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桑若寜眼眶中却滑落出来了眼泪。
“你笑什么？”见她死到临头还敢笑得如此猖狂，萧湛宇皱眉大怒，抽出腰间佩剑朝着桑若寜就砍了过去。
萧尽泠连忙挥动软剑相迎，但他已然身受重伤，接不住萧湛宇这么重的力道，被他的剑击得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跌倒在了地上。
桑若寜蹲下身来，查看了一遍萧尽泠的状况，见他已然是伤重到无法再支撑自己站立起来，凄然冷笑着坐在了地上：“呵……看来我们二人，今日是死定了。”
她语气极为淡漠，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萧尽泠悲从中来，阿寜已经抱了必死之心，是他无能，在伤害了她之后，还无力保住她的性命。
萧湛宇提着剑走上前来：“你们可还有何遗言要讲？讲完了，我便送你们上路。”
桑若寜瞪了他半天，转头看向萧尽泠：“我问你，你卧底长风寨，只是为了报效你的国家，还是另有所图？”
原本她以为萧尽泠欺骗她只是为了完成天霖帝给他的任务，那么她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他的所作所为，她还能觉得情有可原，可方才听她和苏寂弦的对话，这其中似乎还另有隐情。
既然已经死到临头了，她必须得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尽泠的眼神闪躲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不只是为了报效国家……”
“是不是还和晴萦公主有关？”她的语气，极为冷漠。
萧尽泠打了个寒颤，看着她欲言又止，不敢开口。
桑若寜道：“我们都要死了，你还要骗我吗？萧二公子，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你不再骗我？”
萧尽泠重重吸了口气：“阿寜，不是我想骗你，我只是……怕你会伤心。”
桑若寜不屑地哂笑：“伤心？我的心早就没了，怎还会受伤？你说！不要再有任何隐瞒我的地方，我请求你，让我死也死得明白点！”
萧尽泠顿了顿，启唇道：“当初我是想卧底长风寨，助天邺国取得长风寨和笙盈岛的管控权，如此我便可凭借此次功绩请求圣上……”
眸光闪烁了一会儿，他才继续接道：“把晴萦公主……赐婚给我。”
桑若寜紧握着的拳头不停颤抖，他话音刚落，她便再也忍不住，眸中泪水喷薄而出。
半晌，她冷笑：“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在镶萍湖岸游玩，你买了簪子想送给她……难怪，你总是百般拒绝我的示好……原来你竟是如此喜欢她，喜欢到想和她成亲……”
“阿寜……”看着她泪如雨下，萧尽泠心中痛如刀割，“阿寜，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如今心里爱着的，只有你一个人。”
桑若寜猛地转头，狠狠瞪着他：“你闭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萧尽泠眸中也止不住泛出了伤痛的泪花：“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你才是这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很抱歉我意识到得太晚了，可我对你的情意是真的，绝不是欺骗你！”
桑若寜看着他不住摇头：“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也不会再接受你了，我恨你……我恨你！”
萧尽泠面色突然苍白，他惨笑着：“也是……就算你相信了又如何，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你再也不会喜欢我、不会接受我了……”
见他们半天了还纠缠不清，萧湛宇不耐烦道：“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动手了！”
他提了提剑，预备出手。
桑若寜忙道：“你等一等，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萧湛宇无语地放下剑：“你快些说！”
看向萧尽泠，桑若寜眸中涟漪闪动，好半晌，才费力地开口：“你把和离书拿出来。”
萧尽泠一怔：“你想做什么？”
