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凛冬已至,百岁山后山下,浪涛猛烈拍打崖壁,狂风怒吼,暗夜黑沉。
“拜见二公子。”夜色漆黑之中,一名黑衣人伫立着,对着夜色掩映下的另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说道。
男子朝前迈出几步,借着孤冷月色的照耀,露出英俊的面部轮廓。
“你回去告诉萧湛宇,十月初六那日,让他带兵到笙盈岛最大的码头,我有办法让掌管码头航运的长风寨哨兵放行。”
“属下遵命。”黑衣暗卫单膝跪下,领命道。
停顿了一会儿,男子又道:“我有办法让长风寨中的人无法反抗,你告诉他,我要不费一兵一卒取得笙盈岛的管控权,他,也决计不许伤害长风寨中的一兵一卒。”
暗卫不解,抬头看他:“二公子,自来争夺一地的管辖权,不流血不争斗是不可能之事,只怕事情并非会如您所想的那般顺遂。”
“我会尽我所能在那日不让长风寨中发生流血事件,你只需告诉他,不许动长风寨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否则,我便取消此次计划。”
他眸色凛冽,态度坚决,暗卫只得答应道:“是,属下一定会将您的吩咐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世子殿下。”
“嗯,你且退去吧。”迎着风,转过身,男子挥了挥手。
黑衣暗卫领命后,起身后退,须臾,身影便隐没在了暗夜之中。
长夜无垠,站在山崖上,聆听着崖下汹涌的浪涛之声,男子幽幽叹息。
冷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他紧蹙的眉头。
“阿寜,不求你能不怨恨我,但求从此以后,你能忘了我。”
十月初六日,寒风肆虐,长风寨中举行大宴。
今天本该是桑若寜和俞含星原定的三月之约的到期之日,也就是二人的和离之日,但三月之约已然不作数了,可桑若寜还是在这一天,做了一件事。
她下令要在十月初六大宴全寨,由头是大家平日里都万分辛苦,都已入冬了该放松放松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享乐一下了,实则却是为了庆祝三月之约期满,自己从今往后和俞含星便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寨主下令,寨中其余的人岂敢不从,何况举行大型酒宴确实是令人欣喜之事,长风寨中众人都万分高兴,全都用心张罗着今日的晚宴。
绿意和一群厨娘在厨房里忙着备菜,俞含星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众人,面色晦暗不明。
“姑爷,你怎么又到厨房来了?”陡然瞧见他站在门口,绿意防备地看着他道。
其余的厨娘们闻言也顿时护紧了正在洗的菜,生怕这纨绔姑爷又来故意找事,再把厨房给烧了。
俞含星笑道:“绿意,你不用这么怕我,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厨房炒菜的。”
“那你来做什么?”绿意还是不肯放下戒备,“寨中众人此刻都在疏星堂前的天一广场上集会呢,你可以去广场上和大家聚会聊聊天,也可以去陪着小姐啊,厨房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饭菜都做好了没有,天一广场上大家不都等着开饭呢嘛,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是吗?”绿意这才放松了戒备,“都好得差不多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上菜了。”
“哦……”俞含星点点头,随即走了进来,边走边打量着厨房里的摆设。
见厨房的一角整齐摆放着两个偌大的酒缸,酒缸边上整齐堆叠着五十个酒坛子,他问道:“这酒水都装进坛子里了吗?”
“还没有呢!”绿意一脸恍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要多谢姑爷你提醒了,不然我都忘了要把酒水装进坛子里了!”
“春蝉、冬月,快,去把酒水装进酒坛里去,再叫人先把酒水上到饭桌上去!”绿意吩咐着两个正在择菜的厨娘。
“是,绿意姑娘!”春蝉和冬月应答着,朝着酒缸走来。
在她们走过来的间隙,俞含星走近酒缸,背对她们,从袖中抖出一个白玉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掀开遮挡酒缸的油纸布盖,将白玉瓶中的药粉倒了一半进入酒缸里。
须臾,他转身面对正走过来的二人微微笑了笑,挪到另一个酒缸旁边,正对二人,左手负到背后,悄悄掀开酒缸盖子,再将同样的方法如法炮制了一遍,在这个酒缸里也下入了药粉。
做完一切,春蝉和冬月也已走到了酒缸边,春蝉道:“姑爷,厨房是我们女人的地方,您要不先请出去,安心等待上菜即可。”
俞含星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点头道:“春蝉姑娘说得甚是,那我这便出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春蝉和冬月对视一眼,互相调笑了起来。
“这姑爷也真是的,总喜欢往咱们长风寨的厨房跑,一个大男人家的成何体统。”
“你懂什么,咱们姑爷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多半是又想为了姑奶奶洗手作羹汤,只是估计看着咱们人这么多,实在插不上手,这才走了……”
“属下拜见二公子。”长风寨后山,冷风呼啸中,黑衣暗卫单膝跪地,恭敬道。
俞含星从袖中取出一个楠木做的令牌,递给黑衣暗卫:“这是长风寨的管制令牌,你拿着去码头边,等萧湛宇带着他的人到了,命令码头看管的哨兵放行,就说是寨主宁若觞的命令。”
“属下遵命。”暗卫向前伸出双手,接过令牌。
