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各国纷争由来已久,其中当属黎国、兮国、卜国这三国实力最强,方能在疆土上夺得一席之位。其他弱之国皆抵挡不了历史不断前进的洪流,甚至没让天下人记住开国君主的名字便已消亡。诸国纷争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民无钱则国无钱,民不强则国不强,为此为首的三大强国率先派出使臣商讨休战事宜,三国君主皆知连年的征战早已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常此以往下去只会加大消耗,得不偿失,休战便是最好的整顿之时。战争是为了虐夺更多的利益,一旦君主产生了更多的欲望且无法满足之时,休战合约必然会成为一张废纸,暂时的平静下又隐藏着多少伺机而动的心。
战争得以平息,可最近江湖上似乎又不太平了起来。
顾昭华逃了整整两日才摆脱齐王府的追捕。相传齐王府里除却侍卫还招揽了很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以前她还不曾真正相信,如今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齐王的确如江湖传言一般心狠手辣,城府颇深。
她撑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乔木棍勉力把疲惫虚弱的身体拖进了隐蔽的山洞。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肩膀上大大的伤口多数也已经发炎溃脓,天气太过炎热,伤口再不处理恐怕她的命不被齐王府的人拿走也要血尽而亡。两日前的那夜如若不是她反应及时,那名黑衣人的剑便会刺入她的心脏让她当场毙命。也正是因这名黑衣人的现身才让她彻底断了继续执行任务的念头,她们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言放弃,可也不是全然一味愚蠢的恋战。几招过后便知黑衣人的武功和内力都远在她之上,再打下去她恐怕接不了十招,齐王府人多势众她注定被擒,对于从陌冰走出来的杀手来说一旦被擒便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死亡,不想死的唯一方法就只有逃。
那名黑衣人戴着金属打造的面具,仿佛那面具就生在他脸上一般根本看不清容貌,他的一招一式顾昭华俱不熟知,她还从没有见过这般招招夺人性命的武功,更从没有听闻江湖上哪门哪派的武功会如此狠辣。如若再有机会,她定要仔细观察一下黑衣人武功的招式。
从天上的星象来看已经接近子时,顾昭华把背倚靠在潮湿的洞璧上,冰凉的露水反而稍稍减轻了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剑伤带来的疼痛顾昭华尚可以忍受,如若能活着回到陌冰估计会受到比这疼痛千百倍的惩罚吧。
在顾昭华准备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时,从十米开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似乎只有一人。俱她所知皇宫里的侍卫训练有素除非特殊必要往往不会单独行动,难道是齐王府里那些投奔的江湖人士。顾昭华的神经瞬间绷紧,她现在有伤在身就连起身都异常困难,不要说是齐王府的人此时哪怕是个毫无武力的普通人都能治她于死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额角开始冒出冷汗,虽然她现在的人生糟糕透顶可她还不想那么早下地狱去见阎王爷,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十八层地狱让她一个人走实在太过可怕。
她伸出受伤较少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巧精致的竹筒,这是陌冰的锻造师无符特制的暗器,她的食指只要轻轻碰一下竹筒底部的机关,立即会有一根萃了剧毒的竹签刺入她的胸口,要不了一刻钟她便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个特制的竹筒每个从陌冰出来的杀手都会随身携带,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如果被对方抓住,自杀便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即使苟且逃脱陌冰也会派人追杀,即使天涯海角也不会有一片净土。
脚步声慢慢靠近,顾昭华的食指已经放在了竹筒的机关上,只肖轻轻使力她便会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在高度的紧张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她的右手已然失去知觉。
最后一处阻挡视线的草丛终于被扒开,出现在顾昭华眼前的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少女在看到山洞口躺着一个人时明显也吃了一惊,两只脚震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顾昭华的食指渐渐从竹筒的机关上移开,她继续合上眼睛准备浅眠,此时此刻的她极其需要恢复一些体力离开这里,一来是害怕齐王府的人穷追不舍,二来也是为了早些回陌冰向主公复命,否则耽误的时间过长她受到的惩罚就会越重。眼前的人她并不在乎是谁,只要不是来伤害她的,无视便是最好的方法。
意识到顾昭华不会伤害她之后安歌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已经入夜又是盛夏,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猛兽出现她注定被生吞活剥。眼前的黑衣女子虽然着装怪异,眼神冰冷,但仿佛并不会伤害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在这个山洞将就一晚,明日再启程吧。此番打算之后,安歌便走到了洞口,躺在了顾昭华的对面。
在火炉里已经烧红的烙铁渐渐贴向顾昭华的面容,炙烤的温度让她的脸皮瞬间紧绷起来。陌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任何刑罚绝不会伤害到每个成员的脸,一旦在脸上留下印记,便意味着会轻易暴露行踪,这对一个活在暗处不能暴露身份的杀手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接受刺杀齐王的任务时,顾昭华便已做好了任务会失败的心理准备。她十岁便进入陌冰训练,十三岁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虽然最终成功杀死了那个好男风养了数十个的八王爷,但几乎耗了她大半条命,如果不是张怀德医术高明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恐怕她早就没了性命。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她大大执行过不下数百次任务,失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此次刺杀齐王非同可,而这也并不是陌冰第一次派出杀手刺杀齐王,可前几次都没有成功,要知道前几次的杀手中包括陌冰杀手中排名第一的展离。两年前展离刺杀齐王时,如果不是鬼亦现身救他,恐怕展离早已被废了毕生所学的武功。看来如今她只是受了皮外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她还能见到展离定要问问他,当年打败他差点废了他武功之人和她今夜在齐王府与之过招的黑衣金面人是否是同一人。
烙铁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近,汗水还没有冒出便已全部被炙烤蒸发。
“不要!”
