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商是丞相的嫡子,也是我自出生起就定下的未婚夫婿。自前年皇祖母寿辰一见,我就对他情根深种,常常出宫来偷偷看他练功。他或许是发现了吧,只是有时向这边看一眼,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许是丞相府有事耽搁了,公子一直颇受重用,估计过段时间便要入朝为官了,难免事务缠身。”佩儿在旁边安慰道。我只好放下心中隐隐的不安,起身打算回宫。
路过丞相府门口时,我装似不经意的向里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把我定在了原地。
枝桠刚刚冒出新绿的梧桐下,一男一女相拥而坐,面前是水雾氤氲的热茶,明明我穿着杏红色这样热烈的颜色,院内的两个人却浑然不觉。
我清晰的听见了心里某处碎裂崩离的声音。
直到佩儿带着不知所措的语气轻声唤道:“公主……”
我收回了视线,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把它当做一场梦境。
我走得太急,连丞相大人从外面回来与我擦肩而过,我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崩塌下陷,连声音也一并不复存在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没有去练功了。
手狠狠一扬,就把刚刚摆上桌的栗子糕打翻在地,瓷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佩儿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当下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沉默许久,抬起头看向佩儿,道:“去查查那个人是谁。”
但我并没有想到,没等佩儿那边消息递进我的宫中,卜商就亲自揭开了谜底。
许安筠,将军府收养的义女,年十又六,与我同龄。坊间早就传开她姿色非凡,学识充盈,探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卜商,为什么偏偏有卜商。
他和许安筠齐齐的跪在殿上,卜商一字一句的说道:“臣此生惟愿娶安筠一人,心中容不下第二个人,愿圣上以文袖公主的幸福着想,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
我急匆匆从公主殿赶过去,大氅都没来得及批,因为一路跑着,头发有些散乱,往日精致的银步摇早不知道掉在了哪处花园的转角。
而等我终于在门口站定,却只听见他掷地有声的那一句‘收回成命’。
一时间,殿上的人都噤了声,只能听见我因为跑得太远太急产生的喘息声。
卜商见我来了,起身转过来看着我,我的目光从他脸上渐渐定格到他牵着许安筠的手上。
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太想见到他了,想问问他究竟是如何想的,想问问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甚至想告诉他,我甚至不介意和许安筠做平妻,只要他娶我。
可如今听见他这番话,无力和疲惫竟然一瞬间要把我淹没,好一个‘为了文袖公主的幸福着想’。
我不知道我的神色究竟是何等狠厉,许安筠瑟缩了一下,往卜商身后躲了躲。
卜商神色才有了微妙的变化,道:“此事是我一意孤行,请公主不要为难安筠。”
我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卜商说话向来最公正,从不偏颇,就连作为在外人眼中他唯一要娶的我,做了错事向他撒娇他也是一板一眼的讲道理。
我曾跟佩儿开玩笑,说道卜商,我笑着道:“能让阿商护短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佩儿当时还安慰我道:“公主放宽心,等公子迎娶了你,自然就会疼人了。”
是啊,我太自以为是了,甚至真的以为他不偏袒我是因为还未娶我。现在才明白,他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罢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他却一心护着他身边的那个人。
当反派原来真的一点都不好。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巴掌落到了卜商脸上。
“逆子!”
我看着丞相气急败坏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发怔。
我的幸福,对这些人来讲究竟是什么呢。
是嫁给对父皇来讲的得力干将,还是对母后来讲的政治结合,亦或者对丞相来说一个跻身皇族的机会呢?
卜商低下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松开拉着许安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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