抬头看了看风起云涌的长天,俞含星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赶紧去吧。”
“是!”手握令牌,暗卫转身疾行,快速消失在了俞含星的视野里。
转身看着山崖下的波涛暗涌,俞含星眸色暗沉,将双拳握得发颤。
“相公,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你,你怎么在这里?”暗卫走后不久,身后突然传来桑若寜的声音。
俞含星转身,见桑若寜衣衫单薄,冒着冷风正小跑过来。
刺骨的寒风吹动她绯色的衣衫,在风中小跑着的她,长发飘扬,宛如一只飞舞的火红色的蝴蝶,绚烂夺目,却备显凄怆。
“天一广场上人太多了,我有些不习惯这么热闹的氛围,就独自来这后山透透气。”
“热闹才好嘛,你不像是喜欢冷清的人啊!”桑若寜跑到他身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我们回筵席上去吧,这里风大,冷得紧,待久了会受寒的。”
“好。”点点头,俞含星看着她微笑道。
桑若寜回报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挽着他一起离开了后山。
夜幕降临,天一广场上,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甚是热闹。
广场上大摆了五十张桌子,此时长风寨中的众人都已在桌边围坐好,每桌十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筵席正在上菜的时刻,但酒水却早已上桌,每桌都摆放着一个酒坛,此时酒坛皆已打开,为了喜庆,不管爱喝酒的不爱喝酒的都沾染了一些酒气,开心地喝着酒。
桑若寜挽着俞含星的手,在筵席间游走,与众人时不时地叙话,听大家分享着自己的开心事。
而此时笙盈岛最大的码头上,却颇不宁静。
码头外的海域里,停驻着三艘体积巨大的航船,似乎承载着好几百号人,而船上人的身份,无人得知。
笙盈岛上素来有身份不明却又声势招摇的外客来访,码头管理航运秩序的哨兵都会派人前往长风寨去禀告寨主宁若觞,只有得到寨主的口令同意放行,或是有长风寨寨主的管制令牌亲临,外客才能入内。
这三艘航船正是因为身份不明又太过招摇,才不被码头的哨兵队放行,被迫停驻在了码头后的海域里。
因这三艘航船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不少岛民都聚集在码头周围,张望着三艘航船,纷纷猜测着船上都是些什么人,来笙盈岛又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大踏步走上码头,对着哨兵们出示了一个令牌,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哨兵队队长对着三艘航船的方向招了招手,高声喊道:“寨主同意放行,你们可以上岸了!”
须臾,三艘航船齐齐驱动,划破海浪朝着码头方向靠近,又须臾,航船靠岸。
从三艘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约莫三百号人,这些人全都身着甲胄,背负箭筒和箭矢,腰悬长剑,一眼看过去,这些人,似乎都是当兵的。
岛民们都被惊吓住了,连看管码头的哨兵队都被惊呆了,纷纷侧目,面面相觑。
怎么看着这群人,来势汹汹,像是要来夺命的。
为首的一人面容冷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手持令牌的黑衣男子靠近那年轻男子,对着他准备行礼,年轻男子却挥了挥手,低声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宜多礼,免得引人注目,误了正事。”
“是,是属下疏忽了,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年轻男子不语,带领着一众身着甲胄的兵将,朝着百岁山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行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艘小船靠了岸,从船上下来一个二十出头、面目俊雅的年轻男子,身后还跟着十多个护卫。
年轻男子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疑惑地询问哨兵队长道:“请问前面那些是什么人,去的又是何地?”
“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看着如此不友善,也不知道寨主为何要下令放行。他们去的……好像是我们长风寨的方向啊……”摸了摸脑袋,哨兵队长这才顿悟过来。
年轻男子面色一变:“长风寨?阿寜!”
转身看向身后的十多个护卫,年轻男子吩咐道:“咱们先不去俞府了,先去长风寨,看看这些人去长风寨做什么!”
“遵命,殿下!”
年轻男子正是桑若寜的大哥桑珏,他此次前来笙盈岛,是奉了桑廷玉的命令,前来为桑若寜向俞府提亲的。
癸水突至那日,俞含星对桑若寜悉心照料,令她感动不已,第二日便想清楚了一切,她不想再欺瞒俞含星,从此以后要对他真诚相待,于是便传信回了皇桑国,请桑廷玉派遣大哥桑珏来笙盈岛向俞员外说明她的身份,再请大哥代表父皇正式向俞府提亲,聘俞含星为皇桑国的驸马。
桑廷玉给桑若寜回信已派了桑珏前来,原定桑珏到达笙盈岛的日期本是明日,但桑珏也想妹妹赶紧获得幸福,于是命令加快了航船的进程,比起原定的日期,提前了一日到达笙盈岛。
天色风云变幻,天际黑云翻涌,冷风呼啸,撕裂着行人的心,这天气如此暴戾,不知即将而来的,到底是风,还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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