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城,国师府。
已是黄昏,日头西昳,慵懒的气息拥围着整个郢城。
守门的家仆远远看见公孙锦和桑若寜、温亭樱洛一起骑着马过来,立即兴奋得拍响了朱漆大门上有些生了锈的铜环:“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回来了,温亭姐也一起来了!”
国师府内正在走动的丫鬟仆役们有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叫喊声,旋即有人赶去禀报了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
待到三人骑马行至国师府的大门前时,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也正匆匆走到了门口。
乍然看见公孙长安居然在府里,桑若寜满心不忿,斜视着公孙锦和温亭樱洛,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两个骗人精,可真是会编造谎言骗我啊,师父不是回师门了吗,怎么在府里?”
温亭樱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干笑:“我们都是被逼无奈,阿寜,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
桑若寜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想理睬她。
“阿寜,俗话说距离才能产生美,你回来也不是没有好处,与你相公多有几日不见,他才会更想念你啊!”
“是吗?”桑若寜转回头来看着温亭樱洛,半信半疑。
“你成日里与你相公腻在一起,时日久了说不准他也会厌烦的,这样偶尔分开一下,对你们俩的感情进展绝对是有好处的!”温亭樱洛一脸笃定。
桑若寜斜睨着她,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好吧,那本公主就暂时原谅你们。”
“那女子就多谢绯羽公主殿下了!”温亭樱洛笑得一脸讨好。
公孙锦被她俩逗得忍俊不禁,咳嗽一声提醒她们道:“阿寜,樱洛,咱们赶紧去拜见父亲和母亲吧。”
桑若寜与温亭樱洛同时点头,三人遂一起翻身下马,走上国师府大门前的石阶,到了门前,一齐对着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行礼。
公孙锦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桑若寜接道:“阿寜见过姑父、姑母。”
温亭樱洛又继续接道:“樱洛见过师父、见过师母。”
公孙长安与禾信公主对视一眼,都连连点头。
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这三个辈了,禾信公主笑得一脸欣喜,柔声道:“好孩子们,都快快起来吧。”
说罢她抬袖示意三人起身,三人遂起身,与他们对面而立。
桑若寜仔细打量着禾信公主,心道姑母保养得可真好,岁月似乎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还是一如既往那么淑雅端方。
昔年郢城中以淑纯皇后、现任皇后两姐妹和禾信公主最是盛名远扬,她们三人都是皇桑国出了名的美人。
虽如今已不再年轻,但姑母的风华还是一如往昔,风韵犹存,姝色未减。
看着三人,公孙长安也很是欣喜,笑道:“府外风大,都快些进府吧。听说你们要回来,夫人命人准备了你们三人平日里最爱吃的饭菜,今日你们三人可一定要多吃点。”
三人相视而笑,都颔首应答。
“樱洛,你此次回来,打算回将军府去看看吗?”禾信公主看着温亭樱洛,突然问道。
温亭樱洛脸色倏然一沉,冷冽出声道:“又没人欢迎我,回去作甚。”
禾信公主面色不自然地变了变,随即又笑道:“好吧,不回去就不回去,就在师母家里待着,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说罢,她斜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公孙锦,眸色颇有些暧昧。
樱洛未来反正也是要嫁进国师府的,迟早都是一家人,早些相处也是好的,况且这么些年来,她每次回郢城来,也都是在国师府落脚,从未回过将军府。
温亭樱洛面色稍微好转了些:“樱洛多谢师母收留。”
“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呢,你师父是我的夫君,你住在师父师母家里,是天经地义,什么收留不收留的,快,随师母一起进屋歇歇脚去。”
禾信公主与公孙长安一同走在前面,领着他们三人一起往国师府里走去。
看着一向神采飞扬、活泼外向的温亭樱洛此时情绪却有些低落下来,桑若寜叹息了一声。
樱洛与她,同是天涯沦落人。
温亭樱洛出生于平旌将军府,父亲温亭彦乃是皇桑国最战功卓著的大将军,被桑廷玉亲封为“平旌将军”。
这样一个武将世家,自然格外以男丁为重,偏生温亭樱洛是个女孩儿,自便不得温亭彦的喜爱,连带着她的亲生母亲,也在将军府里受尽了冷落。
温亭樱洛的母亲只是温亭彦的一个庶妻,因为生了女儿而被温亭彦厌弃,终日里郁郁寡欢,最终长郁成疾,在温亭樱洛很的时候就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因父亲过分重男轻女,又害得自己的母亲积郁早逝,温亭樱洛从便恨透了温亭彦,以及她的那些哥哥们。
而去山河镇拜师学艺,是温亭樱洛自己提出来的。
她在将军府中凄苦度日,举步维艰,不愿意再曲意逢迎、以讨好她的那些哥哥们和父亲来度日,七岁那年,便主动提出要温亭彦送她去山河镇学艺,还说此后与平旌将军府再无关联,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去。
因镇主公孙长安成为了禾信公主的驸马,又得皇上倚重,位极人臣,成为皇桑国最位高权重的大臣,山河镇也随之在皇桑国内地位更甚,不少高官贵族也会将自己的子女送去山河镇中学艺,并以此为荣。
