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一脸错愕,反问:“结婚?”
陈雄无需观察,仅凭语气便知项云惊讶,温言道:“云儿,结了婚我就是你丈夫了,此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想当老大就继续当下去,我只求名正言顺替你出面谈判,为你遮风挡雨……”
在项云印象里,陈雄要么不争,争了决不让步。她没料到陈雄会主动做出让步,说出这番话来。她感动了,忸怩道:“你胡说什么呀,这时候还来开我玩笑。”
陈雄见她脸红了,用力按住她肩膀,决绝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云儿,你担心我害你,所以你必须嫁给我。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你认为我还会害你吗?害了你,我将来还有脸混下去吗?你的疑心就尽可消除了。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你答应,咱们马上结婚。”
陈雄的热衷,使项云心肠变得软弱。软化后的她感到惶恐不安,她明知不能信任陈雄,可是陈雄的诚意根本毋庸置疑,因为她清楚这是陈雄的真心话。
陈雄见她垂下目光,貌若沉思,趁热打铁道:“云儿,二十五年了,我喜欢你足有二十五年了。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五年?在你心里,我就那么铁石心肠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项云脑中一片空白,听陈雄继续说道:“……当年白猴器重我,一心想提拔我成为心腹。而我只因为见过你一面,便神魂颠倒,直接拒绝了白猴的好意,还提出离开华兴帮。那时我初来乍到,无所依仗,事后王国庆听说我背叛华兴帮,直接让华哥干掉我,杀鸡儆猴。要不是白猴保我,替我拖延时间,将这件事揭过去,我已经死了二十五年了。”
项云抬眼看他,见他情绪激动,全是出自真诚,不知为何,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不是他杀了峰哥该有多好,究竟他是不是真凶?一定要查清真相,决不能委屈了他。”
又听陈雄说道:“华哥手下骂我是叛徒走狗,我可以忍。老爷子疑心我,不肯重用,我也理解。试问谁能做出像我这样没脑子的决定?谁又相信我完全是为了你才加入仁义胜的。那些年你和程一峰水乳交融,卿卿我我,而我受尽白眼屈辱,不是被恐吓,就是被排挤,没有任何人愿意和我交朋友。”
项云听到这里,回想起杨万仪的那句话:“峰儿死于你手,看似不假,但真凶既不是你,也不是你要找的人。世间唯有情字难以勘破,情若有错,怎生追究?”当日她满心复仇之念,没有理解杨万仪的意思,此刻方始想明。
陈雄拿开放在她肩上的手,双手握紧拳头,激昂道:“终于我创造出机会,扭转乾坤,助老爷子灭掉了华兴帮。老爷子这下终于认可我了,仁义胜对我持有偏见的人也开始佩服我了。屈辱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回头,多么值得高兴。可是当老爷子称赞我足智多谋的时候,我想到的居然不是飞黄腾达,而是他是你的父亲,我终于获得你父亲的认可了,原来这才是我最在乎的。”
项云听得心头火热,道:“让你受委屈了,那时我不爱理会社团的事,后来父亲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
陈雄道:“这些年你对我很好,我的委屈并没有白受。云儿,要不是你当年迷恋程一峰,咱们早就在一起了。”
项云道:“阿雄,我知道你牺牲很大,对我也是真心的,只不过……”顿了一顿,续道:“峰哥闭上眼的那一刻,我已决定终生不嫁。这些年我做到了,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好意。我对不起峰哥,没面目嫁人,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结婚的事,以后别再说了。”
陈雄道:“当年程一峰公然叛出仁义胜,还和齐红艳偷偷生下程致远,是他对不起你在先,你杀他有错吗?”
项云满眼惊讶,问道:“你说致远是他儿子?”
陈雄道:“长相一模一样,怎会不是父子?”
项云道:“我派人暗查过,瞿燕的丈夫是程纵啊?”
陈雄微微一笑,道:“杨万仪诡计多端,肯定是他做的手脚,随便找个人顶替程一峰,以免丑事外扬,影响他师徒名声。”
项云自言自语道:“莫非那位算命的大师……是有人刻意安排下的?”
陈雄瞳孔瞬间放大,回想往事,道:“那位智达大师,他说的话应该没错。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天你让我送大师离开,大师临走时给我也算了一卦。至今为止,他的预言都是准的。”转而说道:“程一峰害你一生不幸,就算程致远只是长得像他,不是他亲儿子,他和齐红艳也一定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项云颤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陈雄观察她慌张的表情,知她非常在乎程一峰是否背叛,问道:“程一峰生前最好的朋友是谁?”
