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罗带,落蝉钗,软玉温香抱满怀,讶刘阮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柳腰款摆,花心轻诉,露滴牡丹开。
巫山会,云雨来,嫩蕊娇香蝶恣采,见樱红落雪白。鱼水相嬉得和谐,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润香腮。
一梦旖旎,满室馨香,恍然似梦。易钟餍足而醒时,察觉身畔空虚,料想是阿阳害羞,已经先起身走了,不由暗暗一笑,睁眼坐起身来。这一起来,他才猛然发觉了不同,他的眼前一片清晰,竟然已经可以视物了!
他惊喜之下,急忙穿好衣服,跳下床来,低呼道:“阿阳!阿阳!”
他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这偌大一个屋子里,不但干净得毫无人气,格局亦和他所熟悉的全然不同!这根本不是阿阳的房间!
他急忙推开门跑出来,却正看到院子里坐着几个同袍,穿着十三军的红色的兵服,正在打哈欠。正是那日和他一起进宫的侍卫中的几个!
见他出来,那几个人高兴地跳起来道:“将军醒了!将军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她人呢!”易钟吼道,眼眶都红了起来。
“人……谁?”几人面面相觑。
“阿阳,那个救了我的姑娘!你们……你们在哪里发现我的……”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便有一人上前来道:“回将军,那日被埋伏后,我们几人侥幸走脱,因不知将军去向,便不敢贸然惊动五千人马入城,只得四处寻找。偏巧今日一早,看到一家人拉了辆结了红绸的车出城,从车上把将军丢了下来!我们正在那城门处吃饭,赶紧将将军救了回来!可幸叫了大夫来,将军一切安好……”
“结了红绸的车!”他简直心惊胆战,“你们可看到那车向哪里去了!”
“仿佛是西边,看那彩绸的样子,应该是送妾的……”
易钟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稳,芜城便在西边!是了,他怎么可能睡那么沉!定然是那些人,用迷药将他和阿阳都迷晕了!该死!他当即也顾不得说什么,叫道:“你们几个跟我走!我现在就要去芜城!”
一连十天,他疯了一样几乎将玉都和芜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别说阿阳,就是那个陈大夫,也无人听说过。易钟悔青了肠子,他总想着自己眼睛马上便好了,阿阳又不喜欢说家里的事,便想着她不说也罢,索性自己带了她走,不再理会这个魔窟,可万万没想到,他如今这样失去了她,连一丝线索也无!
阿阳,阿阳……只是念着这个名字他的心都要碎了,你在哪里呢,你醒来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一定在埋怨我没有遵守诺言吧!你千万不能想不开!
期间有亲卫给他送来了厉帝的三封诏书,说他绝境逢生,想要在宫中为他接风洗尘,除除晦气,顺便还要再聊聊退婚之事。
易钟满脸髭须,形容憔悴不堪,侍卫见此不免劝道:“将军!那日之事,属下也细细查了,竟确实和皇帝全无关系。如此情景之下,和他闹翻,实在不智啊。”
他满脸寒霜道:“阿阳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将军,我们都有阿阳姑娘的画像,定当将芜城掘地三尺来找!可将军,皇帝那里不得不应付一番,您早早去了,也好再回来找阿阳姑娘!这里有我们盯着,没人敢拿将军的救命恩人开玩笑!”
他咬咬牙,情知他说得有理,于是再三嘱咐了线索细节,又重重道:“我至多一天便回,你们不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贴出悬赏去,这芜城和玉都,但凡有人见过这家姓李的药商还有那姓陈的老大夫给出线索的,都重赏!”
言罢,他牵过马来,一骑绝尘奔向玉都。
易钟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来到厉帝的书房,跪地道:“见过陛下!”
他声音洪亮,来得突然,太监来不及禀报就被他冲了进去,险些将厉帝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你!”厉帝怒不可遏地喊了两声,见到是他,少不得顷刻换了副笑脸,“易将军,你总算肯来了。”
他冷硬道:“微臣有急事,因此耽搁了!还请陛下长话短说!”
厉帝暗暗磨牙,依旧堆着笑道:“易将军真是豪气不减当初啊,本想着,易将军被贼人偷袭,朕该为你……”
“若陛下没有别的事,臣告退!”
“等等!等等!”厉帝的笑硬生生被他气成了狞笑,“易将军!你与公主的婚事,考虑得如何了?”
“臣早已说过,高攀不起公主!”
厉帝是被宣阳公主教着这般说的,心里也不知她卖的什么药,只得挽留道:“不再考虑一下?公主现如今,就在外面等着。”
“不必了!”他耐烦至极,一想到阿阳还不知在哪里受尽苦楚,他就不想与他多废话一句!
