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沿海城市，仁何。
“杨兰，上班发什么呆！”
工厂无尘车间里，生产流水线旁，杨兰丢下手中镊子，转身一脸厌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戴顶黄色帽子的女人。“组长，我想请假！”
组长浓妆艳抹，挑起纹绣过的咖啡色眉毛，睁大着眼。“请假写假条！”
杨兰淡定伸手，“给我。”
组长从工衣兜里掏出张方形纸片，连同圆珠笔一起拍在桌上，“写好再说！”
“一会就好。”杨兰并不打算让她走，拿起笔想了想，刷刷写下几个字递给她。“写好了。”
组长拿过纸片一看，抬头一脸狐疑。“什么叫我今天有点情绪化。”
“就是指，这里不舒服。”杨兰摸摸胸口，皱眉看着她。
“那你回去吧。但堆积的产品别指望别人能帮你多少！”组长拿着假条扬长而去。
杨兰嘴角歪斜一笑，“这么蠢，怎么当上组长的。”
她想起初来那会，就碰上领导视察，抽查到她，让她背诵员工守则。她疑惑着脸，什么守则？领导惊愕一阵，便微笑离开。等领导走后，组长绿着张脸一顿吼，没教过你吗？杨兰无奈转头，是你年纪大了，还是脑子不好使？组长气得跳脚，信不信开除你！大吵一架后，她甩下东西走人，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本以为第二天该滚蛋走人，开会挨训的人却不是她。换来得，是组长让她停工一天去背守则。
她低头一笑，出了无尘车间。脱掉绿大褂绿帽，拿在手上瞧了瞧。“噗，每天穿得跟绿葱一样，真可笑。”
她把衣帽塞进自己的工衣柜，换了鞋。走到门旁的镜子前，照了照。“余兰，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镜中人满脸稚气神情悲伤，中卷微翘的头发，亚麻发色。绿色工衣搭阔腿牛仔裤。“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错了，你是你，我是我！”
杨兰捂着脑袋跑出门，直到出了工厂门口。
一月的午后，这里并不冷，无风，阳光刺眼。
她无力垂下双手，眯眼转头，看着眼前的电子厂楼。这里也是地狱！也是牢笼！我是永远逃脱不了的囚徒，还我前世所有欠下的孽与仇！谁告诉我！我上辈子都做错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低头一路喃喃自语。“该死！都该死！”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宿舍。那是有两个上下床的四人房间。房间无人。
脱掉鞋，爬上属于她的靠门的上铺。她给拉上了一个帘。
她捶打自己肿胀的双腿，站着工作，累得不只是手。
一阵叹气，她转头看着墙面。用各色指甲油画出的一个长发女孩，头发摆动一侧。那是她的杰作。
她拽了拽自己的中卷发，低头皱眉，按下摆放一旁的录音机播放键。
风沙刮过后响起的箫声，悠扬绵长，洗尽铅华空留离别思与愁。“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念人世间…”
杨兰歪头倚靠墙面，稚气的脸不断有泪滑落，“我的江南，在落笔那刻就化为了云烟，梦醒再辨真与假，又有什么用！妈，我想你们，我想回家，我还想他！一个人活在地狱好痛苦！为什么我要活下来！为什么不去死！”
杨兰扯着自己的头发摇头痛哭。“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你已经脏了，你有什么资格活下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杨兰边哽咽边慌张无助摇头，手缓缓垂下，泪水汹涌。“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她疯了，像个精神病人，擦拭泪后吸鼻又换了一副面孔，瞪大了眼，透着阴冷的寒气，似地狱归来的恶魔。“不！该死的不是你我！你该活着，报完仇才能去死！”
“你是谁！”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你早已被我取而代之！你死在了那夜深水塘，从此我是杨兰，换你在地狱呆着！我看够了你懦弱的样子！”
“我不是懦弱！”
“你是想说，你很善良吗？哈，我告诉你，我从不善良！你有今天，都是拜你无知愚蠢的善良所赐！你活该！你自找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杨兰低头皱眉一阵头痛欲裂，十指用力捂着头，一脸苦痛。
她忽抬起眼皮，双手滑落，嘴角邪恶微扬。“余兰，你无知得只配呆在地底！活该死后被人遗忘！你愤怒不敢发泄！无错也要道歉！心痛还要微笑！你跑出来与我计较！却不敢对任何人申诉你的不满绝望！比如丁霜，要我是你，我就打回那一巴掌，告诉她，我爱怎样就怎样！那个男人，他该死得应该下地狱！他不死，就活该你下地狱！”
心魔被唤醒，却没唤起她前世的记忆。她，不再是她。内心良善的她被铁链捆手绑脚，浸泡在熔岩炼狱中，周围无数被火焰包裹吞噬的灵魂变得癫狂不受控，拉扯着她往下拖。她昂头仰望头顶苦痛深渊上的微弱光亮，放弃挣扎。太遥远了。
不再反驳，她闭眼陷入静默。再次睁眼，杨兰目光坚毅，关掉录音机，爬下床出了门……
几天后。
狭黑暗的旅馆里，杨兰一身黑色休闲装靠站在房门口，环视一遍不大的房间，冷眼望着眼前牛仔衣裤的男人。
他双眼大而有神，比杨兰高一个头，一米七左右。一脸兴奋开口，“你终于肯见我了！我找了你好久！”
“怎么？见我没死，开心吗？”杨兰怀抱双手话语冰冷。
“你怎么这么说，我从头到尾都是喜欢你的。”
男人拉扯杨兰进房间，被她反手甩开。“别碰我！答应见你，是有事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就不能先进来再说吗？我保证不会碰你。”男人盯着杨兰收手退后。
“李武，你知道什么！你什么狗屁都不知道！”她甩下手攥紧拳头，一脸凶狠愤恨，怒火烧红了她的双眼！
“是，我承认我开始并不清楚。但现在我都知道了！是他伤害了你！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李武双眼通红闪着泪，愧疚愤怒让他说话有些抖。
“伤害？教训？哈，哈哈哈哈…”杨兰陷入了癫狂，笑得泪流。
“你别这样！”李武皱眉看着杨兰一副疯癫样，低头昂头傻笑不停，惶恐拉她进了房间，晃着她的肩。“你想我怎么做！别笑了！求你别笑了！”
杨兰大力推开李武，怒目圆睁凶狠，她已完全化身恶魔，再无理智。“我想让他死，我要他的命！你会帮我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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