变得落针可闻,众多新晋弟子俱被惊愕,仿佛耳畔还回荡着少年愤怒的咆哮。

    大殿一时显得空荡荡了,似乎只剩下了那个落拓的、孤独的、与世不容的少年。

    许久,才听到萧绮云对着屈景逸轻笑道:“屈师兄,非要弄成这样才好吗?听到我这个傻徒儿在大殿中嘶声咆哮,你可还满意?”

    屈景逸面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半晌,才听到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是愚兄过分了”。

    说罢,身形一错,干脆利落地为萧绮云师徒让出了道路。

    萧绮云淡淡道:“多谢师兄关心我这顽徒。羽儿,我们走。”

    她话音刚落,忽听得殿外一声朗笑传来:“走?只怕萧师妹是走不了了。辰光尚早,不在我这轩辕峰多盘桓片刻吗?”

    白羽闻声,转头向殿外看去。只见殿门处卓然立着一位白衣男子,骨貌淑清,风神散朗,从容意态比之风野王都不遑多让。

    他一头长发仅用一枚白玉簪束起,乌发如墨,更衬得他那枚玉簪皎白如雪。

    他的面容如他那枚玉簪一般,俊美之中还卓然带有一股温润意。眉眼之间更是仿佛带了几分烟水气,初看时不觉惊艳,再看却如睹薄雾远山,迥然有脱尘之感。

    白羽刚刚经逢大怒,胸中兀自不平,看到此人,也不禁感到心神一畅。

    萧绮云见到此人,神情也悄转温和,只听她笑道:“不知皇甫师兄有何指教?”

    皇甫钰道:“倒不是愚兄有事叨扰,却是掌门有口谕,要请师妹上广成大殿一趟。”

    “哦?”萧绮云蓦地转过头来,面色微变,“不知师兄可否明示,掌门师尊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这孩子。”皇甫钰笑着指向了白羽。

    “我?”白羽心中微微一惊,不明白崆峒掌教那等大人物找自己干什么。

    却听那皇甫钰继续道:“金麒麟玉牒已然送至掌门师尊玄关幽室之中,师尊对此颇为重视,特地要见这孩子一面。”

    萧绮云苦笑一声,“收了这一个顽徒,到底是惊动了掌教师尊。既是师尊有令,绮云自当遵从。”

    皇甫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白羽。

    虽然早有准备,皇甫钰看到白羽的时候,那双烟水清瞳还是不由得放大了数倍,面上喜色大放。

    “这孩子天资如此卓绝,能投入我崆峒门下,果真是我崆峒之福啊。呵呵,我门下的沈未同,只怕是不能专美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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