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辛倏的一愣,他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往回一缩,双肩绷紧了。
“我……”
魏坚道:“下面的情况现在还无法预料。方才颜姑娘之所以说到行宫尸体的问题,就是担心有祟尸在里面。要真的碰到这种情况,将军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宇文辛双肩一瞬间落了下去,他抬起脸说:“我是真的想下去……不过王爷说的也是,我就是个拖累。”
魏坚悻悻地走到面前,先抬头吩咐跟着宇文辛的侍卫将药水分发了,随后矮下身又对宇文辛说:“下面的情况不可预料,要是有什么异常,还是需要将军的接应。我们带一半的人下去,另一半的人留在入口这里,万一有什么情况……将军是久经沙场的人,随机应变的能力应该比我强。”
宇文辛和魏坚对视了半晌,郑重地点下了头。
魏坚这才站直,抬头扫了一圈,说:“一会就由宇文将军挑一半的人跟我下去。被点到名的人也不要怨他,全是我的主意。我在入口那边等你们。”
梁今今紧跟着他转进了高院内,人刚跨步进去,她先是脚步一滞。先前过来的时候,满目都是焦土,可这里却满目的繁花绿草。
“魏坚,这里怎么……”
魏坚说:“是不是很惊讶?”
梁今今快步走到他的跟前,就听他说:“外面那堵高墙看到没?就是这堵墙挡住了当年的那场大火。”
梁今今诧异道:“可我记得当年那场大火烧死了这么多人。要是这堵墙能保命,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躲在这里?”
魏坚低笑了声,说:“问的好啊,为什么呢?”
梁今今看着魏坚。
魏坚似乎思索了一会,他忽然快走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随后又停在妍妃墓的跟前。
墓碑上,鲜红的字仿佛要铭刻进人心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依然鲜亮地触目惊心。魏坚忽然说:“妍妃是大魏的祥瑞,当年她的出现在大魏建朝前的最关键时候。但谁都不会去想,她到底是不是为了苍生才助先宗打赢那场仗。再加上,最后她又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真相,让她安息。”
梁今今说:“这和当年的那场火有关系吗?”
魏坚一顿,说:“没有。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现在要进这么伟大的人总要稍微缅怀一番,好让自己有点心理准备。”
梁今今道:“你们朝廷里的人怎么都喜欢做这么多余的事情。我认识你的时候就说过了吧,人死如灯灭,她做再多的好事或者是坏事,最后不过就是一捧黄土。入土为安也是死者最大的归宿。祟尸这种东西有违天道,太残忍了。”
魏坚跟她斤斤计较道:“前面你说的我承认听到过,后面我没听说过。”
“……你好烦啊。”梁今今开始在他旁边转悠,说:“入口在哪里?不会是要掀墓碑吧。”
魏坚佩服道:“不愧是干这行的人,一语中的。”
“……”梁今今只得回来站在魏坚的身旁,跟他一起盯着那墓碑上那些鲜红的字,“我现在真有点佩服你父皇了。”
寻常人,就算真的侥幸给他们混到这块墓碑前了,看一眼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坟包也无从下手。墓碑是一座坟的脸面,谁动了它,绝对逃不过巡夜的卫兵。
……也难怪先宗一定要驻军在这。警觉性这种东西,没有比久经沙场的人更敏锐了。
魏坚低声笑笑,说:“不,我更佩服你娘,当年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地下去的?”
梁今今扶额,道:“谁知道。趁着这次下去,允许我查一查吗?”
