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睡得香甜的贝贝在肖亦铭的怀里翻了个身,梦里咧开嘴,不知咕哝句什么,继续睡着。肖亦铭搂紧孩子,斜靠在背包上,背包一侧的尸体,许是传递了两个人身上的热量。也或许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肿胀肌肤,在脱离水面后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一直处在僵硬状态的尸体,突然间软塌塌地蜷缩在一起。令靠在一旁的肖亦铭,没任何征兆地倒在尸体胸前,耳朵刚好贴在尸体的心口上。
“咚”一声微弱的,似乎又很迟疑的心跳,撞进肖亦铭的耳朵里,虽然细,却也清晰。
肖亦铭呼地坐起身子,看着腿部弯曲,双手搭在木排上的尸体,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好像之前不是这样姿势的,怎么会事,诈尸吗?”肖亦铭越想越觉得恐怖,哆嗦着手指在尸体的鼻子下试探了好半天,依旧什么气息都没有。又试着做了好一阵心脏按压,犹豫着连人工呼吸都做了,依旧没什么起色。心怀忐忑的她,将尸体的头转向了一个方向,不让他直勾勾地对着自己。贝贝被肖亦铭的一连串动作搅扰到,不高兴地躺靠在背包上,哼唧着想哭,肖亦铭回过身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两个人全都直直地盯着黑暗中的男人,直到天光见亮。
天终于亮开了,一夜无眠的肖亦铭背起孩子,强打精神,将无法确定死活的男人尸体,费劲的搬回住地,放到屋的床上。累出一身臭汗的她,打算先洗个冷水澡,偶然看到尸体旁边的背包,便迟迟疑疑地打开。很容易便找到了几件换洗衣物,一般在旅行者的背包里是少不了这些的,所以肖亦铭才这么自信。一套户外服,一件体恤和一条跑裤。肖亦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跑裤、体恤,微笑着冲着床上的尸体吐了吐舌头。“不许不允许噢,就当是打捞你的酬劳吧。”说着转身跑向屋外。过了一会,换了一身装扮得肖亦铭在走回屋时的自信,已经不是刚才前的灰蒙蒙的了。人靠衣服,马靠鞍,真是一句至理名言。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体恤、跑裤,看上去还有点宽大,但穿在身上的感觉,也绝对是提升了肖亦铭女性的魅力。这种美,不是这个岛上所能见到的,就在裹了半年多的,自己拼接的碎布里这种美差一点就被埋没。如今又被焕发出来了,就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件衣服,肖亦铭也绝对是要好好安顿他的。此时的肖亦铭,身轻如燕,不停地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轻盈的脚步就像舞蹈一样。
似乎也欣赏到美的贝贝,也凑热闹地跟在后面,抢着要抱抱。
粘糊糊的天还是把雨下挤兑下来,不紧不慢的雨将屋子外面的一切包裹在雨雾中。屋里屋外被石檐遮蔽得更加阴暗、潮湿,到处鬼气森森的空气,有些冷。肖亦铭找来好多木头,在屋子的中间生起一堆火,这可是她们平时怎么都不舍得做的事情。因为岛上资源匮乏,水和木材又是常用之物,所以肖亦铭和贝贝两每三四天才生一回火,为的是集中烧熟食物,然后等到下次是无吃完。不是吝啬,而是只要有熟的东西吃,她们就不觉得自己是个野人。沦落在荒蛮之地不是她们能改变的,但她们可以改变自己,克服自己,尽可能地像现代文明靠拢。
“宝贝,冷吗?过来烤烤手。”安顿好床上的男人后,肖亦铭找出唯一的帆布,在灰堆前坐下,拉过贝贝。将自己的打手连同贝贝的手一起烤得暖暖的,然后又将贝贝的手调皮地放在胸前的脖子下,用下颚将肉乎乎的手紧紧夹住。她的动作逗得贝贝“咯咯咯”地笑了一次又一次,孤岛上的温馨便全部集中在屋中。蛰伏在岩石下的海浪,嫉妒地撞击着。
“宝贝,饿了吧?妈妈给你烤点吃的,好不好。”
“好。”两个人面对面地笑容,同时也驱赶掉屋子里的陈静,将一时间骤降的温度又恢复如初。
一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散放在贝贝身前左右,这些色彩鲜艳的石头都是贝贝喜欢的玩具,每天只要肖亦铭一忙,她就跟这些石头玩,跟自己的影子玩。贝贝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让肖亦铭很省心。该玩时就乖乖地玩,该睡时就乖乖地睡,很少哭闹,却很喜欢笑。很会讨人喜欢,也更让人心疼。肖亦铭很珍视这个宝贝,每天精心精力地呵护她,照顾她。没想到会在偶然的一天,又会多出一个男人,和她的宝贝一起争夺她的爱和关心。