“你先拿出来。”桑若寜完全是命令的语气，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
见她语气如此笃定，萧尽泠只得顺着她，把和离书从袖中拿出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桑若寜眸中一闪，咬破自己右手的食指，左手将摆在地上的和离书摊开，伸出右手，将鲜血晕开的食指往和离书上凑。
萧尽泠倏然震惊，连忙伸手拦住了她：“你做什么？”
“做什么？”桑若寜抬头看着他，张狂冷笑，“还能做什么，签字啊！”
萧尽泠拧眉，将和离书往自己的方向移了一分。
“你又做什么？”桑若寜面色黑沉，怒瞪着他，“你不是要与我和离么，我在上面签了字不就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了吗？你还把和离书往后移什么！”
萧尽泠面上尽是隐忍的伤痛，好半晌，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话语里满是乞求：“阿寜，是我错了，我们不要和离了，好不好？”
他们马上就要死了，哪怕阿寜已经恨透他了，但至少至死，和她也还是夫妻，他也不觉得遗憾了。
桑若寜冷然睨视着他：“不好，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我们，必须和离！”
说罢，她伸手去抓和离书的一端，萧尽泠忙不迭将和离书的另一端攥在手中：“我不允，我不允！”
“你凭什么不允！”桑若寜怒极，大吼，和他对扯。
“不允就是不允，我不和你和离，绝不和离！”萧尽泠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对着桑若寜丝毫不肯屈服。
两人就在漫天飞雪之中，满面泪痕地拉扯着和离书。
萧湛宇看得不耐烦至极：“扯来扯去半天说不清楚，真是浪费时间！”
他挥剑一劈，瞬间将和离书劈成了两半。
“依我看，你们也不用和离了，一起赴死吧！”
语罢，他挥剑对着二人，劈了下来。
桑若寜大惊失色，下意识拽住萧尽泠，快速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用力往前翻滚，两人相拥着一起滚到了悬崖边。
萧湛宇一剑劈了个空，怒不可遏地追上来，欲再对他们出手。
“慢着！”桑若寜出声制止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去赴死。”
萧湛宇停下来，狐疑地凝视着她：“你什么意思？”
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深崖，桑若寜扬笑道：“被你杀死，定然会弄得身上都是剑口子，我不想死得那么难看，你放我一马，我自己跳崖。”
萧湛宇唇角上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这倒是个有趣的死法，不过……我为何要答应你？”
桑若寜霍然站起身：“你答不答应，我都要自己跳崖。”
语罢，她转身欲踏步到山崖最边上，萧尽泠连忙拽住她：“阿寜，不要！”
桑若寜转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眸中满是清冷：“反正都是要死，我想死得体面些，你连这都不想成全我吗？”
萧尽泠凄然一笑，突然想开了，也是，死也当死得体面些，不是么？
费力也站起来，他凝眸注视着桑若寜，扯出一丝苍白的笑：“阿寜，既如此，那我便陪着你一起赴死。”
阿寜死了，他也不愿独活了。
今日恰逢如此多的变故，知道了自己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从前深爱着的人，一直以来，也不过是在欺瞒着他，而阿寜，也恨绝了他，再也不愿意接受他，诸多伤痛混合在一起，他的心，早就已经痛到麻木了，活着，于他而言，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便陪着阿寜一起赴死吧，在黄泉路上、地府里，再向她忏悔赎罪。
见他一副自暴自弃生无可恋的样子，桑若寜倏地心中大怒，一把推开了他：“你有什么资格陪我一起死？要死便死远点，别死在我跟前，我嫌恶心！”
萧尽泠极力稳住身形：“我就要死在你的跟前，你再恨我，我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桑若寜听得暴跳如雷，猛然抬手，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你这不要脸的登徒浪子，死到临头还敢逼迫于我，你无耻！”
