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开之时,公孙锦和温亭樱洛才姗姗来到天一广场。
桑若寜、俞含星、公孙锦、温亭樱洛、卓淇、辰乐、绿意围坐在一桌,菜都已经上好了,辰乐年纪最小,桑若寜一直往他碗里夹菜,叮嘱他要多吃点。
绿意则往每个人面前摆放的碗里都一一倒入酒水,做山贼的都讲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便没有准备酒杯那种小家子气的东西。
大家都专注于享用美食,只有俞含星反复翻动着碗里的菜,兴致缺缺,并未真正提筷。
温亭樱洛端起面前的酒碗,正欲抿上一口酒水,酒碗送到唇边,嗅着幽幽的酒香,她却挑了挑眉,面色一变。
见她神色有异,桑若寜道:“樱洛,怎么了?”
温亭樱洛没有答话,继续闻了闻酒香,似乎是想确认什么。
俞含星面色一凛,看向她,她擅制毒,精通药理,这酒水里下的东西,只怕瞒不过她。
看着温亭樱洛的动作,公孙锦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也端起面前的酒碗凑到鼻尖闻了闻,须臾,也不自觉皱起眉。
温亭樱洛看向他:“阿锦,可是……?”
公孙锦放下酒碗,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温亭樱洛顿时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没有错,也放下了酒碗。
“你们俩这是在打哑谜呢?”桑若寜奇怪道。
温亭樱洛翕动双唇,顿了顿才说道:“阿寜,这酒水里,被人下了药。”
桑若寜正准备喝酒,闻言吓得立时将酒碗放回桌上,动作之大,让酒水都洒出来不少。
其余的人也都是一怔,看向自己面前的酒碗,都神色惊慌。
幸好,幸好这一桌都还没人喝这酒水呢。
然,众人同时转身看向山寨里其余的酒桌,发现酒桌上的众人都有说有笑,吃得很是开心,每一桌的酒坛都早已打开,不少人还正在互相敬着酒。
桑若寜顿时面色凝重,这酒中有药,目前看来,除了他们这一桌,山寨里其余的人,全都中了这药了。
她挑眉道:“樱洛、阿锦,这酒里到底是什么药,可是毒|药?”
公孙锦摇头道;“不是毒|药,只是软筋散,吃了会让人四肢酸软乏力,使不上劲儿,药效持续三个时辰,时辰过后,药性便解。”
“不是毒|药?”桑若寜一脸狐疑,“是谁故意在这酒里下药却又下的不是毒|药?他的本意不是想要害人吗?”
“是不是想要害人倒是不知,但下这药,应该不是为了杀人。”温亭樱洛说道。
桑若寜一脸的惊疑不定,倏尔,重重拍响了桌子:“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酒里下药,我长风寨什么时候居然出了内鬼了!”
卓淇拧眉说道:“咱们长风寨素日里都相处和谐,大家自得其乐,都一心为着山寨的繁荣发展努力,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在这酒里下药,想要暗害咱们。”
卓淇说得很在理,桑若寜也想不清楚,这内鬼会是何人。
蓦然想起之前去南郊钱庄遭遇刺杀一事,她恍然惊呼:“卓淇,会不会是之前在南郊钱庄刺杀我们的那些人,他们的人潜入了山寨里,想趁着今日大宴全寨暗害我们?”
卓淇摇头道:“姑奶奶,咱们长风寨已经半年多未招收新人了,以前的老人都是属下精挑细选、查明了家世背景的,不会有问题的,这个猜测,暂时无法成立。”
“那有谁是最近才来咱们寨中的?”
