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动静非常大,至于达到何种程度,唯有用恐怖如斯来形容才最为恰当。
鬼缚之路那略带幽蓝的光芒在三人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悄无声息地暗淡了下来,冥海金乌被天帝困在了仙气囚笼之中,不断哀鸣着,妄图想要从中挣脱,但至始至终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漆黑的天被巨大的威压撕扯得四分五裂,下方的大地上,无论是被关押着的罪人,还是普通百姓皆是仰首望向天边,一个个都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全都怔怔的站在原地。
世界很静,连急躁的风都止了下来。
古拉冰冷的眸子扫过下方万物,手一挥,一轮血月浮现在了天边,绯红的光洒满大地,在一瞬间好似将鬼缚之路染成了炼狱中的炼狱。
“尔等是何人?”
下方,一个人影冲出人群,用手指着三人,打破了可怕的宁静,大声质问道。
一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他是一只丑陋无比的牛妖,妖气稀薄,不像是被关押在此处的罪犯,应当是平民,也只有平民才敢如此发问。
阎王上前一步,俯视大地上的一切,用着不可置否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鬼缚君已败,从今往后鬼缚之路由冥神两界管理,鬼缚战犯皆由两界司法庭给予惩戒,如有不服者,格杀勿论!”
他一字一顿,不容置喙。
“轰!”
就在阎王刚说完话后没过一息,不远处的天际边忽然窜出了千军万马,他们阵列正气,气势如虹,队伍中的士兵无论老少皆是被关押在鬼缚之路的罪犯,为首的则有五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其中不乏两三个古拉熟悉的身影。
“弃甲投降,绕你们一命,不然就地正法!”古拉的语气很平常,轻描淡写,却有一种据任意千里之外的冷漠,这种冷浸透了在场几乎所有妖怪的骨骼,他们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感觉到口鼻中有冰渣子刺破皮肤。
“痴心妄想!”那位手拿黑色方天画戟的青衣青年一步踏出,寒芒吞吐的枪尖直指古拉的头颅。
后方的将士顿时迸发出响彻天地的喊杀声,冰冷无情的刀枪在他们手中舞动。
可这些落到古拉眼中不像是在挑衅,而是在做最后苟延残喘的挣扎。
古拉无视了前方的一切,转头向天帝,问道:“帝君,位面的移动阻止下来了吗?”
天帝点点头,“已经完毕。”
“既然如此。”说着,古拉将目光落到了阎王身上,“动手吧。”
“嗯。”阎王会意,从袖袍中取出了一卷卷轴,他将卷轴往上一抛,没有系带子的卷轴在空中展开,一幅山水画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画中青峰高耸入云,其间不时有仙鹤飞过,山间瀑布如虹,远处的高山竹树环合,一座不起眼的山半山腰上,一名挑着水的和尚一步一台阶,步伐稳健,不急不躁。
此画之中,无论是山水还是鸟兽,皆是栩栩如生,好一副世外仙境!
它一出现,天地间的喊杀声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屏气凝神,为首的几位实力临近超级大妖的州主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三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入画。”
阎王捻动指尖,一缕生气从他的眉宇间窜出,融入了画中。
“嗡。”
山水画中墨光一闪,有如昙花一现,却教人久久难以忘怀,前方的所有妖怪都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看见画中的一切都动了起来,无论是仙鹤还是浮云,不管是瀑布还是和尚,当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
能被抓入鬼缚之路的妖怪,大多都是见过世面的,画中妖他们是见过的,但这幅画不满足任何画中妖生存的因素,更不属于人类世界的投影技术,这里可是另外一个位面,所有的准则都不一样了。
这幅画就像阎王在转瞬即逝间,创造了一个世界,如此大能,世间何人能出其右?!
“唳——。”
所有人都静默的时候,画中忽然出一声婉转的鹤唳声,前方的数万之众无一不是倒抽冷气,浑身颤抖。
而下一瞬,他们都凭空消失了。
鹤唳声散去,阎王将手一转,那幅画卷起回到了他的掌心,只有一个角漏了出来,那上面没了世外仙境的幽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万妖图,为首的一个手握黑色方天画戟的青年惟妙惟肖,其眉宇间的杀伐之气跃然纸上。
“呼——。”画卷化作光团钻入了阎王的眉间,他长舒一口气后,心中一块大石头沉了下来,良久他才放下心来,缓缓道:“结束了吗?”
这句话不像问人,倒是像在自问。
真的结束了吗?
不得而知。
什么才是真正的结束?
暂不可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古拉幽幽地看了一眼稍有些憔悴的阎王,问道:“值得吗?”
