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阁中能工巧匠多得是,不过是雕个玉,随意托人转交给她,她付了酬劳便可。却不料通报之后,竟是阁主要见她,不免惴惴。
灵兮当初从上生宫出来,只想着寻个轻松有趣的差事,最好顶头上司是好相处的那种,不及思量就选了月老府。不想月老虽是几朝元老,但因其掌管的差事与“凡间”息息相关,当初划分居所之时,便将月老并卯日星君等划到了五重天。不过真要说起来,地位却是比六重天的天工阁阁主要高的。因此灵兮见了他也不怕,只是免不得猜测他此举的用意,最怕他察觉到什么,想吞了这玉。
待灵兮行了礼,阁主直奔主题:“玉是好玉,就怕遇到不识玉的人,仙子当真要送这玉尊给广寒仙子?”
灵兮还在斟酌词句,他又道:“只做玉尊的话,这玉还不够上档次,不如老夫跟仙子换换,择一块稀有的岫山玉雕了也算应景。”
灵兮心道,自己本体就是玉石,如何不知道这玉的档次?便只好拿了月老做幌子:“谢阁主好意,只是早先灵兮与月老说了大话,月老等着看仙的笑话呢,如今便要携了玉尊回去复命了,还望阁主见谅。”
阁主看她一副镇定模样,也猜不准她知不知道这玉胚的妙用,便命人拿了个匣子将早雕好的玉尊装了,想着以后再编个说辞找广寒仙子“借”回来也不碍事。
等备好玉尊跟仙灵,灵兮心知这一次指不定要大出血了,却不知怎的连自己都雀跃得很,彷佛那成品就立在了眼前。
来到月老为她们准备的闭关的地方,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座楼,进去后才知道别有洞天。
“说来好笑,这闭关的地方地方真心是环境舒适,而且各类物品一应俱全。月老可是特意替咱俩建的,你说我们有进去过十次没有?”
灵缺一点不觉羞愧,很是坦然地回答:“没有。”
灵兮笑不可抑。
夜沧回了无极山,还未至山门,恰巧遇到司命星君从山上下来。夜沧行礼,司命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夜沧友,我本以为你的命格只是少见,却不知……唉,你去寻你师父吧,他会告诉你的。”
夜沧不明所以,但仍是称谢,目送他离去。回转过身来时,一青衣弟子似在山门候了多时,见了他,拱手施礼:“三师叔,师尊已在无极山巅等了很久。”
他还礼,谢过那青衣弟子,而后径直去了无极山巅。他是无极老人座下弟子,由无极老人亲自教导,事实上无极老人数万年来也只亲收了三个徒弟,他进门最晚。青衣人的师父算是无极老人门下的挂名弟子,叫他一声“三师叔”是应当,叫无极老人“师尊”却是出于尊敬。
山风猎猎,断崖边的老人一身暗青长衫,负手而立。崖边一棵雪松,松树上还压着雪。夜沧踏雪而来,先唤了声“师父”,才拱手道:“不知师父召夜沧来所为何事?”
无极老人转过身,眉宇间凝着一抹沉重,好似站得太久侵染了些山巅的寒气。
“司命都跟你说了?”
“未曾。”夜沧垂首看着雪地上的冰晶,立起身子,“星君让徒儿来寻师父,问命格之事。”
无极老人静默,复回身看着崖下白茫茫的一片。云雾蒸腾,不远处就是昆仑雪岭。
“听司命说你近日能与他打成平手了,来,与为师下下棋。”
“是。”
两人就着雪松下的石凳坐下,无极老人一挥手,面前已是一副棋盘。
“知你惯常用黑子,这次你执白子。”
夜沧微微一怔,应下:“是。”
才行了几步,无极老人又道:“沧儿可知,司命其实算不出你的命格?”
“星君并未向徒儿透露出这点。”夜沧手下不停,“据徒儿所知,天界不知其命格者不在少数。”
“确实如此,司命算不出他自己的命格,也算不出容疏和你的,起初我知道的时候还不觉得诧异。”无极老人轻笑了一下,押下一子,“容疏似乎对他的宝贝徒弟格外上心,沧儿你呢,可有心仪之人?”
这问题便有些跳脱了。夜沧默了默,道:“无。”
“如此,便是时机还未到吧。”无极仙人捋捋胡子,“虽然直接推算不出你的命格,但从旁的与你关系紧密的人身上却能推知一二。你是天地所生,无父无母,因而将来与你有密切关系之人必是你心仪之人。”走了几步棋又道:“司命先前算了那凤狸的命格,而后慢慢推出了容疏的命盘,正得意呢正好又观你红鸾星隐隐作动。”说着还摇头笑着感叹,“若你有心仪之人倒叫司命放心了,也叫我们放心。”
夜沧一顿。“师父何出此言?”
“近日是否心疾愈频了?”
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但不甚剧烈,师父不必忧心。”
“呵,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嘛?我听闻你近来频发夜游之症,常常醒来就身处魂渊,对如何来的却全无记忆,如此症状,沧儿怎么不讲?”
夜沧落子如故:“徒儿不想师父多虑。”
“你心中早有猜想是不是?”
“魂渊上古便是恶灵之墟,封印的多是戾气难消的恶灵。”夜沧一脸平静,“徒儿是从魂渊出来的,身上难免沾染恶灵之气。只是徒儿没料到,这恶灵蛰伏多年,到底是被徒儿轻视了。”
无极老人心思一震,落子慢了半拍,“那沧儿如何想的?”
“顺应天道。”话落,最后一子落于棋盘。一时间,白子势如破竹连成包围之势,黑子蜗居一隅,胜负已分。
夜沧道:“师父的心乱了。”
无极老人看着满是白子的棋盘,知道他是在借此表明心志,有些惋惜:“事情也没有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曾记得为师从收你的第一日就对你说过什么?”
“凡事顺其自然,切勿心生执念。”夜沧神色很是平淡,“自入师门,徒儿莫不敢忘。”
“还有你出身魂渊之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只容疏、溟祯二人知晓。”
无极老人舒了口气,“那便好,切莫声张了。唉,等这阵子忙完你就回无极山闭关吧,为师替你找了几套心法,防患于未然。”
“是,徒儿谢师父劳心。”
扬手看着他拜退,无极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魔各半,但愿是司命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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