闻言,众人都低头细细思索着,须臾,众人一齐抬头,目光齐刷刷看向端坐着一言不发的俞含星。
“最近才来咱们寨中的……好像只有姑爷一人。”卓淇笑得很是牵强。
“怎会是我相公?”桑若寜瞪了他一眼,“不会是我相公的。”
“是、是……是属下多言了,还请姑奶奶勿要怪罪。”姑奶奶有多喜欢姑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能连忙认错。凭借这段时日的相处,卓淇自认为也比较了解俞含星了,他也没理由会做这件事。
绿意却眸光忽然一闪,惊呼道:“可是……姑爷方才,去过厨房,也到过酒缸边……”
她眸光闪烁,不敢直视俞含星,心下却又有些怀疑。
众人都是一惊,想起今日一整天都未怎么见到俞含星,桑若寜也顿觉奇怪,问道:“相公,你去厨房做什么?”
俞含星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此刻绿意既已说出他去过厨房,大家也明显对他有所怀疑了,他也无心再隐瞒什么,面色出奇平静地道:“软筋散,是我下的。”
刹那间,众人全都视线相接,都是诧异万分。
桑若寜长舒了一口气,震惊之余又有些痛心:“你为何要在酒里下这软筋散,你想作何?”
他虽然素日里没个正形,又爱惹是生非,但自从从红药村回来后,他便宛如变了一个人,早便没了从前的纨绔气息,做事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颠倒是非、不分轻重,她绝不相信他是因为一时兴起想整蛊大家才会在酒中下药。
除了他们这一桌颇不宁静,其余的酒桌还是喜庆万分,大家都忙着吃喝谈笑,并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俞含星抬眼张望了一遍整个天一广场,重重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阿寜,对不起,我想取得长风寨的管控权,想取得整个笙盈岛的管辖权,为此,我不得不在酒中下药,让寨中所有人失了力气,无法反抗。”
桑若寜顿时瞠目结舌,良久才怔怔开口:“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为何要取得长风寨的管控权?”
难不成他心里其实还是记恨着自己把他抢上山强行成亲的事,想报复自己?
俞含星低垂眼帘,感受出她话语中的痛心,不忍开口告诉她实情。
打量着俞含星许久,公孙锦眸光辗转,倏尔,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挑眉冷笑道:“一个小小员外府的公子,怎会觊觎整个笙盈岛的管辖权,俞小公子,只怕你……不是俞小公子吧。”
俞含星虽然扬名整个笙盈岛,但却鲜少待在笙盈岛上,大多数时候都在天邺国的邺都上太学,公孙锦眸色幽深,突然想到,他和阿寜当初去镶萍湖上劫持俞含星时,他才回到笙盈岛不久。
那么,这个鲜少有人见到本来面目、只是听闻其美名的俞小公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俞小公子,他与阿寜,还当真是全无所知。
他话一出口,一桌子上端坐着的人,又尽皆震惊万分,再次齐齐看向俞含星。
俞含星凄然一笑,半晌才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真正的俞小公子。”
事到如今,什么都已无需隐瞒了,他与阿寜,也终于走到尽头了。
桑若寜微张嘴唇,早已经失了全部心神,听着他和公孙锦的这一番对话,脑子里一片浑噩,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温亭樱洛垂了垂眸,想起当初在红药村初见俞含星之日,便觉得他丝毫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当时便觉得他怪异万分,如今看来,这怪异,确实是有根据的。
卓淇、绿意、辰乐三人,面面相觑,看着桑若寜,又看看俞含星,全都是一头雾水,惶然无知,面上却都很惊恐,只觉得这长风寨,马上就要变天了。
脑子里飞速旋转,桑若寜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眸色突然转冷,眼神如鹰隼之目般锐利,直视俞含星:“你不是俞含星,那你是谁?”
既然他都已经承认了,她也想弄清,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取得长风寨的管控权,对她的爱……又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眸光止不住地微微颤动,心下惶惶,心跳得飞快,却握紧了双拳,使力不让自己看上去慌张。
即便桑若寜极力想稳住自己的面色,但俞含星还是看出了她的躁动,缄默良久,他才费力地启唇道:“阿寜,我不是真正的俞府小公子俞含星,我的本名,叫做……”
“他的本名,乃是萧尽泠!”