“好吧,朕其实也情知不能勉强了你,诏书其实早已写好,这婚事,就作废了罢……”说着,将已经拟好的诏书递给了他。
“多谢陛下体恤!”他草草行了个礼,毫不留恋地夺门而出。
走出门来,只见两队神仙似的宫娥围拥着一个华服女子等候在那里,他便知,这就是公主了。可是他心急如焚,瞧也懒得瞧,直直从她面前冲了过去。
宣阳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冷笑,柔声道:“罢了青儿,我们回去吧。”
易钟耳力过人,这熟悉的声音随风飘到他耳中,让他当下身子一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一个急转身飞奔回来,大声道:“公主留步!”
那华服女子身子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只见明媚阳光之下,她肤若凝脂,杏脸桃腮,美若九天玄女,艳若狐仙妖妃,好一似姑射离山阙,姮娥降月宫。纵然易钟与她相守时眼睛看不清楚,却也知道,这就是她,这就是阿阳!
她那绝色耀眼的姿容,使她周身的珠宝翠饰,全成了陪衬,全都黯淡了下去,她又变成了那不施粉黛,即便在浴桶中披散着头发也美得动人心魄的阿阳!
也就是这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在他脑中明晰了起来。她姓李,她的封号是宣阳,所以她才叫阿阳!
那些黑衣的刺客为何只是挑逗而不与他们缠斗?不过是为了设计叫他失明的!他是被那群人逼迫去那个院落,好叫她正好捡到自己!她那样乔装作态地骗了自己,又故意让同袍捡到他,只为了看他笑话,看他发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她!
难怪他找不到她!难怪她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早该想到!怎么可能会有人家生了如此绝色的女儿却只肯送去做妾!他竟还满心怜爱,恨不得把天下都送给她!是他愚蠢!是他被她戏弄了!
她用眼盲令他绝望,又用爱和温柔给了他温暖和希望,然后再把他丢回绝望中,再给他希望……像是用骨头逗着一条盲目的狗!
现如今,她站在那里,带着笑意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手下败将。
“你,是你……”他怒不可遏,可是心底的释然和快乐,却又压抑不住地迸发出来,两种情绪杂糅角斗在一起,难分难解,让他只想冲上去将她压在身下好好惩罚一番!
她微微一笑,语气很不真诚地说道:“易将军!我知道你恨我骗了你,但是,那是因为我真的仰慕将军,为了与将军相识,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的手下完好无损,那日我不过是将他们扣下了,现在他们已经治好眼睛在宫门口等你了。哦,对了,那眼盲的□□……用热水捂一捂,也就好了,将军莫慌。”
“你……你!你可真是好算计啊!环环相扣,只等我入瓮!”他怒目圆瞪,恨不得将她的笑容撕下来!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难道那所有的温柔相待,所有的语笑嫣然,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么?
宣阳公主幽幽一叹:“将军何必如此说呢……我只是想嫁给将军而已……可惜,我终归是没能改变你的想法,也没能改变父王的想法……”她垂下眼帘,声音寥落,“我说我要嫁人了,是真的。北部十三军中,除了将军年少,便是年逾半百的陈郡将军了,你应当也知道他是何等暴戾残忍之人……你现如今与我退婚,我必然是要嫁给他的。”她清泠的眸子毫无波澜地望向他,“不过也要谢谢将军,阿阳说过,只要心里有个念想,便是死也值了。”
易钟心中灼灼的喜悦和愤怒像是被冷水兜头泼下,心底升起阵阵寒意来。
宣阳公主向他屈了屈膝,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直到走了很远,即将拐过宫角,青儿回头看时,易钟仍呆呆站在那里。她于是对公主道:“主子,易将军还站在那里看呢。”
宣阳公主唇角浮上一抹笑来:“他总是需要看明白的。”
“可是,婢子有一事不解……其实事情很顺利,主子明明不必……”
宣阳公主望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怕易钟被气狠了,根本不管我,我留着个身子,还能嫁个别的好人家。”
青儿低下了头:“婢子确实不懂主子的想法。”
“青儿,我是公主,是个摆设而已,留不留着那完璧之身,都没什么影响。任谁娶回家,也不过是供着罢了。可是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旁人染指的,何况易钟的独占欲和胜负欲那么强……”
青儿觑着她的神色,心推测道:“所以主子其实不喜欢易将军,只是纯然为了叫他生气。”
宣阳公主秀眉微挑,笑道:“谁说我不喜欢他?易钟何等机警多疑,我若虚情假意,他不就察觉出来了?我可当真喜欢他得很呢!”
青儿呆住了:“那……那万一易将军并不怜惜,反而恨上了主子……”
她轻轻笑了:“他当然恨我,我就是要他恨我的。我对他的救命之恩是假的,余下的便只有那一夜露水情缘了。他若不恨着我,怎会长久惦记着我呢!何况,他虽恨我,但陈将军实在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你让他刚得到我就看着我嫁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她的目光略过天鉴城的飞檐,望向长远的碧空,喃喃道:“你且等着吧,往后,有好戏看了……”
毕竟天鉴城这潭死水,总要有人来搅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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