顾昭华快速的伸出右手掐住了安歌细弱的颈脖。安歌张大了嘴巴无法呼吸,两只手不停的拍打着顾昭华的手臂。
早知道她就不多管闲事了。
眼看安歌的面容越来越苍白,顾昭华慢慢放松了手掌的力道,然后迅速的撤回。刚刚瞬间的发力让她右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迸裂开,她能感觉到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再次黏在了衣衫上。
猛然得到新鲜空气的安歌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她没有被饿死被淹死,没有被豺狼虎豹咬死,反而差点在一个万里星辰寂静无声的夜晚被一个黑衣冷面的女子掐死。
“你刚才不停的在说梦语,我只是有些担心才上前来看看你,后来你不停的说渴我便拿出水囊喂了你一些水喝,没想到刚喝完你便醒了。”刚刚顾昭华从梦中醒来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意让安歌胆战心惊。她不懂武功,可离家漂泊这么久,习武之人她也见过不少,在她看来这些手上沾了鲜血的人眼神都很恐怖。
安歌见解释之后顾昭华还是无动于衷便急忙从背包里掏出水囊。“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你,之前水囊里还有很多水,现在全没了。”
当然这话里还隐藏着一些责怪顾昭华把她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意思,本来这水囊里的水足够她走出这座大山,现在全被顾昭华喝完,她又得去寻找溪打水了。
在安歌还准备继续解释时顾昭华突然冲到了她的面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安歌以为她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准备杀了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她还没有找到爹娘和妹妹,难道就要横尸在这个陌生的山洞里了吗。感受到了掌心里温热的湿热后,顾昭华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安歌,她眼里的悲伤突然刺痛了顾昭华,她想起三年前执行的一次任务,当时命令里明确写着不留一个活口,可最终她还是不忍心放走了一位不满七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趴在父母的尸体上抬头看她时的眼神和此时安歌的眼神一模一样,既恐惧又愤恨,她知道她不该留那个孩子一命,没有了家人的庇佑那个孩子以后的生活注定举步维艰,如若有了习武的机会,长大后的孩子一定会遍寻天涯海角找她报杀父杀母之仇,她的一丝善意说不定就给自己撅下了坟墓,可她最终还是留了那孩子一条性命,反正她的仇家不计其数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不要乱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顾昭华贴近安歌的耳朵极其声的说到。其实她根本无需告知安歌,她只要转转手掌便会让安歌永远的沉默,可她犹豫了之后还是决定留下安歌的性命。这些年杀的人越多她便越不安,说来也有些可笑,表面上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内心里却极其的害怕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虽然注定死后得不到超脱,但多少希望活着时她可以稍稍赎罪。不是任务对象不到紧急状态她绝对不会滥杀无辜,这便是毫无感情的杀手顾昭华唯一有人情的地方。
在脚步声渐行渐远后,顾昭华放开了捂住安歌嘴巴的手。她不知道刚刚的脚步声是不是齐王府的人,但从轻盈的脚步声来看绝对是个习武之人,眼下这个山洞不易久待。
“你伤口又流血了。”
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顾昭华手臂上的血液尤其触目惊心,刚刚在喂顾昭华水喝水时她便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刀伤,从她跟在伯父身边略懂一些医术,如果不是顾昭华从梦中惊醒,她原先是打算简单为她做些必要的处理,她的父母从就教导她日行一善,顾昭华虽然冷漠但毕竟是条人命。
“你身上有带什么治疗伤口的药物吗”之前在一个茶棚休息时便听到邻座两位随身佩剑的武侠在谈论去采购药品之事,她便自然以为习武之人都会随身携带药物。
顾昭华摇了摇头,对于杀手而言除了极其必要的物品,其他任何身外之物在执行任务时都是累赘,少许的金创药以前都会配备但此次刺杀齐王非同一般她便没有准备。顾昭华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刚才一系列的动作扯开了身体上大部分的伤口,仿佛疼痛的等级在无限上升。
“我刚才在洞外似乎看见了些紫背草,你等着,我去采一些回来。”说着安歌已经起身站了起来,走了没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看顾昭华。
“你懂医术”顾昭华有些吃惊这个蓬头垢面的少女竟然还懂医术。
“以前跟着伯父略学过一些,技艺不精只懂些皮毛,你的伤口还是得尽快找郎中给瞧瞧。”
说着安歌便走出洞外,借着月光蹲在地上寻找她要找的草药。
顾昭华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安歌的身上移开,她和安歌相处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歌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甚至就在前一刻她还动了想要杀了她的念头。
如今在这个湿冷的山洞里,她浑身是伤,连一丝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究竟是何人,但也不知为什么她内心还真的挺愿意相信安歌的确对她没有任何伤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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