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突然间便漆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世界仅能用鼻子来嗅出生命的存在。咸腥的海的味道,在嗅觉中异常地清晰起来,连同两只支愣的耳朵,像探测仪一样探测着一切来自于海面的声音。“程浩民,程浩民”,肖亦铭突然间听到有声音响起;实际上这是来自于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呼喊,也是她处在绝望边缘的呼救。这种呼救的方式,使自己分辨出声音的来源,紧接着便是一次次清醒的哭求。
“程浩民,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活着吗?你是否和我一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当肖亦铭的思想能够集中后,思绪便慢慢去到了一处地方,那里是她十几个时前停留过的城市。
“美丽的海滨镇环江。炎热的夏天,肖亦铭和爱人程浩民一起出来度假。选择这处偏远的镇,是因为镇独特的地理风貌以及鬼斧天成的景色,总是能吸引住两个人的目光。四季常夏的镇,鲜艳的花海以及那些秀丽的山川广海;天高海阔的感受,似乎总能魅惑到他们的心,心情如此,他们又怎么能不追随自己的心呢。离天恨海地流连在镇的他们,碧海银滩留下多少夫妻间的浪漫,四季缠绵的海风又总是会招来游人的妒忌。要么,来到海岸,畅游在广海,不正是想拥抱海风,与海浪缠绵吗。大海是否也学会了嫉妒,便使起性子将她掳掠到这里,难不成是大海喜欢上了自己,要娶自己,想自己变成大海的女儿或者夫人吗。大海我该拿什么面对你,关于你的热情,你的粗暴,你的独断专行,我该如何心甘情愿地留在你的怀抱呢。
肖亦铭哭干了眼泪,并在思想中尽可能地为自己寻找些可以让自己接受的理由。不间断的海水一直洒向她并不保暖的身体,一阵阵的冷颤使她逐渐清楚自己所处的处境。没办法让自己在淡定起来的她,却一股股地从心底生出寒意。印象中镇已经距自己太远了,远到似乎要用光年去丈量距离。
一连几年,夫妻俩都会选择到环江镇。难道就是为了这次的要约吗。不,那仅仅是因为婚前,两个人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花前月下;更有海誓山盟后的窃窃私语以及短暂愉悦中的恬淡,这才是让他们来到镇后,为枯燥的生活增添的幸福指数吧。那么以后的他,失去了肖亦铭的程浩民还会快乐吗。夫妻间的那份感觉,在缺少了另一半后,还会浪漫吗?人生的快乐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拥有彼此,而是因为在一起。可是如今程浩民你又在哪里呢;独守一方的你,是否还忘记曾经的海誓山盟,以及不离不弃,在这些誓言中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出现。我好害怕,难不成大海是要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来考验我们吗?眼下的分离,对于彼此算是开始还是结束呢。肖亦铭无法静心,她望着迷茫的大海以及阻挡在海面上风起云涌的雾,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判断自己的心以及自己所处的环境。她想尽可能地安抚自己,在超乎想象的空间里让自己的心能够安静下来。
环江镇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到停留在镇上的程浩民,她都看不见。遥远的距离,肖亦铭还是希望他能够记住自己,记住两个人共同创建的人生快乐,记住环江镇,以及镇上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难得的清静,使肖亦铭有了短暂的冷静,冷静过后,他又想到了程浩民。她还再想,如果自己不在了,程浩民还能快乐吗。也许以后自己都不会在拥有他了,拥有他的爱和陪伴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可如今这些都成了奢望了。
程浩民,你要记住,不管千里万里,不管我会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会祝你幸福。祝你不要再逃离浮华与喧嚣的都是生活,也要勇敢地面对勾心斗角的职场,大更是不要再留恋大自然的美丽和美艳吧。如果以后你再倦了、累了,疲惫了,受伤了,就都多想点我们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吧。程浩民,你若安好,我便死而无憾了,不是吗?”
