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村,翠微山下。
瀑布潺潺,往下冲击形成了一个水潭,水汽缭绕在水潭之上,白雾蒙蒙。
俞含星正带着妞妞在瀑布前的草地上玩耍,他横笛吹着轻快的曲子,妞妞在他周围又笑又闹。
“相公!”
蓦地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俞含星偏头看过去,见是一袭红衣的桑若寜,正提着裙摆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过来。
她笑得很是开心,气色很好。
“阿寜,你睡醒了?”他放下翠笛,笑道。
桑若寜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跑过来:“嗯,这几日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我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她一路跑过来,额头上香汗淋漓,俞含星抬袖为她擦了擦汗水:“你跑得这么急作甚,看你累的。”
“我想见你嘛!”
俞含星正在为她擦汗的手突然一顿,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又没去远处,到了饭点我就会回去了,你不用特地出来找我的。”
“可我就是一醒过来就想看见你嘛!”
俞含星怔了怔,低头又笑了笑,不再说话。
桑若寜提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说道:“相公,你看我这身衣服漂亮吗?”
俞含星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一身绯红的粗布麻裙,上面绣着些零碎的山茶花,虽然不是珍贵的绫罗锦绣制成的衣裳,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头上斜插着他送予她的白玉蔷薇簪,眉目清丽,面颊雪白,樱唇嫣红,整个人看上去娇俏活泼,宛若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很是惹人喜爱。
“很漂亮!”他出自真心地夸赞。
即使是荆钗素裙,也还是掩盖不住阿寜绝色的容颜,美人就是美人。
“这是李大姐的衣服,我刚换上的,穿着还挺舒服的。”
俞含星身上也穿着李大姐夫君的衣服,两人没有换洗的衣物,只得先借用李大姐夫妇的衣物。
虽然都是农家简陋的衣服,但两人相貌俊俏,穿上竟都还不错。
妞妞凑过来拉了拉桑若寜的手,也夸赞道:“阿寜姐姐真漂亮!”
桑若寜捏了捏她的脸蛋:“妞妞也真可爱!”
“阿寜姐姐,我和哥哥正在玩游戏呢,他吹笛子,我来跳舞。姐姐,你也来和我一起跳舞吧,让哥哥吹笛子帮我们伴奏,你说好不好?”
桑若寜看了看俞含星,笑道:“好啊,我好久没有跳过舞了,今日就陪你跳一跳。”
俞含星挑眉:“你会跳舞?”
桑若寜道:“我娘很喜欢跳舞,她说我爹最是喜欢看她跳舞,所以她很用心地练习跳舞,直至舞技超群,鲜少有人及得上她。”
说着,她情绪有些低落起来,“我时候我娘经常教我跳舞,还说若我以后跳舞给我的夫君看,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俞含星心念一动,一方面因为她说跳舞给夫君看的话,一方面因为她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
知晓她的母亲早已过世,他安慰道:“阿寜,你不要难过,你娘亲她不希望你为她难过的。”
桑若寜抬眸,点了点头,“相公,我们不说其他的了,我来跳舞,你吹笛子吧!”
“好啊,正好让我看看你的舞技如何。”
“那你可得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桑若寜扬眉一笑,摆出一个欲起舞的姿势来。
俞含星抿唇一笑,将翠笛横靠在唇畔,凝神吹奏起来。
桑若寜闻声开始翩翩起舞,妞妞在她周围跑跑跳跳,也跟着她一起没有章法地跳舞。
她舞姿轻盈,身姿曼妙,一颦一动婉转悠然,每一个舞步都携起来一阵轻风,裙摆随风飘动,宛若步步生莲,整个人飘飘欲仙,竟比身后生长在水潭边的红色山茶花还要旖旎。
俞含星有些动容,握住翠笛的手不禁开始微微颤抖。
他越发觉得桑若寜真是一个奇女子,不禁生得极其貌美,仪态端方,尽显大家之气,居然连舞技都如此上乘。
她一身红衣,翩然起舞,乍一看妖娆似火,可细看面容,却又清丽如水,面若桃花,身似扶柳,道一句倾国倾城,毫不为过。
妞妞看得不停兴奋地拍手:“阿寜姐姐跳舞可真好看,真像个仙女!”
