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完颜亨担忧的,能被控制的毒最毒,毒不可医。
他只能安慰自己:祸福相依,可以控制,大概就可以解毒。现在不是患得患失的时候,他别无选择,一定要赶到桃花谷。
明珠尝试着用霓裳神功运转全身提气,全是枉然,身体像被抽得津干,像一片空气什么都剩不了。
但在这昏沉沉的一睡一醒中,她却看到了完颜亨的辛苦,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身炫彩蓝衣印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斑斑汗迹。
六月的天酷热难耐,为了赶时间,完颜亨直接弃用了马车,将她放在一块大棉布里,斜吊在自己的怀中。
无痕是一匹三岁的纯黑色西夏马种,身体粗壮,四肢坚实有力,速度和耐力绝对是马中翘楚。
为了减少明珠的伤痛和颠簸之苦,完颜亨左手牢牢的搂着棉布中的她,右手持缰倚护着,明珠一身的重量全压在了他的身上、腰上。
她如同飘絮漂浮在他的怀里,没有一丝波动,闻着他咸咸的汗味,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风飕飕安逸得很。
可烈日下的他,除了一顶遮阳的黑纱斗笠,他全身的每一条肌肉都高度亢奋的与天斗,与怀中她的舒适度斗。
最后,连无痕也跑不了速度了,完颜亨只好让它休息吃食,他也很疲倦,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差点化成了石头。
明珠喝了点水,再也忍不了了。
完颜亨看她扭曲的表情,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将她抱在一处阴凉处,背对着她蹲下,他的大长臂反手环着她,轻轻的拍打着安抚她。
明珠一下呆了,这是多么的熟悉。
回香暖阁,她同样动不了,哑嫂就是这样将她抱着放下,哑嫂蹲着,让明珠趴在她的肩上,用手护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安静得如同这世间并无哑嫂,便少了她很多的尴尬。
哑嫂浓厚的廉价胭脂气味中,有一种味道,现在突然清晰浓烈了。
泪不禁落了下来,想起那大红大绿的哑嫂,金子,你还做过什么让你颜面尽失狼狈不堪的事?
“我对你说的话你不一定要全懂,我为你做的事你也不一定要全部知道,你只需要傻傻的想着我就好了。”这是他曾经在她耳边低语的,以前她不懂,现在,懂了。却卑微得只为能想着他就好了。
“我们真的不熟吗?”
“那只是我的一千多个日夜,于你,分文不值。”
“你我这场战争中,你对我有多少债我对你有多少债,你难道自己理不清楚吗?何苦假装着不知道。”
那么多那么多,自己真的是白长了一个脑袋!
“你怎么了?”完颜亨感到她在抽泣,想来必定是女儿难为情,委屈的哭了。
“宝宝,等你好了,我会自动消失,再不见你。你若还不放心,杀了我灭口就是,我绝不怪你。”
这些话,更打开了明珠忏悔的泪匣子,趴在完颜亨的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抱歉的抱他,也没有力气。
总觉得什么东西好熟悉好熟悉,却原来他早就对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受伤脑子秀逗了,可没受伤还是一样秀逗。
他的每一次深情注视当他是浪荡公子,他的每一次微笑宠溺当他是浮花浪蕊,他每一次掏心窝的情话只当他是疯子!
秦明珠,你真的是这世间上最最残忍的傻子!
还敢一次一次的污蔑和怀疑他。
完颜亨极度的不堪,手足无措,明珠一直在流泪,可他怎么办?他也不能现在就给自己一剑灭口啊。
灯火跳动,顶着两个大桃子,她醒了,觉得唇上有什么游动,有点舒服和暖洋洋的。
完颜亨吓得缩回了自己管控不住的手指尖,他向来只敢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的、心翼翼的摩挲她薄薄的嘴唇。真的是在做贼,他也羞耻,可能怎么办?他想亲切她,可她清醒时又怎会许他?只有做贼,做一时算一时吧。
“药已经换好了,你一会精神好一点,自己擦身子,好吗?”
完颜亨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发有点湿润,松松垮垮的团在头顶,给他难掩的疲惫神态凭空增添了几分噬魂的桀骜不驯,这不一样的清爽混杂着忧郁,惊艳了明珠的眼睛,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我要你擦”,她终于还是把这句没皮没脸的无赖话吞了下去。
完颜亨端着碗,看着她。
“我可以自己喝。”明珠知道是什么,乖乖的请愿。
这么恶心的东西,她不想他也一起受罪。
完颜亨顿了顿,真有点自轻自贱的绝望:她终归是抗拒我的,以为我是登徒子。
“我其实只是想陪你,希望你不要一个人难受。”他淡淡的说,这理由半真半假,甚好。
明珠还来不及说“那你就喂我吧”,完颜亨已经将碗喂到了她嘴边。
明珠真是有口难言:这老疯子,用的什么毒,要这么折磨人,还不如一剑杀了人来得痛快!胃老大翻江倒海的抗议,“金子,你这个没脑子的猪,我要你用嘴喂我的呀!”她拼了命的不让自己吐出来,昨天不是很甜吗,今天怎么这么恶心?“金子,我要反悔,我要反悔!”完颜亨看见她泪都下来了,也只得铁着心将最后一滴都给她灌下。明珠是没有力气,要不早捶着他的胸骂人了。
他心疼的擦掉她唇上的红色,问:“要不要喝点水?”
