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湖边的燕尔园,阿暖和兰殇就这样相遇了。一个编剧,一个作家。他们之间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因为都是热爱创作的人。
关于这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有些人工作纯粹是为了钱。但对于阿暖和兰殇而言,两人都将爱好变成了工作,从而自始至终都在享受着创作的乐趣。唯一不同的是,兰殇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不需要像阿暖一样去搞办公室政治,不需要出去拉投资。
那天,燕尔园中再没有人来,因此阿暖和兰殇就这样畅所欲言,忘记了时间。聊到口渴的时候,兰殇便拿出了自己的水壶。里面装着泡好的龙井茶,不过味道有些涩。茶杯只有一只,是一只青花瓷的品茗杯。兰殇便先给阿暖倒了一杯。
“兰殇,你这人真有趣。既然都是朋友了,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我们就用这一只杯子喝茶好了。”阿暖说着,自己端起茶杯先干为尽。随后,她接过兰殇手里的茶壶,也斟满一杯递给兰殇。
下午五点,两人离开了湘湖。等取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兰殇也是骑自行车来这里的。而他现在租住的房子,就在老街口的那条巷子里。两人一路同行,一直到了老街口才分开。临别的时候,阿暖忍不住问兰殇,“你经常来湘湖吗?”
“是啊,写不出东西来,就来这里散步。”兰殇笑道。
也许是觉得兰殇走进巷子的背影有些落寞寂寥,以至于就连猫包里的豆浆,也喵喵叫了几声。像是在冲兰殇道别,又像是在叹息这个内敛而自卑的灵魂。
阿暖回到半山月公寓,已经是五点四十了。往常半个时的路,今天她走了四十分钟。或许,是这一路的心事略重,让她放慢了速度。不过,喝了一天的茶,因此她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进卫生间里方便。
因为和兰殇的这次有趣的相遇,阿暖一时文思泉涌,接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快写完了一章说。保存完文档,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阿暖归置好了电脑,将有些凌乱的桌子上略微收拾了一下。当她整理几本旧书的时候,一不心碰倒了书立中间的一本大部头的《源氏物语》。
啪!
书掉到地上,像一只翅膀耷拉的鸽子一样趴了下来。等阿暖拾起书,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张布满杂乱无章的折痕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几乎和阿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女孩左眼角的泪痣颜色更深一些。
史黛拉的照片,是当初阿暖从卢知梅脚下抢过来的。也是在那一晚,阿暖重新认识了自己和永泽之间的关系,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正如卢知梅所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暖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在永泽面前,不过是史黛拉的替代品。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错怪了永泽。可是自从见过卢知梅之后,阿暖总觉得即便还是朋友,她和永泽也无法做到亲密无间。或许,这一切只是阿暖的错觉。
不过,这也是阿暖的倔强。
这张照片本不该留在她这里的,它对于永泽而言,更有意义。所以,还是把它还给永泽吧。阿暖这样想着,便破天荒地给永泽打了电话。永泽的手机铃声,不知几时已经换成了杜·普蕾的大提琴曲《殇》。这种过于沉郁悲伤的调子,或许暗示了他这些日子的心境。
电话那端铃声响了一段时间,之后传来了永泽疲倦中带着欣喜的声音,“阿暖,最近好吗?”
永泽第一句话,直接而赤裸的关切,让阿暖有些不适应。随即,她微微一笑,“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你……找我有事?”永泽吞吞吐吐,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阿暖。这种口吻,全然不像是国际影业巨头的少掌门,倒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而生怕家长责备的孩子。
永泽的心让阿暖有些痛心,因为她知道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走到现在,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自己这边。但是,阿暖不愿低头,她的固执让她开始将错就错。他们之间的那点尚有余温的感情,也多亏了永泽才没有彻底消失。
“现在忙吗?”阿暖右手抓着手机,左手握着史黛拉的照片问道。
“……不……不忙的。”永泽这样说道。尽管,他的电话里不断传来了玻璃杯碰到一起的声音。
“如果忙的话,那就改天吧。”阿暖已经听出永泽在撒谎,所以她也就尽量不让他为难。
“不忙的,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永泽赶紧口气坚定地说道。听他的语气,似乎生怕错过了和阿暖见面的机会。
“我在钱塘江边的钱王像前面等你。”阿暖说完挂了电话,随后换了身宽松的粉色运动服,把照片心翼翼地装进了衣服口袋。
原本白天晴空万里的杭州,这会儿已经阴云漫天了。阿暖后悔自己刚才推车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看天气。应该带伞的,她想。
不过她也存了侥幸心理,满心想着这天气一时半会估计不会下雨。大不了早去早回,等见到永泽,把照片交给他就马上回来。
钱王像全名为“钱王射潮”雕像,高大而威武。表现的是钱王率领将士,万箭齐发射退钱塘江大潮的故事。整尊雕像极具抽象主义风格,在人物的塑造手法上有些似是而非。当然,这只是阿暖的看法。
沿钱塘江顺流而下,北岸是西湖区、江干区,南岸则是滨江区。南岸的岸边有一条很长的跑道,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健身跑步的人来此锻炼。当然大多数人来这里只是为了散步聊天,顺便看看钱王像后面的街头表演——唱歌的,跳舞的,玩滑板的……
今天晚上,钱王像后面有一个姑娘在弹吉他唱歌。姑娘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俨然一副高中生的青涩模样。她唱的是&byd的那首《喜欢你》。
细雨带风湿透昏黄的街道……
或许是这姑娘的嘴开了光,她刚唱了这么一句,雨点就落了下来。
然而,姑娘清澈通透的嗓子,让这首歌沾染了些许青涩的忧伤。以至于站在她面前的阿暖驻足良久,不愿离去。或许是姑娘被阿暖的热情所感动,也唱得越发起劲了。
就这样,两个女孩在这春雨中面当共对,一唱一和,共同致敬自己的青春,以及往事……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抱怨与他相爱难有自由。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
阿暖唱到这一句,直觉自己仿佛瞬间被电流穿过。那些仅属于她和永泽的往昔,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与此同时,雨瞬间停了。
阿暖转头,永泽正撑着一把伞,在她头顶心翼翼地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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