肖亦铭和贝贝两个人在火堆边席地而卧,一日三餐吃、喝、睡,都在这里。为了更好地照顾床上的男人,肖亦铭衣不解带地时刻清醒着,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晌午。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屋里却温暖如春。男人一成不变的仰躺姿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柔软了,肌肤也有了弹性。肖亦铭帮他盖被子时,无意中触碰到这些变化,便喜悦得好像什么似的。
“真的活了,宝贝,他活了。”肖亦铭用手指在男人的鼻息下试探出微弱的气息,这便是一个难得的起死回生的信号了。肖亦铭高兴地摸了下男人的额头,冰冷得如同窖藏。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在低烧。”肖亦铭试探性地判断着,又忙不迭地摸了摸男人的手脚,在确定判断后,似乎也胸有成竹地想到了如何处置的办法。
“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是在帮帮他,把烧给先退了,吧,在看情况。宝贝,你自己乖乖地玩,别碰火听见没。”肖亦铭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忙着关照贝贝。“好。”贝贝乖巧地答应着,退到离火更远一点的地方。
肖亦铭这才放心地到屋外拎回一桶淡水。食用淡水,都是在下雨天一点一点接起来的,很珍贵。这几天为了救助男人,肖亦铭连续做了几件最奢侈的事。三天三夜烧着旺火,煮了最后一只鲍鱼,还不知道鲍鱼汤是不是真灌进了男人的肚子,为男人的起死回生起到了助力的作用。那可是半年多来她们得到的唯一的一只鲍鱼啊,没啥的吃,晒干了留存在那里,这次却舍得一次性拿出来。还有这满满的一桶五公升的水,是接了整整六天才积攒起来的啊。用来给男人退烧,真是无话说了。
只要是能够救人,肖亦铭是愿意倾其所有的人力物力,那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善良。
三块湿布,轮番地放在男人的额头上,谁是一直在火上烧着的温水。一天一夜,总算将男人身上的温度恢复过来,接下来低烧又变成了高烧,而且还越来越热。没办法,肖亦铭只好把增温改成降温。脱掉男人身上的衣裤,才发现男人左腿的肚子下方有一处隆起,应该是骨折引起的。骨折周围的肌肤呈暗沉的红色,因该市淤血吧。如果不是脱下裤子,这种表面没有破损的伤是很难被人发现的。何况肖亦铭一直认为他是个尸体,也直到昨天才确认他还活着。
肖亦铭又拎过男人的包,在里面翻出药来。那时一大包抗生素和红伤腰,还有两卷纱布以及创口贴。这些对于玩户外的人来说,是必备的,所以肖亦铭一点也没有犹豫会找不到。将红伤药用水调和成糊状敷在骨折周围,固定好夹板包扎好,又将两粒抗生素用水稀释后灌进没有知觉的男人嘴里。没有吞咽,肖亦铭忙乎了半天,最后用鼻饲的方法将药硬声声灌进肠胃里,同时又灌了一些浓浓的鲍鱼烫。这已经是几天来第三次给男人鼻饲来,这种方法是在医院里偶然学到的。被鼻饲的人应该很不舒服,但没办法,总比看着去死强吧。肖亦铭深感愧疚地望着男人黑红黑红的脸,慢慢地已经开始有一点血色。
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岛上,如果想救一个人的命,药物是非常关键的。可是男人包里这些难得的药,肖亦铭不敢大意,心翼翼收藏起来。男人包里的东西都太珍贵了,珍贵到成了这个岛上没有的奢侈品。肖亦铭打算将这些奢侈品清理出来,重点保管善加利用。
一个迷彩花纹帐篷(关键时可以用来做衣服)以及相同数量的保暖睡袋、充气防水垫,水桶、炉子、打火机,军刀、水壶,套锅,以及毛巾,安全绳,等等,一系列的用具用品令肖亦铭眼花缭乱。许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再见到时肖亦铭想哭,于是她将东西赶紧收好,抱着贝贝坐在火边无声地哭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