明珠摇头,好不容易才吞下去,吐出来怎么办?还是不要浪费了。
完颜亨可以宠她爱她,可原则性的东西,他是不会由着她的。
“那你先休息一下。”
他还是忘不了在她额头上一吻,不知什么时候,这形成了一个不经意的习惯,而明珠,也享受了这个习惯。
这该死的毒,平时连疗伤甚好的霓裳神功都半点作用不起,可一喝了血,它还真的就来劲了。
明珠稀里糊涂的,这是什么毒,这么奇怪?
明珠醒来时,水已经准备好了,温温的正好。
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他正背着她在做什么。
“你先洗洗,洗了好吃饭。”
“嗯。”
明珠乖乖巧巧的应着,见完颜亨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还有一丝暗自欢喜。反正什么都被他怎么怎么的看光过,还能怎样!都想厚颜无耻的耍赖要他帮她擦,可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就这么随便的一洗,浑身上下都爽快了好多,内力提不起来,伤口还在痛,但身子好歹是自己的了。
穿好衣服一回头,才发现完颜亨脸色异样,他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身子,拿着一张画,正呆呆的看着她。
明珠吓了一跳,只是已经知晓了他做的一切,决定要对他敞开心扉,没了那么多的计较,只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向他挑明: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愿意”?
“你占了我便宜,一定要娶我”?
“我们在一起吧”?
明珠脑子中响起各种大胆至极的声音,可终归全都开不了口啊。
桌上放着那颗虎牙,她吩咐过他,扔了项链,只留那颗虎牙。
完颜亨不明白,既然要扔,何不断个干干净净,藕断还丝连,还是忘不了。他无奈,却一丝不苟的办着,只要她高兴就好。
今夜有酒,他拿出醉逍遥,他们约好的:她只能喝一瓶。
一个蓝色的锦囊装着醉逍遥,他拿出醉逍遥,拧开它的盖子,里面没有一滴酒,只有一幅画。
红梅沁雪!
那幅有一个洞,被他嫌弃是瑕疵品的红梅沁雪!
“为什么,你要留着它?”完颜亨的声音有点抖。
这是完颜亨为她画的第一幅画,她那不学无术的水平,当时觉得极美,就这么留下了,后来——还是觉得极美吧?反正就那么心翼翼的一直留下了。
明珠被完颜亨古怪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怎么好像浑身都在抖,好像大病发作,视觉冲击着正在胡思乱想的大脑,乱了。
完颜亨将画放下,一步一步走向她,“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有我?”
客栈的房间是那么,两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还加了一个盛水的大桶。灯火跳动,他和着他的影子像山一样的压过来,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彻底吓飞了她一直徘徊在嘴边想得半生不熟的表白,全飞了,大脑彻底空白。
就退了一步,她就坐在了床上。
“是不是,是不是?”
完颜亨轻而易举的就提起了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他咸咸的气息那么灼热,她尽然冲口而出:“不是!”
完颜亨深幽幽的眸子全是火,他们的身体贴得没有一丝缝隙,两颗心跳得没有一丝分别,连呼吸都一样的重。
那两个字还没有落地,明珠就后悔了,说好了的表白呢,怎么就这么没用?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更正否认,完颜亨已经封住了她的嘴。
明珠没了呼吸,所有的呼吸都是他渡给她的。他吸着她的舌头不放,缠绵挑逗得她欲罢不能,他咬着她,那生疼的感觉却让她快乐,她的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身子,酥麻麻的就想绽放自己。
“宝宝,我要你。不许死,你会活着我要你!”
完颜亨喘息的喃喃自语,修长和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衫。
他在恐惧,在不舍,在害怕,在不甘心,在挣扎,在抗拒。
“死”?
明珠打了个激灵,这是她还没想过的。虽然觉得这毒很莫名其妙,怪得非要喝那么恶心的鲜血;也觉得他这两天有点怪得莫名其妙,但他告诉她没事,她便信了。
可现在,是他在害怕。
“我会死的?”明珠推开完颜亨,问。
“不不,我不会让你死!”完颜亨伸手又抱她:“要死,我也陪你,一起去死。”
“一起”明珠打了个哆嗦,“啪”!她狠狠甩了完颜亨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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