温亭彦觉得把温亭樱洛送去山河镇一是自己少了很多麻烦,二则也面上有光,便爽快答应了温亭樱洛的请求。
他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无心多过问,只觉得把她送走等同于是少了一个麻烦,他身为皇桑国的大将军,和国师公孙长安的关系素来不错,便派人把温亭樱洛送去了山河镇。
公孙长安怜悯她身世凄苦,加上她又身份特殊,便把她收入了自己门下。
而那一年,刚好是桑若寜和公孙锦入山河镇后的第一年。
温亭樱洛,如今年方十六,比桑若寜上一岁。
因为她与自己经历相似,处境也同样凄苦艰难,年龄又比自己上一岁,况且同在师父门下,入山河镇后,桑若寜便对她多有照顾,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只是,她没想到,温亭樱洛居然和公孙锦日久生情,彼此看对了眼,以至于后来三人的日常相处中,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是多余。
不过好在如今她也有了相公俞含星了,往后不会再那么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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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公的六十大寿寿宴在三日之后举行,恰是九月初一,秋高气爽。
卢国公府气势恢宏,门前络绎不绝都是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儿女们。
卢振云身为卢国公府的世子爷,正站在大门前,迎接着前来参加寿宴的客人们。
看见国师府的车辇停在府门前,卢振云连忙上前迎接。
公孙锦率先下车,卢振云陡然见到公孙锦,有些意外:“许久未曾见过锦绣公子了,你已不在山河镇中修习了吗?”
世人并不知晓公孙锦和桑若寜如今身在笙盈岛的长风寨中,还以为他们仍在山河镇中。
毕竟女儿跑路去做了山贼不是件光彩的事,桑廷玉只能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公孙锦回道:“正逢卢国公六十大寿,在下是特地奉皇上的命令回来参加国公寿宴的。”
卢振云颔首道:“原来如此。那……”
见他眸色有异,公孙锦知晓他是想询问桑若寜有没有一起回来,便道:“绯羽公主也回来了。”
卢振云面色顿时有些冷沉,没有说话。
他堂堂一品国公府的世子殿下,居然被一个命格不详又备受冷落的公主给拒了婚,这件事令他蒙受了奇耻大辱,对于桑若寜,他没有任何好感。
世人并不知晓绯羽公主已经另嫁他人,只知公主不愿嫁给卢世子,皇上无法,只得取消了给他们二人的指婚。
卢振云认为桑若寜看不起自己,对于桑若寜,也分外不耻。
一个命格有异又没有皇上宠爱的破落公主,居然还敢藐视他堂堂国公府的世子殿下,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知晓卢振云心中怨气很深,看他神色不好,公孙锦也有些尴尬,没有再讲话。
公孙长安扶着禾信公主随后从车辇上下来,桑若寜和温亭樱洛也紧随其后下了车辇。
卢振云先拜见了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而后看见桑若寜站在他们身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后,冷冷说道:“国师大人和公主娘娘请随我一同进府去吧。”
他自始至终没有理会过桑若寜,故意摆脸色给她看,也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即便她是公主,他也没有行礼。
他说罢便已率先走上前,禾信公主和公孙长安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桑若寜,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卢世子对桑若寜会是这个态度,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桑若寜无所谓地笑了笑,唇角满是不屑。
卢振云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完全不在乎,她来,只是为了给卢国公祝个寿道个歉,做完这些她便要赶回长风寨去,至于卢振云,她无暇理会。
国公府内大摆筵席,到处都坐满了人。
皇帝桑廷玉未到,酒席尚未开张。
桑若寜从在国师府长大,又是公孙长安的徒弟,自然跟随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一起坐在专属于国师府的桌案前。
如今天色尚早,国公府内迎来送往的人络绎不绝,卢国公忙着招呼其他宾客,但公孙长安乃是地位比他还高的当朝重臣,何况他的妻子还是皇上唯一的嫡妹禾信公主,眼见他们已然落座,连忙快步走过来招呼他们。
“国师大人和公主娘娘到了,老夫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莫要怪罪。”
公孙长安和禾信公主连忙起身,与卢国公说起了客套话。
三人寒暄罢了,陡然见到桑若寜竟然也在筵席间,卢国公怔了怔,诧异道:“这不是绯羽公主么,公主殿下如今出师回来了吗?”
卢国公的脸色很是尴尬,桑若寜好歹也是皇上的嫡公主,他身为臣子,对她不敢不敬,但碍于儿子被拒婚一事,心中对她又很是介怀,场面顿时有些凝滞。
无论是谁,脸色都不太好看。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家丁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青霓公主、四皇子、熙贵妃娘娘驾到——!”
闻声,桑若寜不自觉挑了挑眉,怎么熙贵妃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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