魏坚侧头看她,良久说:“顺便可以,专门就不要了。毕竟这么多人,万一露陷了,还要劳烦我。”
梁今今只当自己听进了前半句。
“毕竟,这一趟进去,有一半也是因为我吧。”
魏坚一顿,摇头说:“你说的不对。”
梁今今诧异。
魏坚又说:“是大半是因为你。魏殷那点破事,要不是因为你被牵扯在里面,我才懒得搭理他。”
梁今今无奈道:“就你这张嘴啊……就算没有我,这件事你也会做的。”
这回换成魏坚无奈了。
门口传来宇文辛的声音。
魏坚抬头看过去。
宇文辛:“王爷,人已选好了。”
魏坚点头。
“让他们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队人便整整齐齐的从外面迈步进来了。魏坚等他们都站好了,又不放心地说了一遍。
“都记清楚了,下去之后,你们只管听颜姑娘的话,有什么意见再来找我。……当然我是不希望你们来找我的。”
说完,他抬手探进墓碑的侧方凹陷处。
只听哗的一声,十尺宽的墓碑一下子拉开,一股阴森之气从里面扑了出来。魏坚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梁今今确实往前一步,一手抵住魏坚的背,低声说:“墓地的情况我熟悉一些,我走在前面。”
魏坚却一把拉住她,说:“走什么前面,一起走。”
从墓碑进去,是一条漆黑的甬道,魏坚护着油纸,先将离门口最近的灯点亮了。
梁今今诧异道:“还给备着灯座?头一回见到这么周到的墓地。”
魏坚笑道:“这当然不是为死人准备的。”
刚才在外面提到行宫最后将那些尸体放入地底墓穴里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也许当初父皇只是为了他们这一批人才准备了这个行宫的。
这样在这里的这些相当人性的布置就有了解释。
“三年前大祭的那场火,最后不是将那些尸体送进这个底下墓穴里了吗?”他说。
梁今今:“可这个墓是为了妍妃做的吧,那个时候就想到以后的事情了吗?”
魏坚心道,他那个父皇虽然满肚子的雄才大略,但在生死之事上却看得比他们要开得多。
“毕竟他魏东临不是一般人。”魏坚道:“我猜他早就在妍妃死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只是他们这些后辈未必知道而已。
“可是……”梁今今却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么早就安排好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导致现在让他们陷入被动当中?
然而这些问题溢出来,她立刻又想到了此刻还在藏在自己身上的那枚玉笛。
这枚玉笛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样故事?
魏坚眼角余光瞥见她似乎有些不安地按了下自己的腰侧,低下头看她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梁今今闻声抬头。
“没有啊。”
魏坚伸手抵着梁今今的后背,半推着她往前走,声说:“我说你啊,别老是光天化日之下来跟我撒娇,虽然我确实很吃这套,但是你也要看看周围情况啊,我们现在是在干正事,懂不?”
“……你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梁今今失笑道:“我没有在跟你撒娇,就是在想你父皇既然做了那么多安排,为什么要悄无声息的。也不告诉你们。弄得我们现在这么被动。……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玉笛真的很可怕,所以他才这样。”
魏坚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梁今今的话,沉默了半晌忽然笑出声。
“他很忌惮玉笛。这点是没错。”魏坚道:“但是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我想那么多年来,直到你带着玉笛出现在他面前之前,他可能一直都以为玉笛在行宫里。”
玉笛失踪是大事,如果早知道的话。魏东临一定会派人去找。
梁今今倏的一愣。
“那就奇怪了。这行宫不是他的地盘吗?我娘他们入行宫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魏坚搁在梁今今后背上的猛地一顿。
梁今今说的没错,行宫是魏先宗的心中刺,这里出任何的事情对他来说,绝对都是天大的事。但魏坚知道,事实上从魏先宗开始让他替自己做事开始,很多事情似乎已经开始脱离了魏先宗的掌控。
会是谁?行宫内有谁脱离了魏先宗的掌控,隐瞒了这么大的纰漏?
“今今,”魏坚往后瞥了一眼,说:“接下来,我们要心一点了。”
梁今今侧头看他,说:“我一直很心啊,你不要老是这么操心我。”
“不,”魏坚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心的不止墓里面的安全,还要心背后有人会给我们捅刀。”
梁今今听得背后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从墓碑的入口进去的甬道并不短,魏坚和梁今今走在前面。隔了大约二三十步远的地方,颜子芸带着人紧紧地坠着。
随着魏坚和梁今今的深入,甬道一点一点被点亮。
颜子芸心地一边往前跨步一边仔细看甬道上下左右四面石壁。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一些不祥的痕迹——灯光下,前面还算干净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污浊,她矮下身凑上去嗅了嗅,皱起了眉。
跟着她的年轻士兵好奇地上来,问道:“颜姑娘,怎么了?”
颜子芸也不跟他们见外,直接了当地说:“这个地方有人进来过。你看这些痕迹,我们从入口进来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
背后的人警觉地都上来看了几眼,有几个压着声开始交谈。颜子芸没搭理他们,她独自对着这些痕迹沉思了片刻,抬头朝前面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看了一眼,在心底骂了一声不要脸,便迈开了脚步,说:“都心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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