肖亦铭开始清清楚楚地记起出事的那一天,当夫妻二人吃过早饭后,手牵手走过街市,林海,沙田,荡漾在宽敞的海岸。天气阴沉沉的,爱人程浩民担心海水太凉,便在肖亦铭想要游泳前,先到水边蹲下身子试水温。看着爱人体贴入微的样子,肖亦铭甜蜜地笑了。
总是喜欢调皮的肖亦铭,等不及程浩民回来,便迫不及待地换好泳衣,一路嬉笑着跑到水边。程浩民看着也拦不住,只好将肩上扛着的大大的泳圈帮妻子套在腰间。
“别游太远喽!等一下我去换衣服,免得一会出来我又追不上你。”
“好,快去吧”肖亦铭笑着将程浩民的脸转向海岸的更衣间,自己则淌着水,试着向深一些的海里走去。
陈浩民看着妻子孩子般的笑容和兴致,摇了摇头,爱怜地站在哪里望了一会,目送着妻子的背影才独自向沙滩上的海岸爬去。
海滨浴场,是环江镇在海边独立圈出来的一块浅海区,他们视这片海域为旅游点,并为镇招揽各方的游客,来促进镇的繁荣。虽然镇的清贫,没办法同大都市的旖旎风光和冷艳相比,但镇的热情以及同镇一样热情地自然景观,也正是吸引少部分人来这里的原因。镇向游客示好,就如同这海滨浴场中的碧波银滩一样;腻烦了城市里大型游乐场的人们,便开始寻找镇的清静。安逸的镇让游客雀跃,没有雕凿的自然风光在游客看来,也没有人为的矫揉造作,一
切都使于自然的蓬勃。所以便有了同肖亦铭夫妻一样,为自然的蓬勃而献身的爱好者。镇的宁静吸引着他们脚步,镇浑然天成的美丽更贴近他们的心也图腾了他们的梦。比之城市,这里的一切是壮美的,但这种壮美也只有会欣赏他们人,才能够领略到。而独一无二的镇居民,可没有他们的眼光,他们看到的镇,到处是偏远和荒僻。
不慌不忙的程浩民,换好衣服后正想走向浅水区。突然人群突变,哗啦啦的人们瞬间声音鼎沸,人仰车翻。随后是刮起的大风,往日不很热闹的沙滩开始有人奔跑,一伙一伙的,鬼哭狼嚎般。往下奔跑的人不住声的大叫,往上奔跑的人像被妖魔鬼怪追赶一样。这时候的程浩民才看到人群后面海面上气泡般蒸腾起的巨浪,他开始也随着人流奔跑,一边跑一边狂呼大叫地呼唤着肖亦铭的名字。接下来巨浪开始一排一排成队列,前赴后继地冲上沙滩;刚才还在海水里玩耍的人们,几乎有一半被卷进海里。大海用了刻不容缓的速度,给游客来了个措手不及。海浪还在一阵一阵地袭上来;一时间,游客被冲击得四下溃逃,决堤了一般。
程浩民担心妻子的安危,一直是迎着海浪在奔跑,正跑着跑着,被首先到达现场的救生队员一把抓住,并强行带离海岸。挣脱不开的程浩民顿时鼻涕眼泪奔涌而出,他大声地呼喊着,哭嚎着,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同样惊慌失措的人们几乎都和他一样,没有谁注意到谁的痛苦,更没有谁在意谁的无助,几乎所有人的意识都在恍惚间,僵住了。
海上救生队,开始派出一艘一艘的救生船,船开足马力驶进海里。眼看着有三艘救生船被迎面扑来的巨浪打翻,船上的救生员同没上岸的游客一样,被卷起来;三三两两,如同被下锅的饺子。海浪将人们高高举起,然后又突然一个过肩摔,人们被狠狠地摔向大海;大海深处的人们,都在拼命地挣扎着,呼喊救命。可是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被及时救起呢。同样的情况,几分钟前就已经被肖亦铭经历过了。这次海难的悲剧在骤然间让他们失去了一切,爱人和孩子,家庭与陪伴。
当肖亦铭最后一次清醒地被海浪举起时,她看到了爱人程浩民在沙滩上奔跑的画面,画面里的他在大声呼喊。可是她回答不出来,她就是那样眼睁睁地与他作最后的一眼告别,然后便被摔了出去。在被摔出去的同时,连续有水呛进肺子里,火辣辣的疼痛伴着眩晕,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的她没想到自己会醒过来,而且还是在这片莫名的海域里。肖亦铭没办法接受自己对自身所处环境的判断,呼呼喘着粗气,不停地摇摆着双手,急切地想抓到什么东西。可是周围除了四面八方刮来的风,什么都没有,到处是空空荡荡的。海水,哗啦、哗啦的涌动,世界除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外,在就是厚厚实实的浓雾,一团一团的雾,遮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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