萧尽泠还是不为所动，也无视脸颊上的疼痛，趋身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阿寜，你骂我无耻我也不管了，我是不要脸，我早就已经在你面前失去了所有脸面，求你，不要推开我，让我和你死在一起。”
静默了须臾，桑若寜猛然一把推开了他，回了他三个字：“你—做—梦！”
受不住这力道，萧尽泠颓然跌倒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她，他神情萎靡：“阿寜，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再给我了吗？”
桑若寜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对你这种骗子，再对你仁慈，就是对我自己残忍！”
语罢，她伸手取下簪在自己头上的白玉蔷薇簪，对着他，双手用力，狠狠将簪子折断成了两半。
“阿寜！”萧尽泠惊呼，却无力伸手去阻拦她。
看着断在两手之中已经成了两截的白玉蔷薇簪，桑若寜眸中不自觉潸然滑落出来冰凉的泪珠。
当初他送她白玉蔷薇簪时她有多么欣喜，此刻便有多么悲痛。
终究是，一切皆成空了。
奋力将断掉的簪子扔在萧尽泠的面前，桑若寜长叹一声，眯了眯眼，只觉眼前一片迷离。
伸手抹了抹眼角，她启唇冷视他道：“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样不留都还给你，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萧尽泠止不住失声痛哭，惶然将白玉蔷薇簪捡起，却如何也无法再将断掉的簪子拼回原样。
簪子断掉了，他们之间的情，也湮灭了。
抬头看着漫天飞雪，如柳絮那般轻盈柔美，让人心生向往的白雪，桑若寜凄惶一笑：“好美的雪……只可惜，要成为我的祭奠了。”
猛然转身，她张开双臂，面上再无任何眷恋之色。
“阿寜，不要！”萧尽泠使力往前伸手，想去拽住她，但却双手无力，刚扬起来的手，瞬间就掉落了下来。
斜眼看了看他，桑若寜露出最后一缕凄惶的笑，转头，将身体往前倾倒，片刻之间，便掉入了山崖。
“阿寜——！”萧尽泠凄厉狂喊，拼命往前爬，想随着她一起跳下去，但刚爬出去几步，又是猛地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
“阿寜，阿寜，你等着我，我这就来找你！”他还是不死心，擦干嘴角的血，想继续往前爬。
萧湛宇看不下去了，伸剑横在他的脖子前：“已经跳崖死了一个，你还想跳崖么？一个都不能手刃，那我也太没有成就感了，你就留下来，让我亲手诛杀吧！”
“住手！”
萧湛宇刚要动手，蓦地传来一道呵斥声，他刚要转头看是谁，却突闻一阵气流破空声迅疾而来，须臾，眼前闪过十多枚黑色的飞镖，守在周围的士兵们，已纷纷中了飞镖倒地不起。
“什么人？”萧湛宇怒极发问。
苏寂弦受惊不小，连忙躲到萧湛宇的身后。
山崖后不远处，倏然窜出来五个人，全都身着统一的淡蓝色衣衫，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头戴白色纱帽，看不清长相。
萧尽泠猛然回过神来，这群人……怎生如此熟悉？
打量了那为首的女子半晌，他骤然想起，这女子是当初在荒山之上救了阿寜的人！
她好像……是蝉微宫中的人。
女子不语，带着随行的四个人快速走上前来，挥剑将萧湛宇横在萧尽泠脖子前的长剑击飞，“若你敢伤他半分，我必取你性命！”
士兵们都已经中了暗器倒地不起，现下只有他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寂弦，萧湛宇突然意识过来，现下处在危险之中的，已经成了他！
他往后退开几步，不敢再有妄动。
女子将萧尽泠扶起：“请少主恕罪，是我们来晚了，这便迎少主回宫。”
萧尽泠全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心中悲痛万分，推开她的手，转身往后走，眸光涣散，宛如失了智般：“我要去陪阿寜，我要陪阿寜……”
方才已经在后面看清楚了一切，女子知道他如此失常的原因，挥手一个手刀朝着萧尽泠的后脑劈下去，他顿时昏迷，身体倾倒了下来。
其中两个随从连忙上前扶住萧尽泠，女子吩咐道：“此地不宜久留，且带少主回宫！”
“是，大小姐！”
他们带着萧尽泠，旁若无人地离去，萧湛宇气得牙痒，却不敢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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