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这套瓷杯是卜商送我的。
当初他为什么把它送给我呢。原因记不清了,约莫有个合适的理由。
“公主?”见我出神,丞相用带着近乎谄媚的语气唤了我一声。
我看着他写满贪婪的笑容,有些想不明白,天神般的卜商,怎么有个这样欺君罔上的爹?
“我明白丞相的意思,我帮你盗来虎符,与你里应外合一同逼宫,待你登上皇位,就许我卜商正妻的位置?”我语气淡然,谁也听不出任何一样,丞相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紧绷了裂痕,连佩儿都流露出一丝焦灼,声唤我道;“公主……”
我抬眼,视线越过两人,看向窗外开的刚好的梨花,被风卷进来淡淡的梨花清香,好不容易压下了胃里翻涌的作呕之感。
“好,我答应你。”我收回视线,敛住长睫,不想去看那张如释重负的脸。
卜商,我为你,叛国弑父,走下神坛。
卜商和许安筠的大婚定在了下月二十八。
我唯一的要求,是要在那天,拿着盗来的人虎符与丞相在城外彼此接应。
我看出丞相心切,毕竟离大婚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日,但他只是有一瞬间的不快,很快压了下去。
是夜,我来到父皇的书房,去送一碗命佩儿熬煮的雪梨汁。
“父皇万福。”我端着汤碗在门外欠了欠身。
父皇见是我来了,起身过来开了门,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慈爱。
这些年外戚干政的事情逼着他加大了对朝廷的整顿力度,代价就是他越发晚睡,身子也渐渐有了问题。因为疑心颇重,晚上在书房批阅奏折时都不允许研磨宫女在旁边侍候。只有我,这个时候能进入他的书房。
“今日倒是格外体贴朕啊”。父皇接过我手中的汤碗,笑着道。
“父皇最近越发操劳,文袖当然心疼父皇了。”我柔声撒娇道。
父皇不疑有他,把雪梨汁喝了个干净。“记得你时候就那么个不点,但能说会道的,长得又漂亮,你皇祖父最喜欢的孙辈就是你。”
我知道父皇为什么独独偏疼我,我六岁之前,他还是个皇子,当时朝中有保太子党和七皇子党。
我爹不才,家中第八。皇祖母也并不算得上受宠,朝中风云变化本来与父皇无关。
直到我出生了。
母后说,我出生那日,天光乍破,祥云笼集,整个八皇子府似乎都渡了金光。
这件事自然被皇祖父知晓了,他让母后带我进宫给他瞧瞧,也因此,父皇进入了皇祖父的视线。
我五岁那年,父皇遭人暗恨,被诬陷谋害皇嗣,险些除名宗族。是我找到了破绽指出了保太子党的计划。
那之后一年,皇祖父驾崩,父皇谨遵圣旨顺理成章的登基。
他疼爱我,立我的娘亲为后,不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为他带来的一切。
既然是我带来的,那么就算我颠覆了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文袖,你转眼,你就长大了。”父皇有些感伤的说道。
我另有心事,只敷衍的笑了笑。
“朕的身体每况愈下,心里清楚得很。这几个皇子中,朕想你应该知道,朕唯独欣赏你。若是有那么一日,朕一定会将这万里河山交给你,这样,朕才能放心。”
我被惊得瞬间抬起了头,看向父皇认真的神色。
我知道他有此意,但这时讲出来,还是让我有些心惊。
“父皇抬爱,文袖惶恐不能接受,只求父皇身体安康,文袖愿潜心侍奉父皇。”
父皇看出我的不安,叹了口气,道;“文袖,成大事者,必有所失。于朕来说,失去了寻常百姓阖家欢乐儿女绕膝的情感,于你来讲,应当是儿女情长。这天下男子,一定有比卜商好的,你要看开。只求下辈子,朕能做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下辈子……吗?
外面昏昏沉沉的夜色,掩住我心中的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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