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弦歌隔着纱帐低头望了一眼阖着双眼的轩辕翊,他似是已然安睡,脸上的神情宁静而逸豫,嘴角仿佛向上勾起,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脑子里不断闪过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他与她初见时的模样吗?
在脑海中努力回忆与轩辕翊初次见面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月弦歌蓦然发现自己有成为大慈大悲的救世主和探讨人生的哲学家的潜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是有句老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所以她这次继续在轩辕翊面前树立起了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光辉形象。
她撇撇嘴目光淡然对于轩辕翊刚才的表现表示十分理解,就像是不停地被告诫着那些早已稔熟于心的道理,即使明白了解其中的无价情义,也会觉得厌烦与无奈,因为一旦重复地做着某件事,哪怕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也是会累的,累了就想逃离那令人疲惫不堪的枷锁束缚。
重华宫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有几瓣迷苏沙华从微微敞开的窗户缓缓飘落,幽凉的月光清寂如雪,浸着迷苏沙华新雪般怡人香气的丝丝夜风漾动在鼻尖勾留忘返。
月弦歌闭着眼却心绪不宁的睡不着,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所幸轩辕翊的龙床够大,要不然她就掉下去了。
“怎么还不睡?”
飘来荡去的纱帐突然被压住,轩辕翊的背影清绝孤傲,他坐在床沿背对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不安分的月弦歌淡淡的说。
月弦歌歪着脑袋瞅他,缓缓道:“就是觉得你跟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太远了。”
“哦?哪里不一样?”轩辕翊慵懒地靠在床头,修长的手指轻触柔滑的明黄色纱帐,微笑着问。
月弦歌静静地说:“就是你也太善解人意了吧?你刚才说是因为信任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你身为乾宁皇朝的帝君被人欺负成这样也就可以理解了,心肠太软容易相信他人,你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如果是假的,你这人的心计也太深沉,演技也太好了,想想都令人心颤。”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相信我对你一片赤诚。”
轩辕翊惘然一笑,声音依旧轻轻的。
月弦歌望着他一脸委屈的表情,干笑一声道:“我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啊!通往皇位之路本就是用无数人的鲜血与白骨铺就的,那些青史留名的千古明君有哪个手中是没有沾染他人性命的?哪个不是满腹算计?即使是得到了皇位,终生也是在猜忌与怀疑中度过的。我虽然脑子不太会转弯,但我也没有迟钝到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我是不会去算计你的。”轩辕翊轻声说。
月弦歌点头道:“因为你也看不上我这种喽啰啊,你只会算计我师傅罢了,不过你和我师傅还不知道谁算计谁呢?”
想起自己那腹黑的师傅大人,月弦歌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想象出轩辕翊和师傅大人互相算计的情形,一定是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明黄色的纱帐一下子被撩开,一阵疾风扑面而来,轩辕翊转身握住月弦歌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深沉,缓缓道:“弦儿,我可以发誓,我是不会伤害你和你在意的人的。”
月弦歌挣开轩辕翊的手臂,退到床角,淡淡的问:“原因呢?”
“因为我喜欢你。”
轩辕翊满眼的深情,脸上的笑意温柔的如同三月的春水。
月弦歌捂着肚子强忍笑意,抿起唇角努力平静的说:“阿翊,我觉得你应该去跟那些唱戏的伶人学习一下演技,你这戏太假了也太过了。”
轩辕翊抚着额头,脸色一垮,很是挫败的说:“这都能被你识破,你也是很厉害了。我这样深情的凝视换做任何一个姑娘肯定都会无法抗拒,偏偏遇见你,我的美色就不管用了。”
“阿翊,其实你的美男计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从就是被一群大老爷们儿带大的,虽然这群大老爷们儿做事没个正形,偏偏唯独有一点足以他们骄傲一辈子,那就是他们长得都很不错,所以美男计对我无效。”月弦歌拍拍轩辕翊的胸膛,带着些炫耀的意味安慰他。
轩辕翊低头望着月弦歌搁在他胸口的手,深吸一口气,清浅一笑,慢慢说:“弦儿,你虽然傻了一点,但你是个好姑娘,只要你和长生门不与我为敌,我绝对不会算计你们对你们动手,毕竟你对我有恩,乾宁皇朝也需要长生门,所以请你相信我,别再问我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月弦歌一怔,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四处乱窜的兔子,弄得她微微窘迫,她钻回被子背对着轩辕翊,讪讪道:“我相信你,但是帮完你之后,你也一定要把夏禹剑给我。”
“好。”轩辕翊重新躺回地铺笑着回答。
“轩辕翊,你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
“那你仍然觉得爱上我是件坏事吗?”