项云道:“应该是俊尘。”
陈雄又问:“俊尘最喜欢什么?”
项云道:“当然是练武啊。”
陈雄哈哈一笑,道:“练武?自从俊尘尝过女人的滋味,从此就再也戒不掉了。过去他一直赢程一峰,后来战果如何?他夜夜当新郎,腿软的都抬不起来了,还能赢吗?俊尘沉迷女色,和一个姐生下私生子俊彦,这件事你不是也知道吗?程一峰和这样下流的人引为知己,你还固执的认为他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想想看,俊彦来到山庄以后,每天最喜欢做什么事?”
说话之际,他目光一刻不离项云的脸,亲眼目睹项云脸色转为惨白,又道:“你们刚相恋那会儿,程一峰还没得到你,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天城找俊尘。你真以为他专程去打擂台吗?云儿,醒醒吧,只有我才真正对你好。这些年你可曾听说我招惹过哪个女人?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些享受,这样还不能说明我爱你吗?”
项云脸上恢复血色,道:“阿雄,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我放弃了很多,我很感动。”
陈雄道:“所以咱们快点结婚吧,过去你高高在上,我不敢提这些要求,现在你落难了,我也不会放手不管。你嫁给我,我会想办法灭掉华宏社,将来咱们好好过日子,你再也不用操劳了,这样不好吗?”
项云转身踱步,良久才道:“可是我杀了程一峰,这件事实在让我内疚,很抱歉,我现在没法嫁给你。”
陈雄道:“咱们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人,杀个人怎么了?他对不起你,你就该杀他,换了是我,我也非杀他不可。”
项云道:“我从没杀过人,就算他对不起我,终归是我杀了他,就算我想嫁给你,还是会觉得亏欠他。”
陈雄抿了抿嘴唇,眼珠来回打转,突然眼中亮起一道凶光,恨恨地道:“其实是我杀了程一峰。”
项云身子一震,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她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只为找到确实证据,坐实陈雄是杀夫凶手。耳听陈雄亲口承认,岂能有假?一时间心中悲痛、懊悔、迷茫、痛恨,无数种复杂的感觉蜂拥而来。她心情激动,牙齿咬住舌尖,尽量克制颤抖,幸好这时背对陈雄,表情不至被他瞧出破绽。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终于这些年的历练没有白费,当她转身面向陈雄时,脸色已恢复如常,微笑道:“阿雄,你对我真好。”
陈雄看到她的笑容,大吃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
项云疑心登起,以为他看出自己笑里藏刀,垂目笑笑,道:“你居然为了安慰我,承认人是你杀的,哈哈,我又没有失忆,岂会相信这种鬼话?”
陈雄回想当年的事,回味每个细节,目光紧盯项云,道:“你根本没想过要杀他。”
项云听到这句话,内心慌乱终于达到极点,她非常清楚接下来的表现将会影响整盘胜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想功亏一篑,重压之下,她回忆起当年逃离营城,去鬼村待产的狼狈经过。她再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这一次她直面陈雄,这位杀夫仇人,完全笑不出来。
陈雄察觉出异状,向出口方向退后几步,道:“云儿,程一峰背叛社团,辜负你的深情厚意,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你。当年你说要杀他,我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果然我检查手枪的时候,发现手枪动过手脚。后来你认程致远当侄儿,我更看出你对程一峰余情未了。我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既然你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现在局面受我把控,你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边说边向后退,说到最后一句时,左臂已绕过身前,握住了门把手。
然而正当他做好准备,打算一步出门时,突然间看到项云左眼流出一滴眼泪。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欲滴未滴。他愣了一下,跟着就见项云右臂向前甩动,一只唇膏从袖口飞出,掉落在地。
陈雄看向唇膏,认出是程一峰送给项云的防身暗器。有一次项云遭受绑架,陈雄当时并未在场,后来听说项云平安,因为唇膏中藏着催眠针,绑架者被迷晕过去。当时陈雄仅凭直觉,认为有朝一日项云会用这支唇膏对付他,于是趁着安慰关怀项云,特意向她借来观看。刚才他之所以后退,正是想到这支唇膏。他用左手握住门把手,也是考虑到一旦项云抬手发射暗器,还可用门挡住催眠针。
陈雄猜中了项云的心思,却没料到她会流泪,更想不到她会丢掉暗器。眼看项云悲伤不已,暗器离手,更无忌惮,当下放开门把手,问道:“为什么放弃了?”
项云抬起头,眼神充满无助,道:“当年我杀不了他,现在也杀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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