远远的,突然传来一道浑厚凌厉的男声,打破了这天一广场上的热闹喧嚣。
众人纷纷停止说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铠甲的青年男子手中握着剑,朝着桑若寜他们这边,正大步流星地直直走过来。
而他的身后,乌泱泱跟着一长串人,分成了两列,全都整齐站列,紧随在他的身后,个个腰间佩剑,气势汹汹。
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桑若寜思忖了须臾,脑中突然炸开,惊呼道:“这男子,是之前在枫华城南郊钱庄刺杀我们的那个领头人!”
卓淇也听出了这个声音,佐证道:“我也认得这个声音,就是在南郊钱庄刺杀我们的领头人的声音!”
他们这一番对话,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公孙锦和温亭樱洛同时站起,各自握紧袖口,面色戒备,都严阵以待,生怕这男子再冲上来伤害桑若寜。
其余的寨中人也纷纷起身,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更是直接拔出腰间长刀,想冲上去阻止这些陌生人再闯进来,却同时手臂一软,手中的长刀,纷纷掉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无数的人都在发问,满是惊恐。
却没有任何人回答,除了桑若寜他们这一桌人,其余的寨中人,全都四肢酸软,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也站不起来。
桑若寜冷冷看着这一切,又转头看向俞含星,眸色凛冽。
今日寨中大宴,山门口并无人守山,这些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那男子代替俞含星说出了他的本名,她这才顿悟,他们二人,根本就是认识的!
眯眼看向俞含星,她求证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叫萧尽泠?”
俞含星踌躇半晌,才点头道:“是,我是叫萧尽泠。”
桑若寜脚下踉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和他认识?你们是一伙的?”
俞含星再次点头:“是。”
寨中众人都已倒下,男子和他的部下们畅所无阻地直达了桑若寜他们面前。
男子正是萧湛宇,俞含星,不,萧尽泠同父异母的大哥。
见萧湛宇已经带兵抵达,萧尽泠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他身侧,看着桑若寜满含愧疚地说道:“阿寜,对不起。”
见他都已经站到了刺杀自己的人身边,桑若寜再也忍受不住,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
“你说……刺杀的事,你是不是也知情,你今日伙同他策划了这一切,想从我手中夺得长风寨的管控权,是不是那时候,你便想和他一起,杀了我?”
萧尽泠道:“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之前刺杀的事,与我无关,我全然不知,今日,我也并不想杀你,更不想,杀害长风寨中的任何人。”
“可他带着这么多人,全都全副武装,这都是你的命令吧……这副样子,你告诉我,他不想杀我,你不想杀我,不想杀我这长风寨中的任何一人!”桑若寜已经快要发狂,开始嘶吼起来。
萧尽泠声色颓唐道:“阿寜,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桑若寜不停摇头,根本不信。
盯着萧湛宇许久,她猛然想起这么多人要想进入笙盈岛,没有自己的管制令牌,码头的哨兵队是不会放行的,连忙问道:“没有我的管制令牌,你们是怎么进入的笙盈岛?”
萧湛宇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在桑若寜眼前晃了晃:“喏,这不是管制令牌么?”
桑若寜瞳孔倏然瞪大,看向萧尽泠:“又是你偷的我的管制令牌,拿去给他的?”
蓦然想起前几日她来了癸水每日腹痛,日日都在岚芷轩中休养,而萧尽泠每日也都在岚芷轩中陪着她,照顾她,当时她感动万分,可如今想来,他只怕是别有居心,这管制令牌,多半是他那几日间趁她不注意偷走的!
“是……”萧尽泠直接承认。
阿寜的管制令牌一直放在岚芷轩中她内寝的床头柜里,收藏得并不仔细,前几日每日里都在岚芷轩中照顾她,他趁她不注意四处翻找,很轻易就找到了管制令牌,方才去厨房下药后,他又偷偷潜入岚芷轩中,将管制令牌拿到后山递给了暗中和他保持联络的天邺国暗卫。
“俞含星——”桑若寜咬牙哭吼,声嘶力竭,“不,萧尽泠,你这个混账,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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