桑若寜娇笑莞尔,轻捂了一下嘴唇,继续转身起舞。
最是那一刹那的心动最是摄人,俞含星看见了她的动作,心中波涛汹涌,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眸色渐转深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
这种心动的感觉,好似还是平生以来的第一次。
对于晴萦公主,他其实并未有过这种心动的感觉,只是从到大,她是邺都唯一一个会给予他温暖和关怀的人,他心中万分感激她,觉得自己应该珍惜她,爱怜她,守护她。
所以当晴萦公主找到他,请求他代替萧湛宇前来笙盈岛卧底长风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只要成功剔除长风寨这个把控笙盈岛数十年的毒瘤,取得笙盈岛的管控权,利用笙盈岛的富饶物资拯救天邺国的北地百姓,他就可以凭借此次功绩请求天霖帝为他和晴萦公主赐婚,完成晴萦公主的嘱托。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他想念晴萦公主的时候越来越少,反而很享受和阿寜在一起的时光。
他知道如今这样的自己很过分,很薄情,很不是东西,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
尤其是,那天晚上听到阿寜说喜欢自己之后。
那夜,他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一直在回想桑若寜那个轻柔浅淡的吻,久久抽不回神。
眼见她宛如一只飞舞的火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绚烂绽放着自己,这副自信美好的模样,真是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丽。
他紧紧凝视着她,渐渐失了神,忘记了吹奏。
笛声戛然而止,桑若寜和妞妞都停了下来,桑若寜转身看着他:“相公,你是吹累了吗?”
俞含星不语,只是看着她粲然的面容,好似绮丽的红药花般璀璨惹眼,不自觉低吟出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桑若寜听懂了他所吟的诗句,款款走上前来,正对他说道:“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君生。”
俞含星倏然惊醒过来,看着她,目光又陡然深沉了好几个度。
她居然还听得懂他无意间吟诵出来的诗句,难道她……竟然读过书?
他对她更感疑惑,知书懂礼,舞技超群,貌美如花,仪态万千,她浑身上下的处处都透露出来一个讯息,她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个山贼。
可他无解,只能认为她出落得如此出众,应当是那个读书人的爹教得好,毕竟她家里有点钱,家教应该还不错。
“相公……”
桑若寜的轻唤,拉回了俞含星的神智。
“怎么了阿寜?”
“你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我说……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君生。”
俞含星一怔,又是一阵错愕。
她这是,在跟他表白?
桑若寜突然跳到他跟前,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相公,你觉得我漂亮吗?”
俞含星怔怔道:“很……很漂亮,怎么了?”
“那你喜欢我吗?”桑若寜对他眨了眨眼睛。
俞含星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渐渐往别处移开了视线。
桑若寜不满意地撅起嘴:“相公,我知道,你喜欢你想送白玉簪子的那位姑娘是不是?”
俞含星眸色暗了暗,道:“阿寜,对不起……”
既然不能喜欢她,就不要给她留有任何念想。
桑若寜脸色颓丧下来:“相公,那位姑娘,是你的青梅竹马吗?”
“算,算是吧。”
桑若寜不开心地皱眉:“她叫什么名字,我要去看看她是不是比我更好看,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她!”
俞含星又顿了顿,随后无奈道:“阿寜,她不在笙盈岛上,你不要这样。”
“不在笙盈岛上?”桑若寜思忖了一会儿,接着道,“那就是你在天邺国的皇城邺都认识的了?”
俞含星没打算瞒着她,为了斩断她对自己的妄念,他故意露出冷漠的神色来:“阿寜,我早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答应她,将来会娶她为妻。与你成婚,乃是迫不得已,再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和离了,我请你自重一些,对我不要再过分亲近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桑若寜的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浑身一震,往后退开了好几步。
她眸中倏然浮现出几许悲凉之色,良久,才咬唇费力地说道:“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她面色惨白,很是失落。
须臾,她竭力扯出一抹艰涩的笑来。
是了,早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早就决定了不要动心,可为什么,还是不知不觉的,对他动了心……
见她突然如此伤心,俞含星的心像是遭受针扎一般,也隐隐作痛。
可是,他却没有开口安慰她。
不能安慰,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不该有的感情,还是趁早斩断为好。
“你继续陪妞妞玩吧,我先走了。”转身,桑若寜抹了抹眼睛,提着裙摆快速跑开了。
只是,来的时候,她的步子很是轻快,这一次,却略显沉重。
俞含星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长叹了一声。
“哥哥,姐姐好像哭了……”妞妞稚嫩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心疼。
她听不懂哥哥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姐姐刚刚在抹眼睛,好像是在哭,所以有些心疼。
俞含星听见妞妞的话,收起自己的翠笛,低下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哥哥,你是不是惹她不开心了?”
“好像是的。”露出一抹苦笑,俞含星望向远方。
终于……还是伤害她了。
绯红的山茶花在冷风中静静摇曳,宛如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瀑布流动的潺潺之声突然间如雷贯耳起来,俞含星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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