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一过,就到了卧羊的节令。
每到卧羊,家家户户宰猪杀羊。因为粮食不多,遍地都是草,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羊。只要辛苦一点,勤快一点,养羊就不成问题。但养猪只吃草不行,所以,养猪的要少一些。
这天,天气晴好,阳光灿烂,但风不大却干冷干冷得刺骨。高骏说,这是最适合杀羊的好天气。
吃过饭以后,父子三人准备杀羊。高骏找出一把尖刀在魔石上磨刀霍霍。水明和水亮已经把那只最肥的骟过蛋的公羊拉了出来,按倒在地,捆住四个蹄蹄,然后提起来架在俩个高凳子上,羊头悬空在一边,那只每天急吼吼第一个回家的绵羊眼睛里流着泪都是绝望,不停地挣扎。水明不忍心看下去,鼻子酸的。银叶说,快不要杀了,羊可怜的哭了。高骏说猪羊原本就是一道菜,喂上就是为了吃。你们不敢动手,我来。
说话间,刘氏就端出一个瓷盆子,放在羊头底下。高骏让水明按住羊身子,水亮提着羊头,高骏拿着刀子,"嗖"地一下朝羊脖子捅了进去。那鲜红鲜红的血就从血窟窿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刷刷"地流在地上的盆子里,很快就流满了多半盆子,那只羊却依旧不停挣扎。高骏说还得一刀。于是又朝着羊脖子捅了一刀,羊血流得更缓了,羊的挣扎越来越小,血渐渐不流了,高骏顺势割了羊头。羊再也不会动了,羊脖子软软从凳子上垂下来,血脖子依旧嘀嘀滴血。
刘氏把血端回去,开始倒在锅里熬,叫紧血。高骏和水明水亮开始剥皮,一会儿功夫,一条剥了皮的羊白晃晃地挂在了门头,高骏再把肚子剥开,取出五脏六腑,到茅坑里把肠子里的屎倒掉。
刘氏已经紧好了血。又端出一个大盔子,舀了很多水,羊的五脏六腑就泡进去了。刘氏说泡一会就洗,洗干净才可以煮了。
整个过程高骏沉着冷静,动作利索,刘氏也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水明年年和父亲杀羊,但依旧觉得惨不忍睹。特别是在羊脖子上捅刀子,水明总幻想成杀人。杀人估计也和这一样。那只羊也是有生命的,可说死就死了。爹说猪羊只是一道菜,但是,人实在太残忍了。可不残忍不行,总得活下去。有了这头羊,一个冬天和过年,都是油水足足的了。羊头羊蹄,羊下水,羊骨头,羊肉都是顶好吃的。羊皮还可以缝皮袄皮裤皮帽子皮手套,还可以到收购站卖,所以,山里人全靠着羊活命了,不杀羊杀谁。
水亮银叶一样心疼那只羊。但红茹茹放着红辣椒大葱香喷喷的炖羊肉端上来的时候,就顾不得再心疼那只可怜的羊,就开始抓起骨头吃肉,放佛与那只羊无关。
吃了羊骨头,刘氏又准备熬羊下水。水明最后一个吃完,端着半碗羊骨头发愣。因为他不知道水生有没有给山月拿回羊肉,他想给山月吃羊骨头了。可哥哥不让他理山月,再说水生也天天守着山月,他也没办法理。但是,就是想给山月吃羊骨头,想得不行。
他想起来了。山月和他一起放过这只羊,就是去年没嫁给水生之前。山月上山挖柴胡,他放羊。他帮她挖柴胡,她帮他放羊。山月说:"你的嗓音好,唱首歌我听听。"他说只会爬山歌。
"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泪花流,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
山月说,太悲凉,唱个温情脉脉的。
对,就有这只养,当时确实有这只羊,还是个不大大的羊羔羔。
水明又唱:"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舀米不嫌哥哥穷。放进黑豆拿起米,我端起碗来就想起你……"
山月拍手笑:"这个好听。烧酒盅盅舀米我不嫌哥哥你穷……"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嫌弃哥哥我穷啊!"
水明说着在山月脸上亲了一口,山月害羞地靠着他的肩膀,一起望着山下的水云寨。
"不会。烧酒盅盅舀米我真的不嫌哥哥穷。你得早点让你爹提亲呀!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爹把我许出去就完蛋了。"
可是,他父亲正准备去陈米贵家提亲的时候,高仁已经早了一步。
那要命的五块白洋。
就是这只羊。他们一起放的就是这只羊。后来许给水生以后,陈米贵再也不让山月出门,就怕见水明了。水明就天天在山上看着山月的家高声嚎叫:"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舀米不嫌哥哥穷,放进黑豆拿出米,端起碗来想起你……"
于是,整个水云寨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会哼这几句:"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
对。就是这只羊。不端碗我也可以想起你。亲亲,这么久不见你。你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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