月弦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还是灾难。”
轩辕翊轻叹道:“我要睡了,你不要翻来覆去地吵醒我。”
月弦歌转过身气呼呼地指着轩辕翊,却见他呼吸均匀,眉宇间满是倦怠之意,睡得十分深沉,悻悻的垂下手紧紧缩进被子里,这样无言的深夜里,躺在这张原本属于他的龙床上,耳畔是他的清浅的吐息,月弦歌感觉她仿佛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他掌心的温暖蛊惑着她的心志。
抚着脸上的金色凤羽面具,她轻轻一叹,心里突然很庆幸这面具的存在,不知为何一遇到轩辕翊她脑子就迟钝的很,有好多话会不由自主地吐出口,有好多情绪会无法自拔地表露出来。
刚刚轩辕翊说出那一句“因为我喜欢你”的时候,她居然有些心动与喜悦,甚至差点以为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告白,可是她再心动喜悦又如何?她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夏禹剑。即便轩辕翊是真的喜欢她又能怎样?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凌宇帝君,他的心注定不可能只有儿女情长,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在阴诡波谲中拨弄风云,他的一颗真心有几分是可以相信的,怕是连三分都没有。如果不是为了长生门那些对她出生以来一直呵护备至的师兄弟们,她才不愿意跟皇室搭上半点关系。
夜色沉沉,月弦歌经过无数遍的翻身终于睡着了,似有一双手在轻抚她的脸颊,温暖而柔情。
月弦歌再次睁眼的适合已是天亮,算算时间还有三天便是满月望日,她要开始着手准备给轩辕翊解咒的事宜了。
慢吞吞的穿好衣,月弦歌捂着饿得打鼓的肚子不由皱眉,轩辕翊这重华宫富丽堂皇,唯一的缺憾就是眼线太多了,她进宫这么久连一个懒觉都没敢睡,生怕被那些进来打扫的宫女太监发现端倪,她再精通仙术,也没厉害到可以摆弄人的心智啊!虽然她和轩辕翊对那些眼线的存在心知肚明,但是他们还不能立刻下手将这些眼线剪除,他们还需要靠这些眼线传递轩辕翊逐渐衰弱命不久矣的消息呢!
想想还真是憋屈啊!要换做平常,她早就把这些讨厌的人送到哪个杳无人烟的旮旯角落让他们与万物生灵来个亲密接触了。
月弦歌迈着步子打算出门觅食,正巧遇见刚刚下了早朝脸色苍白一步一喘气就差随时呕出三升血的轩辕翊,她不由赞叹,轩辕翊这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啊!
她轻轻一跳越上房梁,看着一大群宫女太监当然也包括那些眼线被打发走后,跳下房梁站在轩辕翊面前,双手环抱于胸前,慢条斯理地说:“佩服啊,这病弱美男的姿态你拿捏得也太完美了。”
轩辕翊向后一躺,斜靠着床头,嘻嘻一笑道:“惭愧惭愧,我也只是本色出演。”
因为刚下早朝,轩辕翊明黄色的龙袍还未褪下,衬得他原本就俊美如天人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尊贵与霸气,一双眸子神采奕奕闪着摄人的光芒。
“那你就慢慢装吧。”月弦歌一撇嘴,淡淡的说:“哦,对了,我要出宫两天,两天后你找个借口让宣越王进宫,我有事要他办。”
说着便朝外走去,那背影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你做什么去啊?你不是说要帮我解咒吗?”轩辕翊急急开口,叫住了月弦歌。
月弦歌眉头一皱,这男人怎么啰嗦的像个大妈?
她扭头望着一脸茫然的轩辕翊,蓦地一笑,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就不告诉你!”
轩辕翊被月弦歌这明媚中又带着少女的俏皮的微笑弄得心神一怔,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唇畔挤出一抹粲然的笑意。
缓缓躺在床上,镂空玉枕边几茎秀发如同纠缠的蔓草静静散开,暗香隐隐迷醉人心,心翼翼地伸手拾起,微微漾动的乌黑发丝撩过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凑到鼻尖清嗅,轩辕翊缓缓一笑,是迷苏沙华的香气,她就这么喜欢迷苏沙华吗?还真是执着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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