阎王努力挤出笑容,摆摆手道:“不值得也得值得,眼下的局势除了这一种方法外,我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嗯,我赞成你的做法,毕竟涉及妖怪的数量实在太多,滥杀无辜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说着,古拉眼神一撇,扫了一眼天帝。
此刻的天帝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垂眸俯瞰下方,大地上的平民们明显是被他们的强大所震慑住了,纷纷跪倒在地,五体投地,不敢再发一言一句,就连刚才略微嚣张的家伙,除了颤抖与屈服外,不敢做其他任何动作。无形无影的恐惧已然侵占了他们灵魂的最深处。
“这些平民……”古拉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天帝打断了。
“暂时安置下来,让他们继续沿用自己的生活习惯以及生活方式,过段时间我会派遣天兵天将前来镇守,而在此期间的守卫指责,得全数压在你身上了。”天帝看向阎王,“有劳了。”
“帝君言重了。”阎王摆摆手,接着道:“都是分内之职,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放心。”
他垂眸扫过下方五体投地,颤抖不已的万民,深吸一口气,担忧地说道:“连被关押在鬼缚之路的罪犯们都敢为鬼缚君抛头颅洒热血,这些平民又怎会毫无感触呢?眼下需要的不应该是镇压,而是安抚,发生冲突是最错误的做法。我提议,应该永远保持他们想要拥有的生活方式,让他们感觉以前的生活与现在相比并没有坏的改变,这样才能真正算管辖这片天地。”
“我觉得阎王的提议不错。”古拉点了点头,“短暂的东西毕竟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时间限制过了,这里的人民定然会起义,到时候开战,恐怕免不了血染大地,哀声漫天。”
“嗯。”天帝点了点头,简单地应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从开始到现在,他貌似一直都在思考着问题,至于这个问题是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人知晓。
古拉与阎王两人都看出了端倪,没有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去问,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天帝呢?
于是古拉拱了拱手,道:“今日之事算是彻底结束了,剩下的善后之事就交托给我与阎王吧。”
“有劳两位了。”天帝回礼道别,再没做过多的停留,撕开一条空间裂缝,稳步踏了进去,虚无之中,一架由四白龙的步辇载着他朝天界的方向驶去,不过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目送完,那道空间裂缝也随之闭合了起来,天边被仙气禁锢住的冥海金乌扑打着羽翼挣脱了封印,幽蓝的光再次普照大地。
站了良久,古拉这才将目光落在阎王身上,说道:“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是打算继续沿用鬼缚之路的老规矩,在各州设置州主,来管辖百姓?”
阎王摇了摇头,回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百姓不是傻子,你把原本的州主调换成了冥界的判官,他们不会没有怨言。”古拉分析道。
“所以我打算……”阎王没有急着说完,而是点了点自己的眉心。
“用原班人马治理,呵呵,也就只有你能干的出来。”不知何时,古拉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是一步险棋,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这也是我不杀他们的理由之一。”阎王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世间有许多事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解决的。
同样会有困难让高贵的统治者无可奈何。
“幸好他们的总体实力不算太强,要不然你又得头痛了。”古拉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吗?实际上我已经够头疼了。”阎王耸了耸肩,“那条青鳞蛟龙差点儿毁了我一座城,如果不是应龙及时出现,我现在恐怕还在与他交战,不得不说,上万年修为的家伙,当真难缠。”
“对了!说了这么久,差点儿忘了问,应龙那家伙怎么样了?”古拉一个激灵头,赶忙抓住阎王的肩头问道。
“来的时候助了我一剑,然后就因为受伤太重晕倒过去了,现在应该还躺在太医阁内接受治疗,我中途通知了孟姐,她是出了名的神医,在她的手上,应龙不会有生命危险。”阎王的语速很快,他知道,古拉眼下最为迫切担心的便是此事了。
“哦,这样就好。”古拉松了一口大气,总的来说,应龙会受如此重的伤,有一大半原因都拜他所赐,要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辈子他都会在自责中度过。
“对了,鬼缚君哪里,你想好该如何盘问了吗?”两人攀谈了如此之久,阎王终于想起了那个被砍断四肢,奄奄一息并且被装进乾坤袋中的鬼缚君。
一谈到这个话题,古拉双眉一皱,轻轻摇头,“暂时没有,能够帮助他突破到轮灭境的人,极大几率不是已知位面的生灵,而且对方的实力极有可能与轮灭境相匹配,那样的人物,鬼缚君绝不可能轻易就吐露出来。”
说话间,古拉将乾坤袋递了过去。
阎王接过手。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保护起来,万一他死了,我们的线索就断了,那么幕后主使再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也都无从得知。”古拉严肃地说道。
“了解。”阎王看了看手中的乾坤袋,心中五味杂陈。
能有如此遮天手段,连鬼缚君都受过他的恩泽,这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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